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第三更完畢,接下來還有三更
巴黎的喧囂還未過去,圍繞著加里安的爭論在繼續(xù),原本一邊倒的輿論開始出現(xiàn)了轉機。(最快更新)自從《我不是什么詩人》發(fā)表之后,越來越多年青一代的作者開始站在加里安這邊,包括龔古爾兄弟們,抵制諸如梅里美,圣勃夫之流的老派一代。
在你爭我吵一段時間之后,他們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從加里安發(fā)表了最后一首詩歌之后,便莫名其妙的消失了。當波德萊爾和福樓拜登門拜訪時已經(jīng)不見人影,連阿爾黛和巴蘭池夫人都不知去向,仿佛加里安就直接從巴黎蒸發(fā)消失了一樣。
無影無蹤。
而現(xiàn)在,從加來海港出發(fā),前往科斯塔海港的蒸汽船已經(jīng)緩緩的啟動,準備越過英吉利海峽,向對岸的方向前進。加里安站在甲板的位置,靠著欄桿,海風的咸腥味道撲面而來,吹拂著他的頭發(fā)和衣領。歐洲已經(jīng)開始逐漸步入寒冬,加里安不由自主的從口袋里摸出石楠煙斗叼在嘴上,轉過身背對著海風,試圖費勁的點燃火柴。
劃了幾次都失敗之后,加里安終于放棄了抽煙的想法,取下了煙斗,握在手中。此時他看見屠格涅夫晃晃悠悠的朝著自己走過來,隨之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烈的酒熏味道,瞬間蓋過了海風的咸腥。(小說最快更新)
加里安不禁捏著鼻子,能在大白天喝的醉意熏熏的,也就只有戰(zhàn)斗民族了。
“6лrtь,抽什么煙?真正的男人應該來一瓶伏特加!”
說著,屠格涅夫不知從哪里變出一瓶伏特加,塞到加里安的手中,拍著他的肩膀說道,“來一瓶伙計,你知道之前梅里美那個家伙有多沒用嗎?約好談談關于出版我的小說事宜,結果請我吃飯居然用小杯子跟我喝伏特加。我直接擰開瓶蓋往嘴里灌,嚇得他大喊上帝。”
“哈哈哈哈。”
加里安忍不住笑出聲,甚至能想象到梅里美驚慌失色的神情,起碼以后能給吹噓酒量不錯的巴黎作家一個警醒。
不要和俄國人拼酒。
“加里安閣下,你越來越像一個作家了。”
沒有來由的話讓加里安抬起頭,望向身邊的屠格涅夫。
“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你跟普通人沒有什么區(qū)別。會笑,會開心,會憂郁,會暴怒。而現(xiàn)在你身上的憂郁就跟巴黎的病態(tài)作家一樣,像浸泡在酒精里的標本,沒有一點生氣。”
豪爽的屠格涅夫一把點穿了加里安的現(xiàn)狀,“現(xiàn)在的你心中裝載了太多的東西,人們將你推上了巴黎良心的位置,肩膀上的負擔太重了,原本你就只是一個普通的作家而已。()”
被屠格涅夫提點之后,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越來越郁郁寡歡。睡覺的時候巴蘭池夫人從背后抱著他,也會輕聲的感慨。
“親愛的,你笑的越來越少了。”
加里安愣了一下,他也突然意識到,自從成為作家之后,自己的快樂便越來越少。
那些在歷史上如同流星劃過天際的作家們,絕大多數(shù)都選擇了自我了斷。科爾辛基在裝了一半水的浴缸里用塑料袋殺死了自己,他在絕筆書上寫下自己只是想比平時多睡一會兒,湯普森在遺書中寫下這個世界太無趣之后吧,便用子彈結束了生命,
像屠格涅夫一樣,自始至終保持著樂觀,實屬罕見。
“因為作家都是痛苦的啊,你有見過幾個巴黎的作者最后善始善終?不是悲慘病逝,便是抑郁而終,沙俄盛產(chǎn)的也不僅僅是伏特加,還有自殺傾向的詩人。”
“你有什么痛苦不堪的?“
屠格涅夫嘲笑著加里安的傷春悲秋,“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樣苦苦的掙扎在貧窮的邊緣?像普希金一樣成為政治的玩偶?你擁有著一個美滿的家庭,富裕的分紅收入,穩(wěn)定繁榮發(fā)展的法蘭西社會,哦該死,這里甚至沒有農(nóng)奴,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面對他咄咄逼人的質問,加里安沉思了片刻后,小聲的說道,“我和托爾斯泰一樣痛苦不堪。”
屠格涅夫愣住了,臉上的表情從驚愕變成慍怒,他將手中的伏特加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破碎一地。
“你開什么玩笑。托爾斯泰是誰?他是伯爵,有自己的莊園,有數(shù)不盡的土地,還有樹林。從他的祖上繼承過這份產(chǎn)業(yè)以后,他個人又買進了大片的土地,有農(nóng)仆,有傭人,衣食無憂。加里安閣下,你這是在諷刺誰?”
對方嘴里噴出溫熱的酒氣在空氣中迅速凝結成白霧的姿態(tài),消失在茫茫的海面之中。
加里安搖搖頭,屠格涅夫并不清楚他老朋友的痛苦。
托爾斯泰有出租土地的大筆收入,作品可以賣出高標準的稿酬,然而他卻是那個時代最痛苦的作家。在他還很年輕的時候,日記里就不斷地出現(xiàn):“還活著”,“還沒有死”,“如果還能活著……”等字樣
名滿天下的托爾斯泰到了八十歲生日的時候,收到來自世界各地的賀信。慶賀他為人類文明創(chuàng)造了巨大的精神財富。可是托爾斯泰卻說:“這一切令我厭煩。”
“他的痛苦,源于社會的不公平,我也一樣。”
加里安雙手插在口袋里,屠格涅夫卻從他眼神中,看到了深深的悲涼。
原本盤踞在胸口的憤怒,在看到那雙眼睛之后,消失的無影無蹤。
“社會不公依然存在,還不容歌舞升平。托爾斯泰到街上去,到貧民窟去,到貧民救濟所去,看到乞丐,看到在貧困中掙扎的人,極其痛苦。他的朋友格萊斯基勸他,這一切都是社會的本質,再正常不過。而托爾斯泰幾乎要跟他的朋友吵起架來,他堅執(zhí)地說,不,這個社會不是這樣的!在一般人那里視為很正常的現(xiàn)象,卻是他痛苦的根源。”
盡管屠格涅夫相信加里安并不認識托爾斯泰,然而他卻像是一個多年的老朋友,完全理解對方心中的想法。
“那不是上帝創(chuàng)造世界的本意。人生來就應該是平等的,自由的,有尊嚴的。”
加里安越往下講,屠格涅夫的背后冷汗涔涔,頓時酒意全消。
站在他面前這位作家,臉上帶著悲天憫人的神情,他恍惚之前想起,上一次看到這副悲憫的神情,是在圣彼得堡大教堂內(nèi),在管風琴和唱詩班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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