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人下山打探消息的趙良漢回來了，帶著一臉凝重，這種凝重同樣顯現(xiàn)在同行的十幾個人臉上。很快，整個混水寨都籠罩在驚恐之中，竊竊低語中透著凄惶，水寨的孩童也失去了往日的歡笑聲。</p>
吃飯的時候沒了有了往日的歡鬧，眾人默默地進食，偶有幾個要好的坐在一起低語。江安義從眾人交頭結(jié)耳地談話得知：官府已經(jīng)知道賑災(zāi)錢糧是被水寨所劫的消息，武陽渡邊已經(jīng)有了數(shù)十條改造過的戰(zhàn)船，好幾千官兵正在操練，看樣子很快就要攻打山寨了。</p>
江安義說不清心中滋味，這些來相處，與身邊的這些漢子生出幾分情感來，實在不忍心坐看他們命喪九泉。回到屋中，洪春有些驚恐地湊過來低語道：“江大人，你說官兵剿匪的時候會不會不分青紅皂白，連自己人也一并殺了。”</p>
“放心，到時我會護著你。”洪春見過江安義的身手，當真不再尋思。江安義想了想問道：“這幾日你留意一下，水寨里的動靜，多聽少說話，不要泄了身份。”</p>
洪春點頭答應(yīng)。江安義想著屆時能不能救下部分人，只說是自己策反的匪眾，至于水寨中的婦孺，自己當盡最大能力保全。</p>
聚義廳中，趙氏兄弟也在商議如何將寨中的婦孺轉(zhuǎn)移，俗話說狡兔三窟，做水匪怎么會不準備后路。</p>
“看官軍的聲勢，水寨怕是難以保全，趁著官兵還沒有封鎖水路，我的意思趁早將山里的婦人孩子送走。”趙良才陰沉著臉，兩只拳頭緊緊攥著。青州多山，這幾年水寨在山中陸續(xù)建了幾處村子，每處都派有人在打理。</p>
趙良漢道：“那幾處村子能容納三四百人，糧食也夠吃一年的，我看要在半夜動身，走水路安全些。婦人孩子走了，打起仗來大家也安心點，就算死了，也留下了根。老三，晚上你就帶人走，除了隨身的東西什么也不要帶，越早走越好，你也不要回來了。”</p>
“二哥，我要跟你們在一起。”知道兩個哥哥替自己安排后路，趙良鐵斷然拒絕道。</p>
趙良才溺愛拍拍弟弟的肩膀，笑道：“你還年輕，侄兒侄女要你照看。我和你二哥要是走了，官府定然要通輯，大伙都沒有安寧的日子，聽話，帶著寨中的后輩好好過日子，仇，也不要報了。”</p>
趙良鐵的眼淚落下來，吼道：“我不去，我要跟你們死在一塊。”</p>
趙良漢冷冷地道：“老三，別讓我和大哥死不瞑目，別讓全家老小都跟著一起掉腦袋。”</p>
半夜時分，江安義聽到外面有動靜，剛想走身看看，外面有人喝道：“大伙都呆在屋中安心睡覺，誰也不準出來張望。”大半個時辰后，嘈雜的聲音淡去，江水拍岸的“沙沙”聲再次響起。</p>
第二天操練，江安義發(fā)現(xiàn)帶隊的變成了趙良漢，而隊伍中少了不少人，江安義明白，水寨在安排退路了。</p>
青山水寨的聚義堂后是后宅，住著水寨頭目的家小，李清和王天剛的家人也住在這里。穿過后宅，是片菜地，菜地盡頭是道深溝，深溝之下亂石嶙峋，掉下去肯定被刺得骨斷筋折。</p>
深溝上有鐵索，鐵索上面兩根分左右，是扶手，下面有七八根，粗如手腕，卻沒有鋪設(shè)木板，山風(fēng)凜冽，吹得鐵索搖晃不定。李清和王天剛踏上鐵索，身形飛快，眨眼間就消失在鐵索的另一端。</p>
待腳踏實地，王天剛長出一口氣，即便他身手不錯，每次過鐵索總是提心吊膽。向前幾步拐過山腰，眼前綠茵如毯，花香撲鼻，巨樹參天，藤蔓糾纏，聲聲鳥鳴幽婉動聽，遠處有白練直下，匯入深潭，流經(jīng)竹林，山花燦漫，生機無限，居然有如仙境一般。</p>
仙境中有數(shù)十名老者，或倚松手談，或臨潭而釣，還有數(shù)人手持寶劍往來相拼。看到李清，一個身著八卦道裝的老者從打坐的牛石上長身而起，朗聲問道：“清兒，你來此可是有為難之事？”</p>
李清和王天剛躬身禮道：“各位長輩，剛剛接到線報，龍衛(wèi)已經(jīng)大舉西上，意在我水寨基業(yè)。”</p>
“龍衛(wèi)”，手持寶劍爭斗的一人猛然一串爆擊，將對手逼退，飄身來到李清近前，問道：“有多少人？”</p>
“具體數(shù)目不知，應(yīng)該不下于百人。”</p>
“好，數(shù)十年仇冤，終可一報。”長須老者手指一彈劍身，寶劍發(fā)出響亮的長鳴，老者仰天長號：“四十年來磨一劍，且向仇虜試鋒芒。”</p>
