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坊在東市的南面,此處鬧中取靜,多是富商居住于此。去年四月李世成成親,妻子是太仆寺丞胡昆的二女兒,這套宅院是冬兒為哥哥添置的新房。宅院不大勝在精致,一草一木都精心布置過,行走在廊中,有步步皆美景的感覺。
“李公子真是個講究人,這住的地方雖然小些,卻不亞于王侯府。”田守樓停住看著院中的美景,笑著恭維道。
李世成剛應(yīng)酬回家不久,他知道田守樓是妹夫江安義的門客,替妹夫在京城打聽消息。對此,李世成有些憤懣,自己和安義是同窗,又是姻親,安義怎么不請自己幫忙。京城之中誰不知道田守樓花著妹夫的錢交游,日子過得瀟灑,他一個外人難道還好過自家親戚,弄得自己花錢還得找老娘偷偷摸摸要點,讓爹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通“敗家子”的臭罵。
書房落坐,一個秀美的丫環(huán)送上茶水,李世成的目光直勾勾地抓在這個名為洛蘭的女子身上。洛蘭今年十七歲,是妻子胡霏的陪嫁丫頭,李世成眼饞久矣,只是胡氏看得緊,一直沒機會上手。
聽到田守樓的咳嗽聲,李世成收回目光,指著茶水笑道:“這是安義送來的青霧茶,等閑難得喝到,田兄若是喜歡,我讓人勻二兩于你。”
田守樓喝了一口,贊道:“這青霧茶因主公的詩而聞名,清香淡雅讓人忘俗,好茶。”
李世成微笑,舉杯呷了一口,心想你一個粗俗小吏,懂什么茶,無非是附庸風雅。
田守樓放下茶盅,徑直問道:“李公子,你交游廣闊,與澤昌同窗常在一起相聚,不知有否聽說京中有人正在準備彈劾主公。”
李世成一愣,他每天吃喝玩樂只為享受,所交的多是狗肉朋友,熱衷在青樓酒肆吟兩句歪詩、畫兩筆山水花鳥博取女子的青睞,所議論的無非是朝庭大員的好惡私聞,哪里真會關(guān)心什么朝政。
不過田守樓問他,李世成裝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身子向后仰,斟酌地道:“倒是有些耳聞,只是知情者含糊其詞,我知道的不細。”
田守樓不疑有他,把他知道的幾大世家和朝庭幾位重臣準備彈劾江安義堵塞商路、盤剝漁利的消息說了一遍。李世成心中巨震,他能在京中活得瀟灑說到底還是倚仗江安義,如果江安義出了事,那他的好日子也就快到頭了。
李世成驚得坐直身子,愕然道:“安義是怎么弄的,一味只想著討好天子,他要如何與百官相處?孤臣豈是好當?shù)摹!?br />
王朝有史二千余年,記錄史書中的孤臣沒有幾個。孤臣在天子心中的定義是不結(jié)黨,一心一意為國辦事,不怕得罪其他大臣,還得是忠臣,能臣,否則孤來何用。而百官的眼中的孤臣是不合群,性格孤僻,吹毛求疵的人,有如刺猬,故做清高,難以相處,必欲除之而后快。
李世成有些急,道:“明日一早我去找于兄問個清楚,他身為通事舍人,有呈遞奏章、傳達詔命之責,消息十分靈通。”
約好明日晚間在李宅再聚后,田守樓起身告辭,時間不早,坊門再有半個時辰就要關(guān)閉了。李世成送到門口,吞吞吐吐地道:“田兄,我近來手頭有些緊,于明陽喜歡排場,請他吃飯可得”
田守樓明白,從懷中取出兩張百兩銀票,笑道:“李公子打聽消息要用錢盡管說一聲,主公有些銀子存在我處。”
看著田守樓的馬車消失在路盡頭,李世成的笑臉沉了下來,安義寧愿把銀子存在田守樓處也不給自己,分明是沒有把自己當成親戚,枉自己還費力替他行走。將銀票塞入懷中,李世成郁悶地回了屋,調(diào)戲洛蘭去了。
第二天酉時,李世成和于明陽的身影出現(xiàn)在碧軒居,在老鴇和龜公的熱情招呼聲中,兩人昂而入,來到二樓柳蓉姑娘房中飲酒。
碧軒居是京城有名的青樓,柳蓉姑娘是碧軒居的紅牌,價錢自然不菲。李世成知道于明陽與柳蓉之間不明不白,他常在碧軒居中看到于明陽從柳蓉房中出來,這次為打聽消息當然得投其所好。
果然,于明陽柳蓉倆一見面,就表現(xiàn)出如膠如漆的膩狀,李世成心中暗罵一句“狗男女”,自己也叫上老相好夏紅姑娘,兩對人放浪形骸地摟摟抱抱著,在屋中喝酒、彈曲、調(diào)笑。
酒過三籌,于明陽微有醉意。李世成笑道:“于兄風流倜儻,難怪柳蓉姑娘對你情根深種,托于兄的福,小弟能聽到柳姑娘琵琶曲,真是不枉此行啊。”
于明陽倒在柳蓉的懷中,張嘴吞下柳蓉剝好的葡萄,笑道:“李老弟向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今天請我來有何事,不妨直言。”
李世成尷尬地笑道:“確有一事相詢,于兄身處機要所在,可曾聽說最近朝中有人準備彈劾安義?”
