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阿托索山脈中段忽然刮起了大風(fēng),急驟的雨水如絲連綿,宛若傾盆倒下。
豆大的雨滴接連不斷拍打在枝葉上,可不管它們使出的力道有多么沉重,都無法壓彎堅韌的葉柄。
水滴在繁茂的樹葉上濺開,落到其他葉片上,順著葉脈流向葉尖,從高高的枝葉上滑向地面。
魔樹的子株,被稱之為‘圣壁’的巨樹高高聳立于大地,樹梢周圍繚繞著白蒙蒙的云霧,茂密的樹枝和葉子像是一張巨傘把所有雨水擋在了外面。
像是有一道瀑布從四周垂落下來,從樹葉上流淌下來的雨水把士兵們眼中的世界一分為二,一個是吵鬧的‘外面’,另一邊則是安靜的‘里面’。
在子株構(gòu)筑出來的宿舍內(nèi),許多人都扒著窗戶,努力伸長脖子,眼巴巴地看向那面垂落在巨樹四周的雨幕。
似乎世間的一切都遠離了他們,就連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都被遺忘,一直以來都相當焦躁的心靈獲得了久違的寧靜。
也不知道這對他們來說是好是壞,在開戰(zhàn)前夕讓緊繃的精神松弛,縱然可以讓他們得到良好的休息和精神狀態(tài),但沒有了緊張,或許等到蟲族來襲的時候,他們也無法那么快就調(diào)整過來。
女仆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但她對此也沒有什么辦法。
這是士兵們自發(fā)的行為,即便是她,也無法讓他們?nèi)柯爮拿畈辉偃ダ頃饨绨l(fā)生的事情,而且,那也不是她的風(fēng)格。
這一場雨來的時機不怎么恰當,若是能在戰(zhàn)后到來那該多好……
瑟琳娜微嘆一聲,手掌輕撫窗沿,傾向身旁黑龍,輕輕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在這一刻,她顯得有些無力,受到這一場大雨感染的人不止那些士兵,就連她也感覺到了片刻的安寧。
繁雜瑣事都遠離她,大腦久違的放空之后,她突然發(fā)現(xiàn)這世界是有多么的美好。
瞇起眼睛,輕輕吸一口氣,帶著幾分濕潤氣息的清新空氣瞬間充盈鼻腔,唇角也被帶著揚起。
瑟琳娜望著窗外,塞萬提斯望著她,嘴角同樣情不自禁地翹了起來。
安靜持續(xù)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寧靜當中,世界仿佛也隨之睡去。
巨樹也適時地舒展枝葉,讓那片雨幕蕩漾開來,看上去更加絢麗,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驚呼。
——如果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的話,那該有多好啊!
許多人心里都冒出了這么一個荒謬的念頭。
然而,客觀事實不以意志為轉(zhuǎn)移!
輕微的震動,忽然從地面?zhèn)鱽怼?br />
大地震顫影響到了這棵子株,讓其一下子就停止了動作,呆愣片刻之后,反應(yīng)過來的軍事要塞陡然合攏起宿舍窗戶。
只見藤須在眼前交錯閉合,趴在窗邊的士兵們被逼退回去。
每一個宿舍里的士兵都驚詫地把視線聚焦在那面已經(jīng)被封閉起來的窗戶上,就連一些躺在床上看書,享受安靜氛圍的士兵都被突然暗下來的光線嚇得從床上蹦起,慌忙無措地打量周圍。
很快,微微熒光又在每一間宿舍里亮起,但警報聲也隨之而來。
“各位,穿好你們的衣服,到裝備廳里報道。”那個負責播報的嚴肅聲音停頓了一下,“戰(zhàn)爭,開始了!”
各個宿舍里都又陷入了短暫的安靜,他們還沉浸在剛才的那副盛景之中,還沒有完全反應(yīng)過來。
少頃,混亂的吵鬧聲才響了起來,士兵們沒有什么抱怨,只是手忙腳亂地穿上戰(zhàn)斗服。
為了與奧術(shù)帝國的戰(zhàn)爭,悲鳴之風(fēng)公國準備了很久,生產(chǎn)出了許多動力外骨骼,在當初那場戰(zhàn)爭中并沒有消耗多少。
對于這支敢于深入黑森林的先鋒軍而言,動力外骨骼只是標配,充足的彈藥補給和先進的武器裝備才是重頭。
他們戰(zhàn)斗在與黑森林魔物搏斗的第一線,還要與可怕的蟲族作戰(zhàn),自然要配備上最好,也最不可能出現(xiàn)故障的裝備。
因為事發(fā)突然,所有人都沒有任何準備,就連裝備廳的工作人員也是連衣服都沒穿好就急急忙忙趕到了這座配給大廳。
“倉庫!快打開倉庫,大廳里的裝備肯定不夠!”
