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會說這兩人是受人委派，自己也身不由己，是嗎？的確如此，但如果我們因此而同情他們就錯了，要知道我們殺了這樣的人也同樣是身不由己，身逢亂世，善心有時候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李世民幽幽說道。</p>
李靖沒有再說什么，他現在思緒萬千，感覺心中很是煩亂。</p>
“你今日先好好休養吧，如果你愿意幫助我，希望你能帶我們去那個村落，我知道你現在還是一個隋人，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呢？但是如果我們不去，我怕那些村民們的性命難保，他們能夠毒害你，難道就不會對村民們動手嗎？”李世民說道。</p>
“你讓我背叛隋軍，做你們這些叛軍的引路人？”李靖抬起頭來，目光冷峻地看著李世民。</p>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只需要根據自己的內心做出想法，不必背上這么沉重的包袱，再者說來，當他們遞給你那一杯毒酒的時候，你對他們做什么都已經不再過分了。”李世民一笑，轉身離開了營帳。</p>
羅天信也跟著出來了，自從他來到了這里，就從來沒有離開過李世民的身邊，他感激李世民，更崇敬李世民，此時他壓低聲音說道：“這小子能夠可靠嗎？他可是咱們的敵人呢！”</p>
“他幫我找到安大同的軍隊，可以保護村民的性命無虞，我幫他鏟除這些人，一來幫他報仇，二來可以削弱懸泉關守軍的實力，我們雖然站在不同的陣營，但依舊可以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嗎？再說，其實我也很想和這個人交個朋友呢，雖然我們現在還不是朋友。”李世民笑著說道。</p>
“交朋友，交朋友，我發現你真是愿意交朋友，你都這么多了還不夠嗎？”羅天信不以為然道。</p>
“天信，要奪取這個天下，你就需要更多的朋友，好的朋友就像是璞玉一般，當你發現的時候，你根本不會在乎你已經擁有了多少，只會一門心思想再得到一些，李靖就是璞玉，我們就需要這樣的人，慢慢你就會懂了。”李世民拍拍羅天信的肩膀說道。</p>
“那......那我算是你的朋友嗎？”羅天信問道。</p>
“當然。”李世民一笑，轉身徑直離去了。</p>
第二日，沒有什么動靜，李世民甚至都沒有踏入李靖休息的營帳，李靖看著那營帳的簾子，他認為李世民一定回來勸說自己，但是李世民沒有來，除了那些服侍自己的人以外，再沒有一個人進入營帳。</p>
第三日依然是如此，李靖享用的飯菜越來越好，他的衣服也是華麗整潔，但是那扇簾子依然沒有被挑開，李世民就像已經消失了一樣，或者就像遺忘了這座營帳。</p>
第四日，一切依舊是如此，李靖心中感慨：“罷了！罷了！若是這天下能有一人撼動大隋基業，恐怕就是這個叫做李世民的人了。”</p>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此時的李世民已經徹底攻破了李靖的內心，李靖不愿意再等了，他知道李世民雖然沒有出現，但其實是設了一場賭局讓自己參與進來，他賭的就是自己決不能對那些神泉村的村民安危袖手旁觀。</p>
李世民賭贏了。</p>
李靖叫來了侍衛，讓他們告訴告訴李世民自己有事情要見他。</p>
過不一會兒，簾子被挑開了，李世民滿臉笑意走了進來，李靖一聲嘆息，開門見山說道：“走吧，我帶你們去神泉村。”</p>
“好，軍隊我早已經準備好了，咱們現在就可以出發了。”李世民笑道。</p>
“怎么？軍隊已經集結？可是我才剛剛告訴你我的決定啊？你是什么時候讓他們準備好的？”李靖大為吃驚道。</p>
“從那天我從營帳中出來之后啊。”李世民說道。</p>
“原來如此，你竟然已經算定了我會答應你的要求，是不是？”李靖問道。</p>
“有些問題，說出答案來豈不是就失去了趣味了？”李世民笑著回答。</p>
等李靖收拾停當走出營帳之后，一陣刺眼的寒光照射而來，他看見了盔明甲亮的軍士，他們站立的是那樣的整齊，他們每個人高昂的頭，展現著與李元吉軍隊截然不同的風貌與精神。</p>
“看一個教書的老師如何，不用見到那個老師，看看他的學生就知道了，同樣看一個將軍如何，不用見到他本人，只要看到他率領的軍隊就可以了。”李靖心中不由感嘆道。</p>
李靖告訴過安大同帶了一千人前往神泉村，所以這次李世民竟然召集了五千人馬，李靖問道：“安大同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將領，不至于調動這么多人馬吧？”</p>
李世民笑著回答：“我們太原義軍能夠走到現在這一步，最重要的一點你知道是什么嗎？”</p>
“我不知道。”李靖不喜歡聽見義軍這兩個字。</p>
“就是謹慎。不管對方多么盈弱，就像面對在小的火種，我們都會用力踩下去，直到它完全熄滅為止。”李世民說道。</p>
在李靖的指引之下，眾人向神泉村出發，一路之上穿越山川樹林，除了腳步踩在草地上莎莎作響的聲音之外，李靖幾乎聽不見這只五千人的隊伍發出任何聲響。</p>
