“是我愧對老爺……”
洛鶩此刻的雙眼一片灰暗，再無半點生機，就像是一具被抽干了所有元氣的軀殼。
“不過，沉星少爺在天宮門，他會是安全的……”緩慢抬起視線，在他嘴角，悄然勾起了一道近似回光返照的笑容，“就算你貴為烈焰鬼帝，也不可能擅闖天宮門，擊殺新晉學(xué)員……我洛家的最后一條血脈，終于得以保留。”
“只要他還活著，就總有一天，會替我們洛家，報這血海深仇，那我也就……得以瞑目了……”
話落，他突兀的抬起雙手，掌指間印訣翻轉(zhuǎn)，一團金色能量球凝結(jié)成形，擴散開的光芒愈發(fā)璀璨。
那是他抽調(diào)出全身靈力，盡數(shù)匯聚在此。球體不斷燃燒，耀眼得就像是一輪熾盛的太陽，將夜幕映照得如同白晝。
就算不被烈焰鬼帝殺死，這一招耗盡他全部氣血，施展過后也是必死無疑。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想在最后關(guān)頭再拼一次。就算是死，他也要選擇戰(zhàn)死。
這一生作惡之人，終于是被激發(fā)出了幾分英雄氣節(jié)。
數(shù)息一過，洛鶩雙掌外翻，將光團推出。劃破長空，如流星隕逝，拖曳出一道燦爛的弧尾。
烈焰隨手一揮，一團火球反向迎上，將所有異端的色澤完全淹沒，連整片世界，也一起融化在了這片擴散的火光中。
兩道能量反向壓回，就像是一顆強力的炮彈，轟擊在洛鶩胸前！
而他的身形，也是立刻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直直倒飛而出，從房頂直墜而下，重重砸落在庭院地面上，拖出數(shù)尺溝壑。
這一擊，徹底斷絕了他的生機。
失去靈力防御，他就像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這墜落之力，令得他骨斷筋折，四肢都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姿勢扭曲著。
胸口出氣多入氣少，仰躺在地面上，嘴角泉涌而出的鮮血，將半邊領(lǐng)口染得通紅，又在地面積起了一灘小血泊。
“老爺……我對不起你……”
掙扎著念出這句話，他雙腿略一抽搐，就再也不動彈了。
只剩下那空洞的雙眼，依舊維持著死不瞑目的狀態(tài)，朝東方哀戚的大睜著。
烈焰身形輕動，飄然而起，緩緩降落在他身前。
“雖然實力不濟，但你倒也算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打量著地面上的尸體，即使是殺人無數(shù)的烈焰鬼帝，眼中也閃過了一絲微妙的惋惜，“為了嘉獎你的努力，我會留你一具全尸。”
“另外，你倒是提醒了我。”回想起他臨終前的話，烈焰也短暫的陷入了沉思，“洛沉星若是始終待在天宮門，我確實不便對他下手，看來，還要想個辦法才行……”
而后，他就邁著從容的步伐，在庭院內(nèi)緩慢前行，無邊的烈火籠罩了整座庭院。
所有參戰(zhàn)的，未參戰(zhàn)的洛家的殺手、仆從有罪的，無罪的，都在這場火焰中輾轉(zhuǎn)哀嚎，萬分痛苦的死去。
但這依然不足以消解烈焰的恨意，他仰視蒼天，聲音伴隨著火海，如悶雷滾滾，響徹天際。
“膽敢欺我雪影，你們都得死！！”
……
與此同時，距此十萬里之遙，九幽殿。
九幽殿主鳳暮山斜倚在寶座上，漫不經(jīng)心的翻看著一本秘籍。
“近來四方鬼帝可還有什么動靜？”
剛出關(guān)不久的六尊者，就坐在他的下首位。身為尊者，又是上了年紀，跟隨殿主已久的尊者，他來面見殿主時，可以不必全程跪伏，甚至可以得到賜座。但主終究是主，尤其殿主又是一向喜怒無常，因此六尊者在回稟時，也仍是每每需要提起十二萬分的小心。
“最近……的確是有些小小的不安分……”他清了清嗓子，字斟句酌的回應(yīng)著。
鳳暮山條件反射的問道：“羅剎鬼帝又做了什么？”
