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整片的蘆葦出現(xiàn)在江安義面前，搖曳的蘆穗流淌著雪白的神韻，把這片水路裝點得美輪美奐。偶爾有飛鳥被船驚起，飄散的葦絮如同雪花紛紛飄灑。要是閑暇，江安義定然詩興大發(fā)，或許能寫下流傳千古的詩句，</p>
而此刻，身穿普通漁家服的江安義，一門心思地盯著眼前水路，緊張地記憶著前往水寨的路線圖。</p>
已經(jīng)是和洪春商議潛入水寨的第三天，為潛入水寨江安義也做了準備。身上的金牌交給了洪老漢，讓他帶著全家前往武陽府，賑災使段大人應該已經(jīng)到達那里了。</p>
洪老漢隨身有一封江安義所寫的信，寫明了糧船被劫的事實和他將潛入水寨探聽消息，讓段大人準備好進攻的官兵，并派高人潛進寨與其聯(lián)絡，商定攻打水寨解救左威衛(wèi)，剿滅匪患的辦法。</p>
此刻江安義的身份是洪春娘家的表弟鄧坤，細節(jié)兩人已經(jīng)議定。鄧坤家住在八十里外，小時也曾到過洪春家玩耍。此次因為洪災逃難到洪春家，遇到洪春為水寨拉人，便一同前往水寨落草。</p>
所乘的是一條大肚倉船，船上有十五六個人，帶隊的是王麻子。洪春向王麻子介紹江安義道：“王叔，這是我娘家表弟鄧坤，小時你也見過的。鄧坤，叫王叔好�！�</p>
江安義怯生生地喊了聲“鄧叔好”，便低著頭不再做聲，一副沒見過世面羞怯的樣子。</p>
王麻子還記得小時候鄧坤來村子里玩的事，江安義膚色較黑，露出的胳膊肌肉壯實，也像農(nóng)家子弟，根本沒有懷疑其他，對洪春道：“阿春，你的表弟自己多加照應，這次水寨進了不少人，我估摸你也能當個小頭目，到時別忘了請老叔喝酒。”</p>
江安義坐在船尾，看似無意地用指甲在船板上掐劃著，其實他在暗中記著船行的水線圖。船在蘆葦叢中穿來插去，不要說剛來的人，就是老行走此處的人也容易迷路。</p>
不過江安義腦袋里的妖師自然有一套記憶地形的辦法，太陽的升起的方位為東，遠處的山尖方位為西北，定好這兩個位置，船行大致的方位就是確定，指甲在船板上大概標志行走的方向和距離，拐彎的地方朝向哪要記清楚。</p>
船上大部分都是新入水寨的人，對前途未知，眾人都沉默不語，江安義低頭的形象并沒有引起王麻子的注意。王麻子站在船頭，指揮著方向，他來混水寨近四年了，已經(jīng)是個小頭目了，此次山寨得了錢糧大舉招人，估計小頭目要變成中頭目甚至大頭目了。</p>
王麻子心頭的喜悅轉(zhuǎn)瞬被恐懼取代，這次水寨劫了賑災的官糧，還抓了朝庭的人，朝庭應該會大舉清剿吧，屆時也不知水寨能不能守住，如果守不住大概要性命不保了，水寨里大伙都捏著一把汗呢。</p>
約摸劃了半個時辰，船出了蘆葦蕩，江安義抬頭，但見煙水茫茫一片，空中大雁結(jié)陣飛過，遠望似有云山。朝著云山處又劃了一陣，遠遠見高山上有旗幟飄舞，樓宇隱沒，山腳灘邊搭建著密密麻麻的水寨。</p>
船還差里許，水寨中先行有船迎了出來，來人大聲問明王麻子，引著船入了水寨。待下了船，江安義來到山腳下，只見山峰環(huán)繞，石階通往不同的去處，頭頂上杏黃旗飄舞，能看清混水寨三個黑字。</p>
王麻子大聲招呼道：“洪春，你帶這些新人到鲇魚嘴處安歇，等我向大頭領稟報后再做安排�！�</p>
說完，王麻子踏石階往山上行去，洪春招呼大伙跟著他向左走，一路上見嘍啰拿槍持刀，倒也個個精神抖擻，精氣神不下于官兵。走過里許，看到一處寬闊處，這塊稱為鲇魚嘴的地方有百十棟房屋，至少能容納五百余人。一間屋兩張床四人住，有臉巾被子等生活用品。洪春是老人，把江安義安排與自己住在一起�！ �</p>
安頓好后，江安義暗示洪春出來轉(zhuǎn)轉(zhuǎn)，山腳下排排房屋，房屋邊種著菜地，田地里有老人和女人在勞作，綠意牽滿棚架，平坦處有小孩嬉戲玩耍，攆得雞飛狗叫，倒如同是世外桃園。</p>
洪春感嘆地道：“這些小孩是水寨的家屬，說實話，這地方真不錯，也沒有官差催糧，要是能不打仗，我都想把家人遷來�！�</p>
江安義默然無語，夫子云：荷政猛于虎，信乎。</p>
王麻子沿著山路經(jīng)過兩座關隘，來到混水寨的寨門口，那杏黃旗便是在寨門前的高桿上飄揚著，這里才是混水寨核心。守寨的嘍啰認識王麻子，放他入內(nèi)。寨門后是塊平地廣場，有百余名嘍啰在操練，這些人是山寨的精兵。</p>