“正打開著呢!不要催!”
“178宿舍的人來了,動力外骨骼呢?”
大廳里一片混亂,走廊上也擠滿了人,士兵們紛紛從宿舍里涌出,哪怕同層有幾座樓梯和出入口也無法滿足通行需求。
但即便是這般混亂,所有人也都還保持著最基本的秩序,沒有爭先恐后,沒有互相推擠。
他們排成幾條長長的隊伍,這幾條隊伍以宿舍為單位緩慢又快速地推進。
動力外骨骼的裝備速度并不快,但裝備廳的工作人員都已經(jīng)忙出了滿頭大汗,即便是汗流浹背也沒有停下忙碌的手腳。
不斷有裝備箱被從倉庫里拖出,然后發(fā)放給每一個士兵,得到了裝備的士兵就直接翻越護欄,從裝備大廳中央的洞口抓著藤蔓滑下去。
背負槍支的士兵們像是水流一樣,順著藤蔓流向地面,而實際上,他們雙腳還沒觸地,他們就已經(jīng)松開藤蔓,跳了下去,然后彈射起步,一邊奔向大門,一邊從背后拿出槍支。
軍官們也少有的沒有催促,他們默默穿戴上裝備,和那些士兵一樣順著藤蔓滑下去。
這時候催促只會造成更大的混亂,最好的做法就是默默做完自己該做的一切,然后耐心等待,不到情況危機之前,千萬不要開口催促——在被攫升成軍官,學(xué)習(xí)軍事知識的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學(xué)過這個。
一切在井然有序地進行著,士兵們在下方大廳,以及巨樹之外的平坦地面集合,這個時候,他們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蟲族的蹤影。
既然警報已經(jīng)發(fā)出,那么就一定是出現(xiàn)了問題。
作為士兵,他們不需要去思考這些事情,那些是他們的上級才用去思考的,他們要做的,就是服從命令,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wù)。
有些時候想得越多,就越會是一個拖累,經(jīng)歷的事情多了,老兵們都已經(jīng)認清事實,不夠聰明的人,或者自認聰明的人自作主張不只是會害死自己,還會害死戰(zhàn)友。
戰(zhàn)場上發(fā)生過太多類似的事情,所以他們早就學(xué)會聽從命令,然后在命令限定的范圍內(nèi)發(fā)揮力量,在完成任務(wù)的時候盡量保存自己。
他們已經(jīng)得到了最好的裝備,這代表著他們的上級也不想放棄他們,只是有的時候情況太艱難,為了保家衛(wèi)國,只能讓一些人去犧牲。
如果他們不去,那么后方的家人就有可能會受到敵人的傷害,這是他們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那些蟲子在挖掘地道。”塞萬提斯一手撐著窗沿,冰冷的視線向下?lián)]灑,平靜說道。
周圍的樹木都被他們?nèi)靠撤ィ兂闪诉@棵子株的生長助力,其他地方?jīng)]有茂密的樹葉遮蓋,他們自然能對地面發(fā)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這本來就是蟲族最常用的一種攻擊方式,情況還在他們的預(yù)料之中,但問題是,在這之前,蟲族就已經(jīng)嘗試用這種方法去進攻其他軍事?lián)c,試探他們的感知能力如何。
既然它們已經(jīng)知道他們能感知到這一現(xiàn)象,那么它們?yōu)楹芜要使用這種攻擊?
雖然心底很是疑惑,但瑟琳娜還是對此做出了反應(yīng)。
她伸手一招,法杖便從一旁飛了過來,落在她的手上。
五指收攏,握住法杖的杖身,拿杖首在前方虛空中輕輕一點,巨樹周圍的地面陡然一顫。
所有隆起瞬間平整下去,隱藏在地底下的蟲子自然也被驟然合攏的土地給碾作肉醬,就連幾丁質(zhì)外殼都被夾成薄片。
從它們體內(nèi)噴出的體液浸入早就無比濕潤的土地中,沒有發(fā)生什么意外。
女仆早已恢復(fù)一副冷酷模樣,戰(zhàn)爭已經(jīng)開始,她自然也就沒有什么閑情逸致去享受‘心靈的安寧’。
那些挖掘地道蟲族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就被殺死,可是其余行走在大地上,飛行在天空中的蟲子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狂風(fēng)驟雨掩蓋了蟲子們震動翅膀的轟鳴,在那一片模糊不清的遠方,雨水勾勒出一具折射著冰冷光線的甲殼蟲,它沉默地從雨幕中爬出,在它的身后,無數(shù)只長滿倒鉤的尖爪同時被傾盆大雨勾畫出來。
沉默行軍的蟲子們撞破瓢潑大雨,又默默撞向了前方圍墻。
在即將撞上去的時候,它們的尖爪忽然勾住垂直于地面的墻壁,帶動看似龐大,實則輕盈的軀體,在墻體上攀爬。
黑潮蔓延上圍墻,不過半晌,就將其吞噬。
沖出要塞的士兵們跑到駐守在外的士兵身邊,和他們齊心協(xié)力扯下蓋在火炮上的雨布,快速清理炮身。
對于這一動作,他們表現(xiàn)得無比嫻熟,每一個士兵,在新兵期的時候,要接受所有兵種的基礎(chǔ)訓(xùn)練,一直到新兵期結(jié)束,所有人都被分配出去為止。
可即便被分配出去,他們每年也都還需要經(jīng)歷為期半個月的通識訓(xùn)練,也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他們可以在其他兵種兵源不足的時候臨時調(diào)集過去,不至于讓軍隊出現(xiàn)短板。
而在情況危急的時候,每一個士兵也都能充當其他兵種使用,就像是現(xiàn)在這樣!
