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

    冬日的咸陽宮空曠而清冷，即便是有著火爐在大殿熊熊燃燒，仍然驅(qū)趕不走大殿之中每一個人的心頭寒意。

    秦王稷就坐在主位之上，這位已經(jīng)年過六十五的秦國國君看上去比之前似乎要蒼老了不少，但聲音卻仍然一如既往的具有威嚴。

    “趙燕兩國的戰(zhàn)事如何？”

    這并不是一次大朝議，所以在秦王稷的面前坐著的也就是幾名秦國重臣。

    其中便有大臣回奏道：”回大王，據(jù)日前線報，燕王已令人往邯鄲求和矣。”

    “求和？”秦王稷臉色一冷，狠狠的哼了一聲，道：“這燕王坐擁二十萬大軍，竟連五萬趙軍也無法擊潰，何其可笑也！”

    秦王稷對于燕國所表現(xiàn)出來的渣渣戰(zhàn)斗力顯然很不滿，對于燕國居然這么快就要和趙國求和的態(tài)度更加的不滿。

    在秦王稷看來，燕國顯然應(yīng)該和趙國打個三年五載，最好打個兩敗俱傷才好。

    只可惜那位燕王并沒有如秦王稷所想象的那般勇武，秦趙兩國才剛剛議和，燕王也馬上就慫了···

    秦王稷這一發(fā)火，咸陽宮大殿之中頓時變得一片寂靜，完全沒有任何一名大臣敢在這個時候開口，以免觸及到秦王稷的逆鱗。

    自從清河之會后，秦王稷的脾氣明顯就變得差了不少，在這些日子以來已經(jīng)有整整四位大臣因為一些平日里根本不可能被追究的小小過錯而被秦王稷下令族誅了。

    秦王稷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想要讓秦王稷重新變得開心起來，那么就只有一個辦法，就是重新取得勝利。

    只有勝利和開疆拓土，才能夠讓這位志在一統(tǒng)天下的君王感到高興。

    秦王稷看了一眼下首一言不發(fā)的秦國重臣們，心中只感到一陣煩躁，竟然連一個能為寡人分憂的都沒有？

    秦王稷深吸了一口氣，忍著憤怒和不滿繼續(xù)開口了：”傷亡清點如何？”

    在和趙國談和并從長平前線撤軍之后，秦國并沒有第一時間就再次發(fā)動軍隊南下，而是清點傷亡，然后將軍隊和征召的民夫們解散歸家。

    由于秦軍龐大的數(shù)量關(guān)系，再加上從長平前線返回秦國本土也需要一些時日，所以這項工作顯然也并不是三五天就能夠完成的。

    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個月，秦王稷覺得差不多也應(yīng)該是到了有一個統(tǒng)計數(shù)字的時候了。

    秦王稷將目光投向了負責這一項工作的相邦范睢。

    范睢微微直了直身軀，朝著秦王稷開口說道：“回大王，此次長平之戰(zhàn)，吾軍陣亡人數(shù)當在八萬左右，受傷人數(shù)約十五萬。”

    范睢這個數(shù)字一報出來，在座的秦國大臣就都情不自禁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陣亡八萬，聽起來對于一場敗仗來說似乎是還能夠接受的結(jié)果，畢竟秦國這一次出動了可是六十萬大軍。

    但任何一個對于戰(zhàn)爭稍有了解的秦國大臣都能夠知道其實并不是這么一回事。

    關(guān)鍵就在于這受傷的十五萬秦軍士兵身上。

    由于這個時代醫(yī)療條件的限制，受傷之后的死亡率是非常高的。

    而且像普通的輕傷，比如說在胳膊被人砍了一刀劃了一個大口子，又比如說被人切掉了一兩根手指，這些在統(tǒng)計的時候為了讓數(shù)字好看點都是不算在受傷的范圍之內(nèi)。

    通常來說，要被稱得上是受傷的，那都是什么斷手斷腳，被人捅穿了腹部之類的傷。

    這樣的傷毫無疑問已經(jīng)屬于大傷了。

    以這個時代的醫(yī)療條件來說，想要治愈這樣的大傷，幾乎就是聽天由命的事情。

    所以受傷之后的死亡率是非常高的，通常來說會高達七成到八成的樣子。

    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在這受傷的十五萬秦軍士兵之中，至少有十萬以上的秦軍傷兵將熬不過這個冬天，甚至可能連半個月都熬不過去。

    如果統(tǒng)計的報表晚來兩三天，那么死亡的數(shù)字絕對就會從八萬變十萬，甚至更多。

    也就是說，秦國在這一場敗仗之中所付出的真正死亡人數(shù)并不是只有區(qū)區(qū)的八萬人而已，而是要再加上至少十萬人，總數(shù)差不多在二十萬左右！

    僅僅一場大戰(zhàn)，就讓秦國失去了整整二十萬秦軍士兵的性命，并且還一無所獲，反而讓趙國奪得了上黨郡，成為了和能夠與秦國并立的對手。

    即便是對于秦國來說，這也是一次堪稱傷筋動骨的損失了。

    而對于秦王稷個人來說，這更是他即位四十七年以來所遭受的最大挫敗。

    任何人在面對這樣的挫敗之時，都不會有什么好心情的。

    果然，在秦王稷聽完了范睢的匯報之后，這位君王的臉色陰沉無比，看上去烏云密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爆發(fā)。

    沒有立刻發(fā)怒，這已經(jīng)是秦王稷高超自制力的表現(xiàn)了。

    足足過了片刻之后，秦王稷才再度開口問道：“明年春天，寡人欲發(fā)大軍征伐楚國，此事可行否？”

    打楚國，這是秦王稷在同趙國議和之時就已經(jīng)定下的策略。

    既然已經(jīng)無法阻止趙國的崛起，那么至少也得把楚國這個和秦國有著血海深仇的國家重新崛起的勢頭給遏制下去。

    秦王稷原本的打算就是在明年的春天出兵征伐楚國，從楚國人的手中將失去的東南兩郡給重新奪回來。

    但是在聽到了如此慘重的傷亡之后，秦王稷一下子也并不是那么有信心了。

    秦王稷將目光投向了范睢，但眼神之中已經(jīng)再也沒有之前那般的信任無間，而是帶上了幾分質(zhì)疑和逼問之意。

    長平之戰(zhàn)的失敗，同時也代表著范睢遠交近攻計劃的破產(chǎn)。

    也正是因為如此，秦王稷在幾天之前已經(jīng)下令將范睢的封地整整削減了一半。

    但這還只是一個開始，如果范睢接下來的表現(xiàn)，還是仍然不能夠讓秦王起感到滿意的話，那么秦王稷所做出來的懲罰可就不僅僅是削去一半封地那么簡單了。

    對于這一點，范睢的心中可以說是猶如明鏡一般雪亮。

    所以在聽到了秦王稷的問題之后，范睢立刻就開口答道：“回大王，此次戰(zhàn)斗中死傷者多為關(guān)中、河東郡子弟，若王愿發(fā)巴蜀之兵，則明春伐楚之戰(zhàn)絕無問題。”

    在說完了這句話之后，范睢頓了一頓，又繼續(xù)開口說道：“大王，此次伐楚之戰(zhàn)，宜以武安君為將。”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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