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阿卡尼斯，我的朋友，我暫時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布雷德羅。”

    崔斯特眨了眨眼，露出個壞笑，他不打算離開了，坐在了那塊大石頭上：“能擺脫神器的永久魅惑效果，我真為你感到高興。”

    “就像從一個古怪的夢中醒了過來。”阿卡尼斯語氣有幾分唏噓：“夢境旖旎，美妙，令人沉緬，醒來之后卻感到無比空虛，又非常尷尬和羞恥。”

    “我有過類似的體驗。”崔斯特點頭道：“很多年前，當(dāng)我走出幽暗地域的那一刻，也像是從一場夢中醒來，不過，那是一場噩夢。”

    阿卡尼斯點頭道：“我們的遭遇的確有共同點，都是被神明戲弄，扭曲了自我意識。愛神之箭是針對我個人，而你受到的詛咒是針對整個族群，幸好，我們都醒了過來。”

    “阿卡尼斯，我有點好奇。”崔斯特斟酌著說：“你真的不怨恨布雷德羅？畢竟用愛神之箭刺你的人是他……”

    “也有那么一刻，我真想趁他不備一劍宰了他，這種把人當(dāng)小丑愚弄般的羞辱世間罕見。”阿卡尼斯臉色陰沉，但他很快釋然一笑：“但每當(dāng)我的手握住劍柄的時候，就會想起另外一個人，看在那位朋友的份上，我只能饒布雷德羅一命。”

    “另外一個人？”崔斯特疑道。

    “一位夢想著造出飛舟探索星界的灰矮人小姑娘。”

    阿卡尼斯微微一笑，笑容之中罕見地蘊含著幾分暖意：“她是我的新朋友，在老朋友艾朗和雷諾爾都死了之后，我只剩下一個朋友了，殺掉布雷德羅，米婭的夢想很可能就要實現(xiàn)不了啦。”

    崔斯特隱隱回憶起來，那個叫米婭的小姑娘是游擊隊長的女兒，她非常聰明的，聰明到都不像出身灰矮人種族。

    在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中，崔斯特的確有幾分印象，米婭經(jīng)常跑去荒野找獨自一人修煉殺人技的阿卡尼斯，和他聊關(guān)于星空的話題。

    “我也很想知道，星界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在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也很喜歡夜里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

    阿卡尼斯回憶著說：“后來，我聽說了一個傳聞，地上每死一個人，天上就會有一顆流星墜落。流星真的很美，我想看到更多流星，于是我學(xué)會了殺人，每次殺了人，我都會看一會兒星空，看一看會不會有新的流星……”

    崔斯特不知該怎么回話，撓著頭沉默不語，作為一名黑暗精靈，他覺得如果換一個黑暗精靈女孩聽阿卡尼斯說起這段心路歷程，大概會覺得非常浪漫，說不定當(dāng)場動情和他滾草坪。

    但崔斯特不是一般的黑暗精靈，他早已擺脫了諸神對族群的詛咒，他當(dāng)然也不是個女孩，所以只覺得阿卡尼斯的血色童年存在很大的問題。

    一個孩子，能如此純真為了這樣的目的殺人，絕對是不正常的。

    打開了話匣子，阿卡尼斯一時半會停不下來，滔滔不絕地說起了陳年往事：“后來，我遇到了艾朗和雷諾爾。艾朗是個扒手，在艾朗東西的時候，雷諾爾幫他掩護(hù)和望風(fēng)……”

    “艾朗救過我的命，我病倒了，是他偷了治療藥水，價值五十金幣的治療藥水……五十金幣，足夠他和雷諾爾在很長一段時間吃飽穿暖，而他卻灌進(jìn)了我的嘴里。”

    “我問他為什么，他告訴我，安姆的流浪兒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只有流浪兒們互相照顧對方，把對方當(dāng)成兄弟，我們才能有家……”

    “我一直認(rèn)為艾朗能成就一番事業(yè)，當(dāng)年的流浪兒們多半成了我們的兄弟姐妹，安姆影賊的威名響徹劍灣沿岸諸國……”

    “可是，影賊公會崛起之后，阿斯卡特拉城的流浪兒并沒減少，反而越來越多，影賊真的殺死了不少父母，我們反而成了孤兒制造者，成了當(dāng)年我們最憎恨的人。艾朗解釋說這就是費倫大陸的生存法則——弱肉強食，上等人攫取下等人的血肉過上好日子，我們的目標(biāo)就是踩著下等人的腦袋向上爬，爬得越高，就活得越自在，越幸福。”

    崔斯特耐心地聽他述說，聽到這里，點頭道：“黑暗精靈中也有類似的說法，諷刺的是，遵循這條法則的黑暗精靈，往往真能如愿以償，過上‘自在’地肆意欺辱凌虐旁人的‘幸福’生活。”

    “艾朗死了，在旁人看來他是無法無天的犯罪組織首領(lǐng)，可誰又能想到，他的死正是因為他太守規(guī)矩，遵守上等人制定的規(guī)矩。”

    阿卡尼斯嘆口氣道：“我們?yōu)橛百\公會奮斗一生，其實并沒改變什么，貧民區(qū)還是如我們小時候一樣混亂，改變的只有我們自己。”

    “雷諾爾并不喜歡赤色信仰，他的夢想就是成為人上人，他喜歡踩著別人的感覺。”阿卡尼斯低下了頭：“我想他很可能也死了，他既沒有艾朗聰明，也沒有我的實力。如果他只是個籍籍無名的盜賊，也許可以重頭來過，重建影賊公會。但他已被列入費倫大陸所有國度的通緝名單，是費倫大陸上名氣最大的盜賊了。”

    “小時候，雷諾爾曾說過，他夢想自己有一天能成為費倫大陸最有名的盜賊，要當(dāng)盜賊之王……”

    阿卡尼斯苦笑道：“如今，也算夢想實現(xiàn)，但我想他應(yīng)該不會為此感到高興。”

    “崔斯特，我之前所說的，布雷德羅離開之后，我會繼續(xù)留在這里。”

    阿卡尼斯看著崔斯特的眼睛，非常鄭重地說：“我已經(jīng)下了決心，加入費倫地下黨，試著轉(zhuǎn)信赤色信仰。你說得沒錯，人該當(dāng)與時俱進(jìn)，當(dāng)年三個安姆流浪兒的夢想徹底破滅了，我該尋找一條新的道路，不能總躺在這里，看那些根本就不是星星的熒光苔蘚了。”

    崔斯特伸出手，與阿卡尼斯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歡迎加入！”崔斯特也鄭重地說道：“我會做你的入黨介紹人。黨組織也是一個大家庭，當(dāng)然，和影賊公會截然不同的大家庭，你一定會找到自己的位置，獲得新的人生目標(biā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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