于明陽身子一僵,緩緩地坐起身來,似笑非笑地道:“李老弟,這件事你也知道了。”李世成心中一沉,看來此事是鐵定了。
“化州別駕張文津奏本,彈劾安義目無法紀,肆意非為巧立明目,涸澤而漁盤剝鄉(xiāng)紳,堵塞商路邀買民心,其心叵測四條罪狀,奏章之后有三十多人附名。此時奏章已經(jīng)送到門下院,陳相和孔相都知道了,準備十五日大朝時向天子奏報。”
柳蓉正舉著杯酒湊到于明陽的嘴邊,喂他喝完后,用香帕替他擦拭干凈嘴角,笑著插言道:“可是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江詞仙,聽說他可是個好官,怎么那么多人要告他?”
于明陽吃味道:“蓉兒,怎么一說到江詞仙就變得如此興奮,于某可要吃醋了。”
柳蓉俯過身子,紅唇在于明陽的臉上輕輕一啄,佯嗔道:“于郎還是風流才子呢,怎么氣量如此之小。”
于明陽抓住柳蓉的柔荑,輕輕地摩挲著,一臉陶醉。
“于兄,能否讓澤昌同仁在朝堂之上聲援安義。”李世成急切地問道。
“安義得罪的人太多,據(jù)我所知十大世家中有大半在暗中通聯(lián),準備借機扳倒安義。也怪安義做事太猛,清仗田畝就得罪了不少人,這次又授人以柄,難怪有人想趁此機會讓安義丟官罷職。于某已向鄧侍郎鄧兄提過聲援之事,鄧兄說此事關(guān)系太大,澤昌同仁不好說話啊。”
李世成頹然倒在夏紅懷中,今朝有酒今朝醉,煩心的事懶得管他。
戶部尚書余府,一家人已經(jīng)吃過晚飯,余知節(jié)和女婿張玉誠坐在涼亭中喝茶聊天。翁婿述了幾句家常,張玉誠道:“岳父大人,小婿最近聽聞化州官吏準備彈劾安義,京城之中不少人蠢蠢欲動呼應(yīng),欲對安義不利。”
余知節(jié)慢慢地捊著胡須,微閉著雙眼像是在回味茶香,沒有做聲。
“安義在化州所為出于一片公心,這些人只顧私利陷害忠良,實屬可恨。岳父,到時你要為安義據(jù)理力爭。”張玉誠鍥而不舍地道。
余知節(jié)微笑道:“玉誠,你才華出眾,為臣忠直,為友誠信,老夫得你為婿,實為幸事。”
張玉誠有些摸不到頭腦,自己在說江安義的事,岳父怎么突然夸起自己來了。
“岳父夸獎了,小婿只是恪守本份而矣。”
余知節(jié)笑道:“難得的便是恪守本份,你看朝中諸公,能恪守本份的有幾人?”
張玉誠不好接言,拿起茶壺替余知節(jié)斟滿。茶是安龍茶,香中帶著回味,余知節(jié)端起茶杯,在鼻尖嗅著香味,輕輕地呷了一口。
放下茶盅,余知節(jié)起了談興,笑道:“安義聰慧機敏,當初他以呤竹之對打動我,入我門墻,隨我僅有月余,卻勝過我那四個侄兒甚多。這安龍茶和青霧茶,都因安義而出名,安義所寫的詩詞,還有那黃羊銘和松昌樓記,讓人嘆為觀止,詩詞文章之道,安義乃當世之雄。”
張玉誠臉上露出笑容道:“安義天縱之才,玉誠遠不如也。”
余知節(jié)搖搖頭道:“玉誠你不必妄自菲薄,安義才華橫溢不假,但他做事過于飛揚,急進而少慮,不耐煩瑣,你看他小小年紀就要走上孤臣之路,雖有形勢相迫,但歸根到底還是他的個性使然。要說到為人處事,老夫更喜歡你,玉誠你勇于任事,處事又穩(wěn)健,朝中一片好評,天子也多次在我面前夸過你,太子對你的才學頗為看重。依我看,你的仕途要比安義穩(wěn)健得多。”
張玉誠苦笑道:“玉誠守成有余,進取不足,缺乏安義那種銳意進取之心。再說安義年少氣盛,等過幾年歷練到了,行事自然會穩(wěn)健。”
“老夫初識安義,他正欲與欺負他家人的衙役相搏,要不是老夫出面,安義或許就深陷囹圄,后來在我府中,我那四個不成氣的侄兒妒忌他的才學,假借老夫沒空之名趕他出府,要是換了玉誠你定會找到老夫說明原由,可是安義明知是假依然離開,這都表明他過于剛直,雖以文才見長,實際卻有一顆武夫般爭強之心。”
余知節(jié)捊著胡須繼續(xù)評點道:“玉誠你比安義要柔韌細心,做事認真細致,步步穩(wěn)妥,這正是安義欠缺的,將來朝堂上你與安義一進一守、相互彌補,必能成就一番事業(yè)。老夫的子侄不成器,不過有你們兩個在,將來余家不至于沒落,老夫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孫輩還如果有可造之才,還望賢婿多多費心,安義這小子怕是指望不上,他自己的徒弟都轉(zhuǎn)給了你。”
說到范志昌,張玉誠露出笑容,道:“志昌聰慧異常,小婿對他寄以厚望,說不定將來也是個狀元郎。可惜思本不在京中,要不然我都想把雯兒許配給他。”
“大善”,余知節(jié)鼓掌笑道。
雯兒,張瑤雯,張玉誠與余佳穎之長女,年方一歲,差點被無良的外公和父親許給了比自己大十四歲的范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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