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計在于春,化州的春天來得比江南晚一些,但來得分外猛烈,仿如一夜之間,漫山遍野披上了綠裝,鋪天蓋地的花海燦若云霞,美得讓人窒息。木炭輕快地打著響鼻,趕走忙碌的蜂蝶,毫不識趣地用舌頭卷起鮮艷的花朵,塞入嘴中嚼著。遠處的羊群像白云飄浮了綠毯花海之中,田地間農人像蜂蝶般辛勤地勞作著,到處一片繁忙的景象。
望著眼前的花海,江安義有些出神,平山鎮應該也是一片花海,竹林今年不知新了多少春筍,吃慣了山珍海味,真懷念娘做的腌菜春筍。妍兒還沒有消息,這死丫頭也不知道寫封信回家報平安,冬兒來信說娘的心情很不好,她要在家中多陪陪娘,來化州的事暫時耽擱了下來。唉,要是娘愿意,干脆一家人都來化州好了,也省得自己成天掛念。
“合稅為一之政都宣導下去了,依照大人的吩咐,下官派人請來鄉正、村正,與他們細算過帳,再讓他們回去與百姓詳說。托大人的威望,百姓們對新政并不抵觸,都說少了雜捐的話就算稅賦漲了也劃算。”
溫慶縣縣令聶育野陪在江安義身邊,沒有查察刺史大人的出神,指點著坡下的農田,繼續介紹道:“溫慶縣有田三千八百二十四頃,加上瓜果地四百六十頃,如果按平均二十五文一畝的田稅算,田稅就能過萬兩”
出來巡視屬縣已經四十多天了,江安義將東邊三十二縣走了一遍,天下以農為本,勸課農桑是太守的職責。去年朝庭免了化州的農稅,百姓們自種自收不用上交糧賦,加上蜜水果讓瓜果暢銷,大都過了個殷實年。
朝庭準備對北用兵,國庫空虛,今年一律推開“合稅為一”之政。化州歷年的農稅在四十萬兩左右,推行“合稅為一”之后,朝庭不再征收糧食,將徭役、人頭稅等折在其中,化州的農稅稅賦將過百萬兩。加上新增二百萬的商稅,支付給安西都護府的八十萬兩過卡銀,化州今年要征收的銀兩將過四百萬兩。身為刺史,江安義倍感壓力。所以等方別駕返回會野府后,便馬不停蹄地前往巡視屬縣。
靜靜地聽聶育野講完,江安義嘉許了幾句,道:“征收田稅前一定要清仗清楚,不要錯漏。新墾之地三年之內不征稅要嚴格實行,不可為了些許稅賦傷了百姓墾荒之心。還有,糧賤傷農,州縣要事先預備些銀錢,如果糧價過低,要收購農戶手中的糧食,儲于官倉,以備不時之需,要動縣里的富戶設立義倉”
聶育野連連點頭,心中暗想,別看江刺史年歲不大,考慮事情倒是面面俱到,難怪天子破格擢升他為化州刺史,到任這一年來,江刺史經戰亂余波、商路爭端、雪災救賑幾件大事,都處理十分穩妥,讓人不得不佩服蜜水果更是替化州百姓找出一條致富路來,假以時日,這位年輕的大人說不定能登堂拜相,青史留名。
當聽到江安義叮囑慈幼撫孤院的安排時,出身貧寒的聶育野有些感動,恭聲道:“大人仁心,下官定當遵從,化州百姓能得大人為刺史,實是幸事。下官聽聞大人在會野府教給慈幼兒撫孤院中的孤兒生計之道,所謂極致風尚更令那些孤兒身價倍增。大人,下官想送些孤兒到會野府學習,讓溫慶縣收養的孤兒也能共享此等美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江安義想到比武大賽,靈機一動,笑道:“聶大人有心了,這是好事,現在是四月二十七日,等我回府后行文,在五月中旬召集各縣慈幼撫孤院的孤兒來會野府學習,各縣暫定領隊一人,學生五至八人,往來住宿費用由府衙承擔。”
“這是好事,下官一定派人前往。”
江安義想了想,指著眼前五顏六色的花海道:“一枝獨秀不是春,萬紫千紅春方在。此次聚會各縣不能光聽會野府的,各縣也要準備好自身的好做法,在聚會上共同交流,此事列在年終考績之中,以免諸官懈怠。”
聶育海且凜且喜,他對慈幼撫孤院很上心,不僅朝庭給的錢糧按人頭給足,而且學著府衙的樣子,給院中的孤兒找來師傅教他們自食其力,深得縣中百姓的贊譽。如今從江刺史嘴中得知五月將進行慈幼撫孤院的交流,其實就是比試,自己先得知消息,可以多些時間準備,定要在此次交流會上大放光彩。
“大人高才,隨口吟詩滿含哲理,著實讓人驚佩。”聶育海重念了一遍詩句,不動聲色地拍著馬屁道:“下官當在此處建一涼亭,將大人所說的對聯銘刻其上,讓天下百姓都能知道大人愛民之心。”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江安義臉上浮起笑容。文當登堂拜相,武當功封萬戶,這是江安義的野望,聶縣令的這番話,讓他的好名之心有如烈火烹油,飄飄然飛騰起來,看著聶縣令自然好感倍增。
