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內(nèi),許明華的懷中像揣了幾只兔子,興奮得坐臥不寧。
宋沖交待:景源縣通過虛列民工姓名套取賑災(zāi)銀,十六天共套取了三千八百兩銀子,這些錢趙則和獨(dú)得五百兩,縣丞鄧懷賓得四百兩,主簿林祥三百兩,宋沖得了二百兩,六曹的曹頭各得一百兩,剩下的被縣里的衙役和小吏瓜分,整個景源縣上下官吏人人有份。
許明華做過縣丞,知道地方官吏不靠微薄的薪俸過活,他任立安縣縣丞的時候,每年也有三百多兩難分明目的銀子進(jìn)賬,調(diào)任御史臺后,一年的俸祿不足三十兩,雜七雜八的錢加在一起八十兩頂了天。許明華出身富家,倒不用為銀錢著急,升任京官,奔得是好前程。
想到三千八百兩銀子許明華還是有些眼紅,自家一年的收益還比不上貪官一次所得,想想都可恨可氣,這伙貪官污吏非得重重懲治不可。
許明華一邊咬著牙,一邊忍不住笑,興沖沖地寫好奏章,又細(xì)細(xì)地修改了幾遍才滿意地擱筆,將自己這篇妙筆生花的文章讀了兩遍,封箴好,準(zhǔn)備讓許安通過驛路寄往京城。
話到嘴邊,許明華突然頓住了,將奏章放回書桌,重新坐回椅中。這封奏章言之有物,查有實據(jù),還有證人,報到御史臺肯定引起重視,但一個縣的貪腐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甚至驚動不了御史大夫華大人,更不用說被天子得知,就算把景源縣上下官吏全部貶職處分,對自己的利益也不大。
伸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已經(jīng)冷了的茶水讓許明華火熱的心安定了些。不行,這封奏折不能輕易寄出,觀風(fēng)使為時一年,眼看自己就要回京城述職了,查出景源縣貪腐一案雖然足以讓自己獲個“中上”甚至“上平”的考績,但離自己的目標(biāo)還遠(yuǎn),自己可是奔著“上上”的卓績而來的,要不然怎么能獲得擢升,追上江安義豈不是癡人說夢。
到與江安義之間巨大的差距,許明華的表情陰沉下來,自己的奏折絲毫無損江安義,還幫他整肅了政紀(jì),不能這樣輕易便宜了他。伸手在茶水中蘸了點冷茶,在太陽穴上輕輕地揉著,許明華的嘴角漸漸地翹起,他有了主意。
將那封奏折推到一邊,許明華重新提筆寫了封告密信,將景源縣上下官員合伙貪污賑災(zāi)銀的案件詳加地描述了一遍,然后在信封皮上寫上,化州刺史江安義親收。
許安聞聲進(jìn)屋,許明華吩咐道:“你立刻前往呂同縣一帶,找到江刺史后想辦法把這封信交給他。”
“老爺,您這是何意?莫非想和江大人拉近關(guān)系?”許安知道點內(nèi)幕,自做聰明地猜測道。
許明華板著臉喝道:“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這么多話,別忘了你的身份?”
得,馬屁拍到馬腿,昨晚的一頓酒讓許安有點忘乎所以,這喝斥讓他清醒過來。
等許安走后,許明華叫來酒菜,一個人在屋中自斟自酌,許安這個家奴雖然有點小聰明,但怎么能了解本老爺?shù)拿钣嫞@封信才是真正的妙筆生輝。許明華得意地舉杯自飲了一杯,暗暗地想著,江安義收到這封告密信,會如何處置?如果他稟公處斷,將景源縣官員全體拿下,那他在澤昌同窗的聲譽(yù)可就壞了,一點不念及同窗之情,將來不但得不到澤黨的支持怕是還會受到共同的抵制如果江安義徇私妄法,那自己就有文章可做,說不定可以借機(jī)將他扳倒,真正是進(jìn)退自如,妙不可言啊。
泌固縣驛館,一名驛卒拿著許明華的那封信呈給江安義。此刻江安義已經(jīng)和管平仲分開,管平仲帶著他的手下回歸會野府駐地,李英的事讓他顏面掃地,隨他而去的還有龍衛(wèi)秦子炎,劉維剛形跡可疑,初步審訊后已能確定是元天教徒,現(xiàn)在秦子炎正準(zhǔn)備順藤摸瓜,清出一批潛伏在軍中的元天教徒。
驛館中江安義正在看龍衛(wèi)巡查的情況匯報,從龍衛(wèi)匯報的情況來看,貪污賑災(zāi)銀的情況十分嚴(yán)重,自己在府衙說的話,地方上的官吏顯然沒有放在心上,看來自己過于心慈手軟,被地方官吏視為軟弱可欺。
張文津公然與自己做對,甚至糾集化州鄉(xiāng)紳向天子彈劾自己,馮道量等人陽奉陽違,自己都沒有作,讓人覺得自己這個化州刺史求穩(wěn)求安,不會大動干戈,這一次賑災(zāi),自己非得殺幾只雞不可。
江安義重重地將稟報拍在桌上,把進(jìn)門來的驛卒嚇了一跳,趕緊道:“江大人,小的不是有意窺探,方才有人送來封信,讓小的交給您。”
