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呂瀟瀟一身亮色的小西裝,身姿挺拔,嘴里哼著歌又端著咖啡杯晃來晃去。 晃蕩了一大圈后,她停留在凌俐的格子間邊,看著伏在桌奮筆疾的凌俐,說:“你還真跑去閱卷了啊?”</p>
凌俐從厚厚的一摞筆記抬頭,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鏡,回答道:“當然要去,要不是為了這個案子,我是不會回來的。”</p>
聽到她理所當然的語氣,呂瀟瀟愣了愣,幾秒后笑開:“可以啊小凌子,你可算長志氣了。以前蔫里蔫氣的三拳打不出個屁來,這次怒氣值爆棚頂撞了祝頭一通,還能讓他抹下臉面把你請回來,看來快要以下克了。”</p>
凌俐忙看了看周圍,發覺同事們都忙得翻天覆地沒人在意她倆的對話,才壓低了聲音說:“你能不那么大聲嗎?”</p>
呂瀟瀟拋了個媚眼給她,依舊是毫不收斂的大嗓門:“怕什么,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一言不合開懟,這才是做刑事辯護的氣場,要不然,怎么跟那些可兇可兇、理直氣壯要代表月亮懲罰我們的檢察官斗?”</p>
終于,她這一番肆無忌憚的話,把隔壁辦公室里的馬贊偉引了出來</p>
他探出頭無奈地瞟了呂瀟瀟一眼:“小呂,你平時氣氣我得了,你是想把凌俐教壞了把錦川氣出個三長兩短,正好接任他的合伙人位置?”</p>
呂瀟瀟吐著舌頭笑了笑,終于不那么猖狂。</p>
馬律師搖搖頭,又狠狠瞪呂瀟瀟一眼,嘴里警告著:“你是話太多,你什么時候能做到訥于言而敏于行,才算出師了。”</p>
眼前這一老一少的互動,讓凌俐很有些羨慕。</p>
呂瀟瀟的師父馬贊偉,呈達律師事務所創始人之一。</p>
馬律師平時話不多總是笑瞇瞇的像個老好人,但一到庭的時候火力全開,敢做敢說敢當,那氣場,算有國家公權力撐腰的檢察官們,也很少能理直氣壯跟他大小聲。</p>
馬律師也一直堅守在刑辯第一線,多年未曾改變初衷。</p>
而呂瀟瀟這樣個性鮮明花枝招展的辣妹,之所以能入了馬老的眼,大概也是因為她心直口快又膽大心細,跟馬老自己的風格正好相合。</p>
只可惜,她凌俐卻沒這樣的運氣,碰不到愿意給她引路的良師。</p>
馬律師教訓完自己徒弟,又轉頭看著凌俐,老花鏡后的眼里全是柔和的笑意:“小凌,有自己的堅持是好事,你師父你有你師父的難處。別怕,有什么不懂的,來問我是。”</p>
說完,他回了辦公室。</p>
被自己師父一番敲打,呂瀟瀟老實了一陣,不一會兒又跑過來對凌俐眨眨眼:“怎么樣,閱卷有沒有什么收獲?有沒有線索能推翻之前的鑒定結論,證明曲佳其實當時精神狀態不正常?”</p>
凌俐還在為剛才馬律師的話感動,這下注意力回到了案件,搖了搖頭:“之前的鑒定結論應該問題不大,從目前的案情看,曲佳犯案時確實是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的。”</p>
呂瀟瀟蹙起眉頭:“那怎么會一時口角殺了自己女兒?”</p>
凌俐拿起手里的閱卷筆錄,對她說:“卷宗里我發現了些新情況。可能我們之前的思路錯了。對于案情,我有個新的推測,不知道靠不靠譜,正好你也幫我想想。”</p>
三天前,凌俐回到了所里,第一時間便向法院申請閱卷。大概是因為這個案件特殊,法官倒是沒有刁難,很快同意申請,讓她很順利看到公安和檢察院前期偵查的結果。</p>
案情倒是和她之前了解到的情況差別不大,但是證據目錄里出現了她意料之外的東西。</p>
現場勘驗筆錄顯示,在案發現場的桌,有一瓶止咳糖漿瓶蓋沒有蓋緊,但那明顯不是糖漿的異常氣味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于是取證化驗。</p>
化驗結果顯示,那瓶液體根本不是什么止咳糖漿,而是化學名為1-1-二甲基-4-4-聯吡啶陽離子鹽的東西,也是俗稱的百草枯。</p>
這種除草劑對人毒性極大,沒有特效解毒藥,口服毒死亡率可達90%以,而且死亡過程非常痛苦。</p>
曲佳和周澤租住的居民樓,一室一廳不到五十平米,既沒有花園也沒有用來種花的花盆。</p>
換句話說,曲佳沒有地方可以用到百草枯。而經過周澤的辨認,用來裝百草枯的瓶子正是小柚子治療肺炎時候吃過的藥瓶。</p>
案發那幾天,小柚子有些感冒,咳嗽起來會吃之前生病時候吃剩下的止咳藥。</p>
呂瀟瀟聽到這里,有些難以置信的表情:“難道說,曲佳并不是一時起意憤而殺人的?”</p>