廣場正對著聚義廳大堂，左右兩邊有十余間耳房，聚義廳后面有幾十間房屋，山上大頭目的家眷都住在那里�；焖腥徽�，是親兄弟，姓趙，分別叫趙良才、趙良漢、趙良鐵。</p>
此處原名鲇魚灣，有七八十戶人家，三人都是村中的漁民，十六年前衙役來繳稅，調(diào)戲村中女子，趙良才出于義憤出手，不料失手將衙役打死。官府派人前來抓拿，趙氏兄弟便與村民一起將官府的兵丁趕走。官兵吃了幾次虧，便不敢再來此處，反而讓鲇魚灣成為一處桃園，不少人慕名前來避難。</p>
后來混江龍立了青山水寨，十五里外的黑風港又有人立了黑風寨。混江龍勢大，派來來攻打過漁村，結(jié)果沒討到好處，混江龍索性請了黑風寨的宋沖貴和趙良才商議，三家一體共進退對付官兵，名義上尊混江龍為老大，稱大王。趙良才和宋沖貴是并肩王，當然老大不白當，給兩個小弟糧草和兵器，于是便有了今日的規(guī)模。</p>
蘆葦蕩經(jīng)過規(guī)劃生息，成為了水寨天然的屏障，官兵再不敢進來，三處水寨成了世外之地，里面的人活得逍遙自在�？墒沁@種自在卻被劫賑災糧打破了，誰都知道，官兵的清剿隨時可能到來。</p>
聚義廳趙家兄弟三個都在，風吹浪打讓三兄弟看起來猶如鐵鑄。趙良才如今已是四十出頭，十多年寨主生涯讓他氣質(zhì)沉毅，不怒自威，山寨中近千人的性命操于手中，讓趙良才不敢有絲毫懈怠。</p>
王麻子進來給三個寨主見禮。趙良鐵笑道：“麻子，這次出寨招了多少人手？”</p>
“回三爺?shù)脑�，招回來十五人�！?lt;/p>
“什么？”趙良漢忍不住道：“前次招來了近百人，怎么這次這么少？”</p>
“二爺，朝庭的賑災使已經(jīng)到了并州，災民有了盼頭，不像上次有口吃的就愿意跟來�！蓖趼樽涌嘀樀�。</p>
趙良才臉越發(fā)黑得像鍋底，開口道：“這次答應混江龍前去劫糧著實失策，水寨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p>
“怕什么，大哥，那些狗官兵敢進水寨，咱們把他們殺得屁滾尿流�！壁w良鐵滿不在乎地道。早幾年那些官兵的熊樣讓他記憶猶新。</p>
趙良才吩咐王麻子道：“新人你安撫好，和上批人一起操練，大戰(zhàn)在即，不要馬虎。”</p>
等王麻子轉(zhuǎn)身離開，趙良才沖著一臉不在乎的趙良鐵道：“老三，這次不同往常，怕是水寨真的要大難臨頭了。平時那些官兵是縣里的，這次咱們劫了賑災錢糧，還抓了五百名左威衛(wèi)。左威衛(wèi)，聽說是天子身邊的護衛(wèi)，咱們?nèi)橇舜舐闊�。�?lt;/p>
“大哥，這也是沒辦法，咱們這些年沒少拿混江龍的東西，面子還是要給的。再說，咱們?nèi)衣?lián)在一起，就算不去劫糧，官府清剿也少不了我們，還不如前去分點錢糧實在。”趙良漢勸道。</p>
趙良才悶悶不樂地起身，道：“你們兩個用點心，別一天到晚像沒事人似的，別哪天官兵到了水寨門前你們還不知道�！�</p>
“哥，你放心吧，咱們水寨前的蘆葦蕩官兵就算找半年都找不到路�！壁w良鐵嬉笑道。</p>
趙良漢也繃起臉道：“老三，別一天到晚沒正形，我看混江龍像有大動作，咱們可不能被他賣了。老三，這些新人你多操練操練，大哥，你明天到青山水寨一趟，看看能不能要回來些兵械，能要回錢糧也行�！�</p>
王麻子的到來，宣布了對新人訓練的計劃，江安義在混水寨中以新丁的身份開始了訓練生活，也見到了三寨主趙良鐵，而趙良鐵似乎對這個接受能力很快的新丁也很感興趣。</p>
武陽府，隨著賑災使段次宗帶著大量的錢糧到來，賑災工作變得有條不紊。段次宗并沒有插手具體的賑災事宜，不過他將帶來的人手分派到了重災區(qū)，監(jiān)督當?shù)氐墓俑c災撫民。而他自己坐鎮(zhèn)在并州刺史府，時刻關注著賑災情況。</p>
由于首批賑災糧船的消息，打消了段次宗繼續(xù)前往青州錦陽府的打算，相對并州，青州的災情更輕些，段次宗派遣同行的官員前去。段次宗暗中派人通知并州龍衛(wèi)府，查探糧船的消息，而他也在焦急地等待江安義的消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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