四方鬼帝的威名，是羅剎鬼帝一手創(chuàng)下，但最囂張的一個也同樣是他。小視一眾前輩強者，行事招搖挑釁，在整個靈界大陸都成了有名的刺頭。所以一旦聽說與四方鬼帝相關(guān)，他習(xí)慣性的就會往此人身上想。
“不，”六尊者苦笑了一下，“這一次倒不是羅剎鬼帝，而是烈焰鬼帝。”
“他親自前往邑西國，滅了那里的一個地頭蛇家族，此事在周邊各國都已經(jīng)引起了轟動，熱搜榜上也是持續(xù)登頂，鬧得可還不小啊。”
鳳暮山聽得皺緊了眉頭，搭在寶座上的五指也是逐漸收緊：“這些小鬼，倒真是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以為借著羅剎鬼帝的東風(fēng)，就可以為所欲為？”
“找人把這件事壓下去。”接著，他很快就做出了決定，“無論如何，絕不能驚動天宮主人。”
這些日子，大人正在閉關(guān)。如果讓他知道洛家的事，或許就連修煉也會暫時擱置，立刻去救援那些不相干的人。他絕不希望大人受到這些瑣事的影響。
“是……”六尊者察言觀色，應(yīng)聲后又主動請示道：“殿主，可需要屬下前往邑西國，將此事善后？”
“不必了。”鳳暮山目光陰沉，陡然抬起的視線，仿似洞穿了十萬里空間，直直看定了遠方的烈焰本人。
“我親自走一趟。”
……
對此尚是一無所知的烈焰，正在洛家庭院中仔細搜尋，巡查漏網(wǎng)之魚。
某一刻，他忽然感到一陣心悸，似乎有一雙無形的血眼，突然在他的心底睜開，連他的靈魂都被一并洞穿。
這并不是錯覺……烈焰警覺的抬起頭，望向他隱隱有所感知的方向。
自己這次的舉動，似乎是驚動了什么大人物。剛才，就是他跨越空間注視著自己……僅憑那一眼，仿佛就可以滅了自己！
當(dāng)他謹慎的散開神識，捕捉著那微弱的感應(yīng)時，從一旁的地面處，忽然傳來了另一陣異樣波動。
一個人影，無聲無息的從地底冒了出來，鬼氣森森，周身纏繞著幽冥鎖鏈，一看就是鬼界來人。
“參見烈焰鬼帝。”那人首先單膝跪地，略施一禮。
烈焰掃了他一眼，并未答話。知道鬼界專程派人前來，就絕不僅是向自己請安這么簡單。而他也還要留著心思，提防那位在暗中窺探的大人物。
那鬼卒果然很快就開啟了正題：“鬼帝大人，鬼界已經(jīng)知曉了您今日所為。洛家這一干人等，他們原本陽壽未盡，此時將他們誅殺，有違陰陽規(guī)律，恐怕會引起天道不滿……”
烈焰聽夠了這些官方話，一口打斷道：“你是想說，他們怨氣不散，不愿魂歸地府，轉(zhuǎn)世投胎，而是會化為厲鬼，滯留陽間作亂？”
不等對方回答，他就以一副“與我無關(guān)”的姿態(tài)，挑眉道：“這些事，你們鬼界自然會處理吧，否則還要你們十殿閻羅有什么用？”
即使夜幕深沉，但對烈焰這等級數(shù)的強者，視物便與白日無異，他也是很快就看清了那鬼卒的面容。有意思的是，那還稱得上是一張熟悉的臉。
“對了，你是衛(wèi)哲淵吧？當(dāng)年就是你整的無相？你就不怕我把你交給他？”
三年前，葉朔為助好友伽羅解除一體雙魂狀態(tài)，和一眾朋友靈魂出竅，潛入鬼界捕捉死魂。當(dāng)時負責(zé)抓捕這些闖入者的，就是鬼將無相。
而他的下屬衛(wèi)哲淵早想取而代之，借此機會對葉朔等人屢次放水，讓他們安全逃離，事后無相則因失職遭到處罰，一怒之下叛出鬼界。與好友冥罰躲避鬼兵追殺時，剛好逃到熔巖地獄，被烈焰招攬，組成了今日的四方鬼帝。
那鬼卒，衛(wèi)哲淵眼神微一閃爍，卻仍舊不慌不忙的點下了頭：“但向鬼界報知羅剎鬼帝大名，讓他得到鬼君承認的，也同樣是我。”
這意思就是說，在羅剎鬼帝和無相鬼帝之間，終究是羅剎鬼帝更大。而這位大人物，也是會幫著自己的。
一面與烈焰對視著，他忽而詭異一笑：“更何況，您也并不是冥罰鬼帝在尋找的因緣人……是非因果，前世今生，生死簿上可都記載得一清二楚。”
烈焰眼中，突然有著猙獰殺機殺過，反手扼住他的脖子，掌鋒繚繞起一層地獄之火。
“區(qū)區(qū)一介鬼卒，也敢在本帝面前放肆！你信不信，就算你已經(jīng)是鬼，我還是可以再滅你一次，將你的靈魂徹底抹殺在三界之間！”