他的心在往下沉，依照他自己的法力當然不懼，但是如果真是兩軍對壘，隋軍有把握打敗這樣的一只紀律如此嚴明的軍隊嗎？他早已經沒有了底氣。</p>
毒酒沒有毀掉李靖的記憶，終于在他的指引下，眾人來到了一團灰褐色的云霧之側，所有的人不由都驚呆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奇異的景象。</p>
“神泉村在這里面？”李世民勒馬向前，問道。</p>
“不錯，就在這里面，他們的村落很隱蔽，也很具有迷惑性，所以千百年來，很少有人會踏足神泉村。”李靖一邊回答，一邊下了馬，緩步向云霧中走去。</p>
李世民沒有下馬，他揮手示意所有的軍士跟著自己，也一同緩緩進入了這團云霧之中。羅天信依舊手持著大錘，寸步不離的跟在李世民的身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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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后一名李世民的士卒進入到迷霧之后的時候，他的表情就如同之前進來的所有人那樣吃驚，在他們眼前呈現的，是仿佛剛剛經歷一場浩劫的災難地一般，飛舞著的火苗肆意亂竄，灼燒著每個人的臉，那些青山碧水早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燒的火焰。</p>
李靖的瞳孔在收縮著，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變的冰冷，他腳下不遠處的溪水不再清澈，而已經變成了血水，這才不過短短四天的時間，這里的一切都改變了，他已經幾乎完全認不出這里的樣貌了。</p>
“看來，我們還是來晚了。”李世民在李靖的身后嘆息道。</p>
李靖頹然間跪倒在地上，那燒焦的草地一股子刺鼻的氣味兒躥到他的鼻子里，此時自責與憤怒已經填滿了他的胸膛。</p>
“這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他們，若是我不帶安大同來到這里，神泉村就不會有危險，若是我能夠有所防范，就不至于被他們欺騙喝了毒酒，若是我能夠早一點決斷，早一點帶著太原軍回到這里，這一切可能都不會發生......”</p>
李靖陷入到了深深的懊悔之中，他的背影讓別人看起來，似乎比這死亡的景象更令人擔憂。</p>
突然間，遠處隱隱約約似乎又傳來了喊殺聲，李世民勒馬高喝道：“看來敵人還沒有走，全軍跟我來，咱們去會會隋軍！”</p>
身旁的人一個個與跪在地上的李靖擦肩而過，李靖的身體在激烈的顫抖著，直到所有人都已經從他身邊走過，朝著那喊殺聲而去，李靖才緊握雙拳站起身來，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惱怒過，多少年來，他心中的信仰似乎已經在瞬間崩塌了，他到底在保護著怎樣一個朝廷，他又在做著怎樣的事情呢？</p>
“不，這一切都需要償還！”李靖瘋也似的朝著那喊殺聲狂奔而去，在他經過的路上，不時看見神泉村的村民如同一只只被狩獵者拋棄的獵物一樣靜靜躺在地上，每看到這樣的一個人，李靖的牙齒就咬得咯咯作響，最后，鮮血都已經從他的嘴唇之中滲出。</p>
他們終于來到了那片發出喊殺聲的地方，只見那里是一個很小的洼地，幾十名神泉村的村民正被圍困在洼地之中，而在他們的四周就是蓄勢待發的隨軍。</p>
突然間，隋軍的陣型被沖亂了，只見人聲鼎沸之處一人殺紅了眼，像砍瓜切菜一般如入無人之境，隋軍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一頭猛獸來到了近前，那人正是李靖。</p>
所有的兵刃一股腦向李靖砍去、刺去，但是此時的李靖施展開法術，這些兵刃如同冬日的蘆葦一樣被他輕易折斷，緊接著就是一聲聲的慘叫，那些士兵一個個倒在地上，發出凄厲的聲音。</p>
此時的李靖再不容情，他竟然深刻體會到了李世民跟他說過的那句話，有時候仁慈真的是對自己的一種殘忍。</p>
隋軍的陣營被沖的七零八落，一開始他們還想憑借人多合圍李靖，但隨后發現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一個個閃出一條道路來，讓李靖從中穿過，安大同在馬上幾乎翻落下來，他想要指揮軍士，但是當他看到李靖的身影時，整個人都仿佛定在了那里，喉嚨里發出嘶嘶的聲音，但就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p>
李靖突破了包圍，來到了被困在中央的神泉村村民身邊，他一眼就看到了衛世宰，此時他花白的胡須已經被獻血染成了紅色。</p>
“衛公！”李靖大聲說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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