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會議室的空氣瞬間稀薄，緊張恐懼的氣氛再次提升。 唐溪東聽到回報，先是一緊，而后一松。 三千人不少，但也沒有想象中多，最主要的是，官兵沒有帶火炮，唐溪東沒有見過這個世代火炮的威力，在他想來用磚石砌筑的城墻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住火器的轟擊。 但其實，很多事情如果你沒有親眼見過，往往腦補的東西都會和真實版的差異很大。 唐溪東不知道，大明崇禎初年的火炮有多珍貴，用來守城都嫌不足，如何會拉來野戰？ 更何況，此時的火炮，所發射的彈藥全部是實心鐵蛋。 撞墻可以，炸墻絕對沒有出現過，出現過最多的是火銃火炮炸膛。 用一個后來人的見識來看待這個時代的火器，純屬是自己嚇自己。 “哈哈哈……”唐溪東忽然仰大笑，驚得眾人側目。 “區區三千人就想摸摸我落梁山這頭老虎的屁股，今日便讓這些人來的去不得，全體上城墻，讓官兵好好見識下我落梁山男兒的威武。”停下笑聲，唐溪東豪氣而言。 之所以這般作態，只為寬慰大家心中的恐懼緊張。 亂可以，但不能在敵人沒出現之前就開始亂，別人亂他唐溪東不能亂。 今日，就讓他這個后世人見識見識大明官兵的戰斗力。 ———— 寒風凜冽，官兵沉默行進在官道上。 隊伍中間，兩輛馬車。 官兵打仗，碰見烏合之眾的起義軍選擇龜縮城中，討伐山賊，卻要舉城而出。 連知府大人都親自充當隨軍大員。 底層官兵以為是知府大人任職任責，只有帶軍出征的張夏海知道，知府大人不過是看在亢家家主送上的五千兩白銀的面子罷了。 昨夜，當三千兩白銀擺在張夏海面前的時候，他承認自己當時確實心動了，那白花花的銀子，讓他心在顫抖，理智與貪婪交織著，但最后，他還是選擇了拒絕。 可惜拒絕得了三千白銀，卻拒絕不了亢家送上的五十桿火銃。 不管如何，他張夏海其實和岑化言沒有兩樣，都是亢守農用本錢買通的。 自古兵者，重器也。 今日卻被一商賈用錢所用。 張夏海心中那股憋屈和羞愧一路上翻滾不休。 這平陽府太過骯臟，自己還是早日離開為妙，也許忙過這一場鬧劇自己就可以脫身遠去。 張夏海回頭看了一眼那坐著知府岑化言和亢家家主亢守農的馬車，嘆息一聲，心中如此這般想著。 三千人馬，官兵不過只占了一半，而另一半則是亢守農召集來的城中富戶鄉紳家中的家丁護衛。 這一次，亢守農真的下了大價錢。 落梁山咫尺可望，官兵列隊官道，做著最后的準備。 此時的落梁山，張夏海在出征之前已遣人遠遠偵查過，雖然回報新建兩座高大城墻，再加上前段時間收攏的三千流民，山寨實力增進不少，但不管是在岑化言眼中還是在張夏海眼中，其實還是一群流民和不成器的山匪組成的烏合之眾。 不堪一擊！ 知府岑化言下了坐轎，活動了一下被顛簸酥了的身子骨，臉上很是不悅，要不是為了那白花花的銀子，他才不會擺出這幅上心作態。 要知道，他岑化言當年當上這平陽知府也是下了大本錢的，不然一個商賈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一路順風順水的登科皇榜，而后外任四品官員。 好的商人是懂得投機取巧抓住一本萬利的投資機會的，所以當年付出的，如今當百倍收回。 至于，做個好官，對于他岑化言而言，從來就不是他會思考的問題。 恰在此時，亢守農自身后而來：“一路勞累，知府大人辛苦了。” “守農這樣那就是見外了，這落梁山上的山匪不但打劫了令郎，昨日更是慘無人道的謀害令侄性命，我平陽府境內竟有如此猖獗賊匪，是我這做知府的過錯，清剿山匪也是本官職責所在，守農放心，今日本官就陪你一道看看這落梁山是如何在我大明精兵強將的進攻下飛灰湮滅的。”岑化言轉過身，臉上的不悅已經化作了正氣凌然。 “多謝知府大人，岑大人不愧是心懷百姓為民做主的好父母！”亢守農順手送上一記馬屁。 于是兩人各自心中滿意，一齊看向不遠處的落梁山。 寒風中，日頭下。 落梁山嚴陣以待著已經出現在視野中的官兵。 一場官與匪的戰斗即將打響。 內里的對錯、是非、正義與邪惡，變得模糊不清！ ———— 劉聚財蹲在城墻后面，緊張和恐懼讓他雙手顫抖著，城墻下的官道上，頂著盾牌的官兵在官道上整齊列隊。 那整齊的隊形，冷寂的殺機，讓他呼吸變的越來越急促，最后臉色都開始發青。 而后在惡狠狠一記拍在頭頂上的巴掌下，清醒過來。 “皮猴子，還沒打過來，就快把你嚇死了，真奇怪，軍師為啥把你們這些皮猴子也派上城墻，這不是添亂嗎？”旁邊連隊排長張三石放下手掌，嘴里呵斥道。 劉聚財收回茫然的眼神。 當張三石口中“軍師”兩個字冒出的時候，頭腦忽然變得清醒，心中的膽怯似乎瞬間消失。 只有一股莫名而來的勇氣讓他握緊手中鼓風機的搖把。 軍師，那個書生。 似乎一想到唐溪東，劉聚財心中就變的很安定，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劉聚財不愛話，但并不是傻。 他只是不像唐三弦那樣愛話愛表現，他知道在這世界上誰對他好，誰對他不是真心。 這個世界，除了他娘，就剩下那個書生是真心實意的對待他。 不把他當孩子，而是平等相處的朋友。 他深深記得，書生為他們燒烤的三只兔子，看著他們吃兔子肉時的微笑和那讓他溫暖的目光。 還記得當他忐忑懇求書生為他家盤火炕時，書生沒有猶豫痛快的答應。 最初的時候，書生就是那樣沉默但愿意不求回報的為他們付出。 后來慢慢變了，不是變壞了，而是那個書生漸漸開始不求回報的對整個山寨付出，劉聚財有時候會想，其實書生才是傻子。 但這個傻子漸漸就讓寨子里的人愿意聽從他的安排，愿意跟在他屁股后面干，愿意服從他的意志，愿意跟隨他的存在。 書生還是當年的那個好人，但也不是了，他如今是屬于整個寨子的好人。 劉聚財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就像最初的時候，手中烤著兔子的書生一樣的笑容。 那個書生，讓他不再感覺官兵帶來的恐懼。 因為書生在送大家上城墻的時候： 都人是女媧娘娘用泥土捏的，女媧娘娘當年造人的時候，除了能分得出早晚，分不出貴賤，因為泥土沒有貴賤，不分高低。今站在這里的每一位都是一樣的，不比任何人低賤，不比任何人缺少尊嚴和勇氣。 我們親手耕種，親手砌墻，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用汗水和鮮血鑄就的。 地間每個人都是一樣的，生下來都是嬰兒，知府老爺一樣，城中大戶亢家的家主也一樣，我們也一樣。 我們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現在的一切，不是靠知府老爺的照顧，也不是靠亢家家主的施舍，所以一切都是我們的，都是大家每一個人的。 不管是誰，他來自哪里，什么身份，都不能侵占掠奪我們的一切，因為他一樣是人，是人想要得到一切就得靠自己努力。 我們靠的是血汗，他們靠的是掠奪和殺戮。 今日我們要用我們的辛苦付出的汗水和血液來對抗他們的刀劍和侵略。 我們要證明給所有人看，知府并不高貴，我們落梁山并不低賤。 誰敢來搶奪侵略我們，我們就要他葬身在落梁山下，埋進我們的腳下。 落梁山，屬于我們！ 落梁山，就是我們每個人的家！ 落梁山，會永垂不朽，因為這里有我們的妻兒、父母、親朋好友、還有我們的汗水和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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