那足以灼傷靈魂的火焰，一經(jīng)觸及頸部，衛(wèi)哲淵的魂體確是有著輕微的黯淡。但這段時間擔(dān)任鬼界要職，他也算是見過了不少人事，這時再不似初見羅剎鬼帝時的慌張。眼皮一抬，不緊不慢的道：
“鬼帝大人，我可是受鬼君所托，特來告訴您一個關(guān)于天道的大秘密，你確定要現(xiàn)在就殺了我嗎？”
烈焰從他的眼神中看不出端倪，略一沉吟，還是放開了他：“那你就說來聽聽？”
“不過記好了，你的命，取決于你的秘密是否有價值。”
衛(wèi)哲淵暗暗舒了口氣，輕撫脖頸，心里也忍不住的埋怨著。
一個兩個都是這樣，對鬼界派來的使者也敢說殺就殺，四方鬼帝果然是一群瘋子。
“鬼帝大人是否聽說過一個詞，氣運。”站在這已經(jīng)成為墳堆的庭院上，他就用那特有的陰沉嗓音開口了。
“說起來有些玄乎，氣運這種東西，與生俱來，它就像是一道保護符，決定了你能夠作死的限度。”
“氣運充足的時候，就算是必死之劫也可以安然度過。但氣運一旦耗盡，就算是隨便的一場小毛小病，也可能讓你一命歸西。人間有句俗話，陰溝里翻船，指的也就是氣運不足的現(xiàn)象了。”
烈焰皺眉，這些東西倒也隱約聽過一些，但從沒有人給他做過系統(tǒng)的解釋。這個時候，他還真的有些好奇。
“有點意思？你繼續(xù)說。”
衛(wèi)哲淵續(xù)道：“世間之人，氣運各不相同，卻都有著一個極限值。日常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氣運。行善者增值，行惡者貶值。”
“諸般罪孽，以殺戮居首。每殺一個人，就會沾染上他臨死時的怨氣，這怨氣便會削弱氣運。當(dāng)氣運耗盡，也就代表著人的大限將至。”
“所以為什么有些戰(zhàn)場英雄，依舊短命而亡，就是因為他沾上的怨氣，超過了他自身氣運的極限值。”
“而這也同樣說明，他并不是那個被時代選中的人。他的氣運無法承受他的業(yè)障，所以他是功不抵過。即使有幸開創(chuàng)時代，卻也無法享受勝利果實。”
“真正被時代選中的人，被稱為天命之子，他們的氣運無盡，可以說是真正的想死都死不掉。每到危難關(guān)頭，必定有貴人相助，逢兇化吉。”
烈焰聽他說得近乎神話，不無諷刺的冷笑一聲：“我能否理解為，這就是當(dāng)代人所說的主角效應(yīng)？”
衛(wèi)哲淵竟是深以為然的頷首：“鬼帝大人果然一點就通。沒錯，每一個時代，逐鹿者眾，你可以說他們都在做著主角所做的事，也會有人得到看似與主角匹配的特殊際遇。但最后真正能夠成功的人，真正能夠登上王座的就只有一個！”
“而他的敵人，可能在占盡優(yōu)勢的局面下，功敗垂成，也可能由于一個微小的失誤，輸?shù)媚涿睿谑浅Ｓ腥烁袊@天不佑我。”
“沒錯，這就是天道！”說到這虛無縹緲，卻又無處不在的規(guī)則，衛(wèi)哲淵的眼神中也掠過了一絲狂熱，“天道一定會扶天命之子登上大位。至于同時期的主角備選，或許也會在某一時期大放異彩，但最終的結(jié)局，都不過是為人做嫁。”
“當(dāng)一個人，做出某些舉動時，若順應(yīng)天道，則有大功德，獲大氣運若違逆天道，則大幅度削減氣運。”
“人有氣運，國有國運，古語有云，龍脈不可破。”
“而這邑西國，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國家。它是此次的位面本源之地，任何人在此造誅戮惡行，都是大違天道，必然耗盡氣運，遭天譴之！”
“遠的不說，你且看那煉藥師公會赤云世，篡奪會長之位，屠害無辜民眾，是不是功虧一簣，身敗名裂？定天山脈虛無極，吞并三派，血債累累，最后是不是眾叛親離，失心失智？洛家枉顧法令，草菅人命，最后又是不是在你手中，滿門盡滅？”
“連九幽殿都不愿輕動邑西國，你以為這會是毫無緣由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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