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風。 浩影。 暮雪。 層云。 還有那,躲藏與層云背后的,明月。 許多人,都渴望著這里。 因為此處,是人類所能達到的至高之地。 但他們永遠都不會喜歡這里的寒冷。 以及,他們永遠都不會明白,一個人為了在此處迎來清晨,需要支付什么代價。 “血統。運氣。微笑。謊言。觀察。計算。直覺。想象。知識。判斷。以及,最重要的,勇氣。” 筆直地望向前方,望向那匍匐于腳下的巨大都市,以及那,臣服其中的萬千子民,魁梧的男子,就這樣筆直地挺立著。 任罡狂亂,巋然不動。 “這就是,每一個清晨,予一人所需要支付的代價,這就是,每一個清晨,予一人迎接它的方式。” 微微地笑著,男子仰著頭,仿佛是自言自語一般。 但他知道,身邊的那個少年,確實是聽到了的。 聽得一清二楚。 作為,站在這至高之處的并肩者。 腳下,是虛空般的透明,甚至是連遮眼的層云都不曾擁有。 所有的建筑,都匍匐在這座尖塔般的“王之寢宮”腳下,所有的人,都仰望著,這座塔上的人。 從這里望去,風間揚羽很容易便可以看到那皚皚白雪中的一切。 那幽幽響起的晚鐘,那滿臉堆笑的商人,那駕駛著機械麋鹿哼著奇異歌曲的圣誕老人,那騎在父親的脖子上使勁地勾夠著圣誕樹上禮物的孩子,還有那瑟縮在墻角用女孩取暖的火柴…… 一切,都在這里被清晰地呈現出來,整個王城,甚至整個世界。 而當夜幕降臨的那一刻,整個世界都開始變得冰冷。 蒼白的視野中,不帶有一絲血色。 一如,剛才見到的那具尸體。 “賢侄可知道,予一人為何喚你來此處嗎?” “……,還是因為……那件事情么?” 茫然地搖了搖頭,風間揚羽一臉坦誠地望向站立身邊的那道人影。 那道,或許已經在這里站了很久很久的人影。 “哈哈,那件事,予一人從一開始就沒有在意過,當然,依依他們也是一樣……不過,古家那邊,你得自己去處理,而且,你已經處理好了,不是么?” 偏過頭的一剎那,笑容,依舊是那么豪邁。 不帶有一絲虛偽和隱瞞。 “呃……” “不必驚訝,每一個人所處的位置不一樣,那他看到的東西,便會不一樣,他所在意的東西,也會不一樣。所以,今日予一人喚你來,便是為了確認一件,很在意的東西。” “……” 很在意的東西? 風間揚羽微微皺了皺眉,抬首間,臉色一正。 “萬伯父請講,子知無不答!” “哈哈,很好!” 似乎是對于風間揚羽的回答頗為滿意一般,萬歸狂咧嘴長笑起來。 手掌輕翻間,一個烏七八黑的破舊壇子,就這樣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輕輕一拍,酒香四溢。 “雖然樣子不怎么樣,但這可是正宗的千年陳釀,來!” “唔……” 一臉為難地看著那被遞到自己面前的酒壇子,風間揚羽趕緊搖了搖頭。 “子豈敢,萬伯父先請。” “哈哈,那予一人,就不客氣了!” 抬手,引頸。 酒如甘醴,氣若長虹。 混著那浩浩白雪,吞入腹中。 “賢侄覺得,如今的人族如何?” “呃……” 略顯突兀的話語,讓風間揚羽微微一滯。 “萬伯父氣度恢宏,內政修明……” “予一人不需要客套話。” 漆黑的眸子,直直地望了過來,帶著恍如黑夜一般的深邃。 風間揚羽微微一滯,臉上,迅速滾燙起來。 仰頭間,卻是臉色一正。 “子斗膽,那便略抒鄙見。子雖然初來乍到,但粗略看來,如今的人族,乃是羊質虎皮。表面上自然是國富民強,安平樂泰,但實則‘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但貧富懸殊,階級對立,更有暗流涌動,不軌之徒心懷叵測,環伺之敵狼貪虎視。如若不修法度,不正黑白,則禍起蕭墻,計日可待。” 一口氣完,風間揚羽,忽地一愣,嘴角,猛地抽搐了下,剎那間,滿臉尷尬。 剛待些什么,耳畔,卻忽地傳來一陣狂笑。 “哈哈,哈哈哈,得好,得好啊,自從她離去之后,已經好久,沒有人肯這樣對予一人話了啊……” 感嘆一般,長長地出一口氣,萬歸狂的眸中,忽地閃過一絲懷戀。 回眸間,卻是一臉欣慰的笑意。 “那么,賢侄認為,予一人作為君王,又如何呢?” “……” 剛剛松懈下來的表情,瞬間苦了起來。 “哈哈,不要猶豫,但無妨。賢侄乃人族之客,而非人族之臣,無論什么,予一人都不會怪罪的。” “萬伯父龍威燕頷,賢明持重,作為一國之主,自然是稱得上明君。但正所謂百密一疏,千慮一失,一個平凡之人一生尚且不可能做到毫無紕漏,對于管理一個偌大的國家的萬伯父而言,多少年的日理萬機,總會有所偏頗之時,若是身邊有忠諫之臣可以指出,那以萬伯父之賢明,自然可以及時彌補,但若是沒有,那這些微的疏漏一旦慢慢累積,到最后,縱使是千里之堤,也會潰于蟻穴。” “哈哈,好!好!” 