凌俐沉沉點頭:“是的。而且,我懷疑曲佳的原本打算殺了小柚子后自殺。”</p>
她又指著筆錄里的幾行字:“這段是曲佳隔壁四十多歲曾經務農的鄰居的證言,顯示曲佳曾經問過百草枯的問題,打聽過成年人喝多少會死,小孩又是多少。我推測,她本來打算和小柚子一起服毒,可是又知道了百草枯致死的痛苦,所以先捂死小柚子。”</p>
說到這里,凌俐停了下來,轉著手里的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再之后,她還沒有服毒被逮捕了。至于她為什么殺人后兩個小時都沒有服毒,我想不通了。”</p>
沉默了好一會兒,呂瀟瀟嘆了口氣:“起消化道被腐蝕、臟器慢慢衰竭的痛苦,窒息而死的短短幾分鐘真的好過很多。也許曲佳心里也怕了吧,所以遲遲沒有喝下百草枯。”</p>
凌俐卻搖搖頭,說:“她不是怕死,你可以回想一下她在看守所里一心求死的模樣,真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了一樣。”</p>
頓了頓,凌俐又感嘆:“目前合理的解釋是,曲佳以為小柚子不是周澤的孩子,所以一直不愿意做親子鑒定。但是戶問題迫在眉睫,最后她鉆了牛角尖想要一了百了。可是,起兩條人命來,她移情別戀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怎么會這么傻,對著那么可愛的孩子下毒手?”</p>
呂瀟瀟聲音也是悶悶的:“曲佳只有二十歲,心智還不成熟,殺了女兒又知道了她其實是周澤的孩子,備受刺激,所以瘋了。”</p>
這案件背后隱藏的真相,讓她們兩個都有些喘不過氣。</p>
呂瀟瀟拍拍凌俐的肩膀:“你這案子太糾結,強大如我聽了心里都不好受,第一次接刑事案件能遇到這種人間慘劇,你運氣真夠可以的。”</p>
凌俐也有些無奈。案情依舊疑點重重,太多太多她看不清的地方。</p>
如,曲佳在看守所里一直念叨有人會搶走小柚子,這是怎樣的由來?又如,曲佳一心求死,卻為什么在小柚子死后兩小時都沒有服下百草枯?</p>
最最關鍵的是,和曲佳有感情糾葛甚至**關系卻隱藏得那樣深的男人,究竟是誰?</p>
這些疑問,似一層薄薄的霧靄,罩在她能厘清的案件事實,朦朦朧朧讓她看不透其幾個關鍵的因果關系。</p>
作為本案的嫌疑人的曲佳,很多問題只有從她身找答案。</p>
可是,據承辦法官反饋的消息,曲佳完全沒有清醒的時刻,整個人瘋瘋癲癲還有攻擊性,已經送入了精神病院治療。</p>
曲佳已經瘋了,她能調查到的案件事實止步于此。</p>
凌俐猶豫再三,打了電話給錢麗婷,提出她想要見曲佳一面、看能不能獲取些案件新線索的要求。</p>
對起性格果毅、當天差點揍了她又揍祝錦川的的曲臨江,凌俐更愿意和錢麗婷打交道,也覺得她應該更好說話。</p>
電話里,錢麗婷倒是沒對她發脾氣,語氣還算平靜,只是說問一問曲臨江的意見掛斷了電話,卻一直沒有回音。</p>
凌俐等了整整一天,終于忍耐不住又打了過去,卻發現錢麗婷的電話再也打不通。</p>
之后,她硬著頭又撥打曲臨江的手機,照樣沒打通。</p>
凌俐總算明白過來,這兩夫妻可能都把她拉進了黑名單。</p>
對他們的做法,凌俐表示很理解,可是想來想去,她仍舊不想放棄。</p>
凌俐費盡心思躲過保安的盤查和巡邏,頂著冷空氣來襲一下子降了好幾度的天氣,跑到曲家的小別墅區旁徘徊了好幾天,終于在一天傍晚等到了獨自回家的錢麗婷。</p>
凌俐的出現讓錢麗婷微微有些錯愕,兩人對視了好一陣,錢麗婷終于嘆了口氣后,打開門,說:“小凌律師,進來吧。”</p>
依舊是露天的小花園里,依舊是坐在陽臺的圓桌邊,也依舊是她們兩人。只是錢麗婷眼眶浮腫,眼睛里全是血絲,短短幾天憔悴了很多,當初一門心思想救曲佳出來的希望也破滅,眼神黯淡整個人死氣沉沉。</p>
天氣已經有些冷了,凌俐端起桌的茶杯,借著杯熱水溫暖著自己早已凍得冰涼的手。</p>
她輕輕抿了口茶,感受暖意從喉間滑向胸腹,穩了穩有些顫抖的身體,開始緩緩說起她在法院閱卷時候的發現。</p>
當說起曲佳家里出現了百草枯的時候,錢麗婷從椅子里支起身子,瞪大眼睛看著凌俐:“百草枯?你是說,佳佳手里有百草枯?”</p>
凌俐面色沉重地嗯了一聲表示肯定,錢麗婷一陣怔忪,兩眼有些無神。</p>
好一會兒,她說:“給我們整理花園的老王說過,雜物間里一瓶百草枯不見了,難道是佳佳拿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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