松下手談的兩個老者丟了棋子，鳳目疏眉的白衣老者笑道：“我元天教四分五裂后，還從未直面過官府，此次爭斗無論輸贏，都要打出我教的威風(fēng)，讓天下信眾知道元天教重生。清兒，只要你能支撐到來春末，天下情勢必然一變。鄭平仁，你帶著周少鋒辛苦一趟，動身前往北漠說動烏施大汗舉兵南下。”</p>
轉(zhuǎn)而對著正揀棋入盒的紅臉老者道：“丹元子，你不是和戎彌國的國君有舊吧，去說動他，引西域聯(lián)軍東進。”</p>
接著，白衣老者沖著坐在潭邊釣魚的戴笠者道：“余秋生，你即刻南下，找到田少秋，你曾救過田少秋一命，這次用救命之恩要求田少秋說服苗疆諸寨做亂。”</p>
“田少秋賭輸之后便沒了消息，我到哪里找他。”戴笠者抬起來，八字長眉，滿面愁苦地道。</p>
“田少秋八月曾在京城賭坊出現(xiàn)，據(jù)探報已經(jīng)回歸南疆，你有他的信牌，應(yīng)該能很快找到他。只要苗寨一亂，江南的官兵就無暇北顧，戰(zhàn)船也就不敢北進，說不定屆時安陽王還有自己的打算，到時天下怕亂成一鍋粥了。”</p>
白衣老者在眾人中聲望極高，眾人紛紛點頭應(yīng)是。長須老者急道：“劉先生，我做些什么？”</p>
“衛(wèi)大昌，你的責(zé)任最大。”白衣老者知道此翁最好面子，年老猶堅，有如孩童，有意地捧了他一句。果然，衛(wèi)大昌滿面得意，撫須快慰地睥睨眾人。</p>
白衣老者忍住笑，道：“衛(wèi)大昌，你的武藝高強，清兒他們就要靠你來護衛(wèi)。”</p>
掃了一眼剩下的老者，白衣老者沉聲道：“諸位，四十余年蟄伏，我元天教是否能夠重興，就看這次是否能抵擋住官軍的進攻了。諸公是元天教的元老，值此緊要關(guān)頭為我教出力獻策是本份，如果此次輸了，我元天教又要元氣大傷，恐怕我等再看不到中興的那一天了。”</p>
白衣老者語氣沉重，那些老者紛紛收斂起輕松的神態(tài)，點頭應(yīng)諾。</p>
“既然撕去了偽裝，不妨給官府一記重擊。”白衣老者沉吟道：“清兒，你知道并州龍衛(wèi)府的所在嗎？”</p>
得到肯定的回應(yīng)后，白衣老者沖著衛(wèi)大昌笑道：“你不是要開殺戒嗎，今夜便帶人潛入武陽府，將武陽的龍衛(wèi)府殺個雞犬不留。”</p>
白衣老者神態(tài)飄逸，看似神仙中人，血腥殺戮在他嘴中輕輕吐出，如同喝茶勸酒般輕松。</p>
武陽府龍衛(wèi)府秉承龍衛(wèi)府一貫的風(fēng)格，建在偏僻的西門處。天近二更，龍衛(wèi)府中依然燈火通明。州統(tǒng)張善通身著云彪服，兩眼通紅，正在聽下屬稟報盯梢元天教徒的情況。</p>
已經(jīng)十四個時辰?jīng)]合一下眼了，張善通依舊精神亢奮，從京城傳來的消息，寧王對他查明天元教大舉活動的情況大加贊賞，張善通知道自己遷升的機會來了。</p>
“……天和縣的元天教徒突然消失，昭德縣的兄弟被人打傷，元天教徒趁機脫逃……”</p>
“夠了”，張善通喝道，一連串的壞消息如同冷水淋頭，讓他火旺旺的升官念頭澆了個濕透，照這樣下去，別說升官，恐怕極有可能被治個無能罪名。張善通端起身邊的茶壺，也不倒杯，直接嘴對嘴灌了一氣。泡得極釅的茶帶著濃濃的苦澀，讓張善通頭腦清醒了許多。</p>
元天教應(yīng)該是知道龍衛(wèi)對他們的監(jiān)視了，自己貪心想釣大魚的打算落了空。好在這些人都落了形，明天自己向刺史衙門求助，不，直接向大都督求助，讓官兵封鎖要道，按圖索驥，跑不了幾個。只要抓住這些人，嚴刑拷打，不信就問不出大魚來。</p>
突然，府門外響起慘叫聲，“什么人”、“有刺客”，驚叫聲由遠而近。</p>
張善通一愣，什么人如此大膽敢到龍衛(wèi)府行兇。龍衛(wèi)府原本有一百多人，因為追查元天教徒，張善通將大部分都派遣了出去，留在龍衛(wèi)府中的不過三十余人。</p>
殺聲已經(jīng)離大堂不遠，張善通抽出腰刀，喝道：“李通元，你從后門去搬救兵，其他人，準備好連弩箭，我倒要看看什么人如此大膽。”</p>
連弩箭，是工部新近研發(fā)的新器械，能連發(fā)三支弩箭，每個州的龍衛(wèi)府配備了三十張，這是張善通的底牌。連弩擺放在公堂后的箱中，張善通打開箱子，屋內(nèi)還有十三人，連同他自己，十四張連弩指向大堂門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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