屋中有兩名親衛(wèi),接過信交給江安義,江安義展開信,邊看眉頭邊緊皺起來。剛想要?dú)㈦u儆猴,有人便把雞送上門來,只是這只雞委實不好殺。
化州五十三個縣中,除了范師兄外,江安義與趙則和的關(guān)系最好,不光因為兩人都出身澤昌書院天然親近,而且這大半年來景源縣對府衙的政令完成較好,被雪困在景源縣時,江安義與趙則和多有交流,知道這位同門是個實干人才,今年的商稅在諸縣中能進(jìn)前十位。
可是,這位趙同門怎么會如此糊涂,在賑災(zāi)這件大事上伸手,這不是授人以柄嗎。江安義焦躁地站起身來到窗前,窗外灰蒙蒙一片,說不定又要下雪了。冷風(fēng)吹來,江安義下定決心,不論這封舉報信說的是真是假,自己都要親自去景源縣看看。
一天后,江安義帶著兩名親衛(wèi)到了景源縣。時間還早,在客棧安頓好后,江安義出了縣城,找到了城西十里外的華寧村,這里一群民工正在修繕被雪壓塌的房屋。有過經(jīng)驗,江安義步行而來,一路上泥點沾滿了衣服,看上去就像個找活干的民工。
村正是個瘦子,領(lǐng)著他來到村中的一個草棚,棚內(nèi)有個衙役架著二郎腿正喝著茶,說明來意,那衙役問明江安義的姓名,在桌上的賬本上添上姓名,然后問道:“老楊,規(guī)矩都告訴他了?”
村正老楊笑道:“不急,讓他邊干我邊說。”
回去的路上,老楊道:“小伙子,在這干活要多做少說話,一天二十文的工錢少不了你的,當(dāng)然我給你介紹的話,你得給我五文錢好處費(fèi)。”
江安義佯做憨厚地笑道:“叔,應(yīng)該的。”
“好小伙”,老楊見五文錢到賬,高興地一拍江安義的肩膀,道:“今天只能算半天了,等下收工的時候讓你簽名領(lǐng)錢,你只管按吩咐地做,不要問東問西,干得好,明天繼續(xù)來。”
江安義見華寧村有八十多人在做活,等到收工拿錢的時候,江安義掃了一眼,賬本上密密麻麻記著二百多人名。等到他的時候,除了化名的陳三火外,還讓他代簽了五個名字。
拿了十文錢,給了等候在一旁的村正老楊五文,老楊笑道:“小陳,明天再來,這里的活計做完了,我介紹你到別處去,不過好處費(fèi)可不能少。”
江安義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避在暗處等著那個衙役出來,跟在他的身后進(jìn)了城。那衙役進(jìn)了縣衙,再出門時放好了賬本,和幾個同樣衙役打扮的人說說笑笑地進(jìn)了一家酒樓。
在隔壁的雅座中,江安義聽到了那群衙役交流今日的收獲,甚至聽到了他們向曹頭上交了多少,暗中瞞下了多少,看來舉報信中所說的是實情了。
在酒樓中一直等到天黑,江安義這才出了酒樓,來到縣衙的后門,看看左右沒人,飄身翻過圍墻,避開宅中的仆人,悄無聲息地來到書房。趙則和不在,書房內(nèi)漆黑一片,江安義沒有做聲,坐在椅子上靜侯。
一柱香的功夫,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趙則和來了。江安義閃在暗處,趙則和揮退仆人,正想坐到書桌旁看書,江安義閃身出來,冷不丁地道:“趙兄,別來無羔。”
一句話差點沒把趙則和嚇坐在地上,剛要張口叫人,江安義上前掩住他的嘴巴,低聲道:“趙兄,是我,江安義。”
趙則和借著燈光看清來人正是江安義,先松了口氣,緊接著眼神中再次露出驚恐。江安義見他明白過來,松開手退后一步,趙則和惶然地道:“江大人,為何暗夜至此?”
江安義沒有做聲,找把椅子坐下。
趙則和怔怔地站了半晌,猜測、僥幸、狐疑、不安、惶恐,最后“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低聲求懇道:“江大人,下官有罪。”
江安義真恨不得扇這位趙同門幾記耳光,自己三令五申不許官吏貪污賑災(zāi)銀,這些人當(dāng)成耳邊風(fēng),可到案卻做出一副可憐像,著實可恨。江安義從懷中掏出那封信,遞給趙則和,借著燭火的光亮,趙則和看完信,手中的信抖得拿不住,飄落在地,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
眼前閃過十年寒窗辛苦,閃過一朝中舉壯志得酬,閃過身陷囹圄凄苦難言,趙則和滿頭大汗,不敢再往下想,膝行幾步抱住江安義的腿,哀告道:“安義,念在同門的份上,你千萬要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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