那些訓(xùn)練雖然很是辛苦,但也正是因為那些訓(xùn)練,他們的戰(zhàn)場存活率才提高了,所能斬獲的戰(zhàn)果也變多了不少。
如果是為了能讓自己在戰(zhàn)場上擁有更高的存活率,無論是多么辛苦的訓(xùn)練他們都會去做!
在他們身后,那座巨樹要塞內(nèi),彈藥庫的大門已經(jīng)被打開,軍需官用袖子抹去滿頭汗水,揉了揉不小心被汗水浸入的眼睛,倒抽一口涼氣,繼續(xù)指揮全場。
炮彈和炸彈是最先被搬運出來的,其次才是彈匣和子彈以及其他裝備。
在其他人清理炮身之時,一些士兵從火炮的炮身下方拖出特意放置在這里的一箱炮彈,掏出工兵鏟割開封條,沿著縫隙把鏟子插入箱子,用力把蓋子向上一撬,便打開了彈藥箱。
封裝完好的普通炮彈、爆破彈和震蕩彈擺放整齊,迅速掃過一眼,隨手把工兵鏟往地上一插,那些士兵不由分說就把震蕩彈抱起,裝入火炮后膛。
在他們做這些動作的同時,火炮的射擊角度早就調(diào)整完畢,當炮彈填裝剛剛完畢,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圍繞著巨樹擺放的十幾門火炮的炮口噴發(fā)焰光,炮彈順著膛線滑向自由的天空。
空氣在其周圍構(gòu)成一個軌道,一瞬間爆發(fā)的巨力將炮彈推動,仿佛有一條光芒在空中一閃即逝,蟲群當中便爆發(fā)出了一聲巨響。
十幾個巨響連成一片,震蕩空氣,就連站在遠方的士兵們都感覺腦袋有些暈眩,更別說是那些蟲子了。
十幾枚震蕩彈同時在蟲潮當中爆炸,爆炸中心的蟲子被猛烈爆發(fā)的聲波瞬間碾成齏粉,身體碎片四處飛濺。
劇烈聲波蕩過整個蟲群,在空氣中漾起無數(shù)漣漪,讓所有蟲子都陷入了片刻的停滯。
并非它們不想繼續(xù)前進,只是因為它們的全身都被麻痹,直到現(xiàn)在,似乎仍有聲波在它們體內(nèi)回蕩,不斷沖擊它們的內(nèi)臟。
“爆裂彈,填裝完畢!”
在防護面罩內(nèi)吸了一口氣,抽吸的聲音從過濾口中響起,負責填裝炮彈的士兵大聲呼喊。
哪怕其他人也看到了,知道了這件事,他也必須要這么做,這是一個用以振奮人心的儀式。
炮火再次轟鳴,而這一次,卻是上百門火炮齊發(fā)!
籠罩在巨樹要塞射擊口前的藤蔓已經(jīng)被巨樹的意志拉開,火炮的炮口從中彈出,炮手們調(diào)整好射角,正好與擺放在地面上的十幾門火炮同時被拍下按鈕。
幾十挺機槍也被從要塞內(nèi)推出,人高馬大的機槍兵深吸一口氣,毅然扣下扳機,機槍便開始咆哮嘶吼。
金屬風(fēng)暴同時席卷天空和大地,死亡迅速降臨在這片戰(zhàn)場上,不過死的都是那些蟲子!
一時之間,槍炮齊鳴,為了這一場戰(zhàn)爭,他們早就囤積了不少的彈藥,哪怕打上十天十夜,他們的彈藥也不會匱乏。
塞萬提斯和瑟琳娜忽然收回視線,扭頭望向撞開了房門的拉蒂妮亞。
這位女神的神情嚴峻,一詞一頓地道:“利維坦開始傳送了!”
戰(zhàn)爭,終于開始了!
——又一次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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