漆黑眼眸中的光芒,似乎更加閃亮了起來,萬歸狂忽地指了指那一直被風間揚羽提在手中的酒壇子。 “那賢侄認為,什么樣的人,才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王者呢?” 風間揚羽心領神會,仰頭間,猛灌一口。 霎時間,烈火如刀,濃郁的酒香,伴隨著那火辣辣的疼痛,順著喉嚨迅速地灼到了腹中,甚至是連那全身的經脈,都仿佛是被狠狠地抽拉著一般。 身體,狠狠一個激靈,胸中,忽地有一股烈火上揚。 一口豪氣,猛地噴薄而出。 “所謂王者,當先下之憂而憂,后下之樂而樂,知曉疾苦,撫恤黎民,于戰場則身先士卒,于高堂則指引萬民,左掌平,右執利劍,以己之身,化正義之光,普照萬民。” “哈哈,這就是,你心目中的王者么?” 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風間揚羽信心滿滿地回過頭,可是望見的,卻是一抹神秘的微笑。 徑直接過風間揚羽手中的壇子。 仰頭間,萬歸狂“咕嚕咕嚕”地猛灌幾口。 回眸間,灼灼目光,仿佛烈焰般熊熊燃燒。 “但在予一人看來,所謂的王者啊,可不是法律與秩序的化身,更不是什么清正廉潔的代表,體恤疾苦,伸張正義的,終究不過是高高地站在神壇之上的圣人,圣人只可以膜拜,而不可為王。王所體現的不應該是那種會隨著王的死亡而一同消逝的東西,而是一種更為尊貴,更為現實和長久的東西。” 這樣著,萬歸狂忽地一揮手。 原本蒼茫的夜空,忽地朦朧起來。 連帶著那漫飛雪,也逐漸變得模糊。 呈現在風間揚羽面前的,幾乎是另一個世界。 一個血腥的,殘酷的,悲哀的,卻又真實的世界。 利劍,被高高舉起;嬰孩,在戰火中啼哭;商人,歡笑著數著沾染鮮血的金幣;戰士們,在鮮花與掌聲中凱旋;身著紅裳的女子,在無人的戰馬歸來之后,退成素衣…… 一段段景象,一張張畫面,仿佛是透過了歷史的長河,涌入風間揚羽的眸中,一直灌溉到,那顆年輕的心靈。 “看到了么?每一張畫面,都是一位王的過去,而每一段過去,都只展現了兩個字,那就是——**。” 聲音,變得愈加低沉。 漆黑的眼眸中,有奇異的光芒閃耀。 萬歸狂,忽地裂開嘴,張開懷抱。 仿佛想要,擁抱整個下! “所謂的王,就是**的化身,比任何人擁有強烈的**,比任何人都豪放,比任何人都執著。他是混沌,包含著清與濁,善與惡,光與暗。他是比任何人都更加真實的人類,有血有肉,追逐所有的**,謳歌所有的榮耀,并將所有人,臣子也好,人民也好,富貴者也好,貧困者也好,帶著這些所有真實的人類,走向他們**,實現他們的**,告訴他們需要什么,然后引領他們獲取那期盼的一切!掠奪也罷,征服也罷,讓所有人,都看到王的榮耀,讓所有人都憧憬成為下一個王!!我們的種族,并不是為了穩定而存在的,是為了更加繁榮而存在的,如果連王都無人憧憬,那么走向滅亡,也不過是注定的結局!” 擲地有聲的話語,仿佛一記記驚雷,炸響在風間揚羽的耳畔,化作一記記靈魂的回響,繚繞不散。 “可是,可是沒有正義,只是一味地遵從**的話,那到最后不過是暴君而已吧?” “哈哈?暴君?正義?這世界上,從來不存在什么正義,所謂的正義,不過是在保障多數人利益的前提下他們心中所存的敬畏罷了,唯有敬畏,方才為王!如果連王都稱不上,那何來明君,何來雄主?又如何,鞭笞**,一匡下?!” 伸手間,有一道璀璨的光芒,自萬歸狂的掌心涌出,迅速地穿透到每一幅畫面之中。 將那群星般徘徊著的畫卷,頃刻間,擊得粉碎,旋即,化作無數光點,迅速地聚集在他的掌心。 “正確的國家、正確的統治。成偉業者,必有所報。對于王,對于王的同伴,尤其如此。**,只有滿足他們的**,財富也好,地位也好,權力也好,亦或是救濟下的仁慈之心也好,只要滿足他們需要的,那么王就終究是王,而下,也終究是王的下!” “下……不應該是下人的么……?” 喃喃自語著,風間揚羽的腦袋,卻緩緩地低了下去,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又似乎,只是純粹沮喪。 “不。下,是王的;而王,是下人的。下人需要的,永遠都是王,而不是圣人。但是,下,卻需要圣人。” 猛地仰起頭,風間揚羽直直地望向對方。 可是,入眼處,不是那張豪邁的臉龐,而是,一片璀璨的光華。 光,在一瞬間涌入眼眸,仿佛侵略一般,帶著劇痛。 “唔……這是,什么……” 萬千思緒,忽地涌來,伴隨著,耳畔那幽幽的聲音。 “圣人的佐證。正義的平。當然,也可以稱之為……‘大司命之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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