江安義滿含深意地笑道:“聶大人,溫慶縣治理有方,百姓安居樂業,本官甚是賞識,當言出必行,持之以恒,勉之。”
聶育海心領神會,滿心歡喜地恭聲應“是”。
溫慶縣是此行巡視的最后一站,江安義被思鄉之情勾動思家之念,想起家中身孕六月的妻子,不免有些歸心似箭。陪同刺史一同前來巡視的屬員可不少,府衙的四大參軍來了兩個,司戶參軍顏易和新任的司倉參軍史明玉,大大小小的吏員有二十多個,加上隨行的親衛有七十余人,光馬車就有八輛人,可是大隊伍。
溫慶縣離會野府有二百六十里的距離,大隊返程最少要四天時間,江安義想了想,吩咐顏易道:“你和明玉帶著大伙慢慢回府,我帶著天豪和兩名親衛先行返程。”江安義所乘的木炭是寶馬,樸天豪等親衛騎乘的是西域良馬,腳力強健,沒有拖累的話明天中午就能趕回會野府。
官道之上商隊絡繹不絕,馬匹不敢急馳,二個時辰下來還只跑出百余里。看了一眼西沉的落日,江安義眉頭一皺,露出焦急之色。樸天豪面粗心細,笑著開口道:“大人,天色尚早,再往前趕一程,隨便找個宿處休息,明日一早趁道上沒有行人急趕一程,明日午時前應該能回會野府了。”
樸天豪的話正合心意,江安義頷催馬,繼續往前奔去。月色朦朧時,人困馬乏,官道上已經沒了人蹤,江安義勒住馬道:“天豪,附近可以村落,咱們找地吃飯安歇。”
樸天豪江湖闖蕩多年,對地形十分熟悉,在馬上扭身四處看了看,笑道:“前面不遠應該是雙溪鎮,歸南洪縣管轄,離縣城二十里地。雙溪鎮是個大集鎮,鎮上有客棧酒店,大人,要不咱們就去那。”
離雙溪鎮還有里許,就能聽到嘈雜的喊叫聲,江安義一愣,出什么事了?鎮上遭了強盜,不能啊,管將軍帶著駐軍已經將四周的匪患肅清,從去年十月開始各縣就再沒有強匪為患的呈報了。
快馬急馳來到鎮邊,見鎮外的空地上支著二十來頂帳篷,看式樣是軍中的營帳,這種營帳是鄭軍的標配,一頂帳篷可以安置十名軍兵。借著帳篷前燃燒的篝火,江安義看到鄭軍裝束的士兵有的圍坐在火旁烤食物,有的抱著酒壇喝酒,有的光著膀子在角抵游戲,圍觀的人不時地出哄笑聲,還有的在人群中走動收取賭注
是新來的屯兵,難怪軍紀如此松懈,嘈雜聲里許外都能聽到。江安義帶著樸天豪等人從毫無戒備的軍營邊經過,踏進人聲鼎沸的雙溪鎮。安南都護府遣送的三千屯兵今晚駐扎在雙溪鎮,給這七百戶人家的集鎮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南洪縣縣令丁佐偉接到鄉正的稟報后,親自帶著縣尉萬洪,押運了一些牛羊酒肉趕到雙溪鎮餉軍。江安義等人經過鎮上最大的酒樓宴朋樓時,聽到里面傳來絲竹歡笑之聲,正是丁縣令在宴請帶隊屯田的將官們。
古亞樓沉著臉,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想著心事。他原本是安南都護府軍寨的一名戍將,雖然只是正八品下的宣節副尉,但在治下的苗寨可是太上皇的角色,誰敢違逆自己半分。去年自己奉大帥將令到巖江寨收取例銀,看上了寨里的女人,那些該殺的苗子居然敢反抗,惹惱了自己殺了他們一些人,搶走了幾名女子。
這伙苗人居然吃了豹子膽敢到懷仁府告狀,被大帥事先得知,威逼刺史不準狀,自己帶人把告狀的人劫去,狠狠地教訓了他們一番。原以為這伙苗子知道厲害后不敢再造次了,誰知他們居然暗中到京中告狀。
大帥接到京中暗報,得知天子暗中派遣欽差到黔州清查此案,于是丟卒保車,把自己遠遠地配到化州屯田。古亞樓憤憤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說是讓自己暫避風頭,可是來到這化州邊陲,此生不知道還能否再回中原去,要不是將軍告誡自己,索性就脫了這身盔甲,憑著這些年積下的銀兩,回家做個富家翁,勝過來這邊關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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