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心里有取舍了,可凌俐還是有點透不過氣,尤其是面對李澤駿雖然平靜卻難免有些怨懟的表情的時候,內疚的情緒慢慢生根。
祝錦川似乎知道她快要鉆進牛角尖,轉頭吩咐她:“你出去打個電話,問問玉米種子案的材料,那邊什么時候寄出來。”
這明顯是隨口給她找的借口,讓凌俐可以出去透透氣,讓她不用在想要查清案情真相的正義感,和打攪別人生活的愧疚感中受煎熬。
然而一出書房,凌俐一眼就看見兩三米外徘徊的人影。
黃志聰滿面郁色,站在書房門前的走廊中央,想要靠近卻又猶豫不決的模樣,焦慮和不甘交織在眼里,那樣地明顯。
她似乎是沒料到凌俐會出來,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和凌俐對視,下一秒就驚慌失措起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擺放。
凌俐有些可憐起眼前這個女人。
生活看似光鮮,可老公已經不愛自己,夫妻之間相敬如賓,卻平淡如水。
而她辛苦培養出來的女學生,竟然也和李澤駿有了瓜葛,相濡以沫的愛人,和全心全意培養的學生,都和她漸行漸遠。
她的婚姻是平淡還是失敗,早就沒有掌控在她自己手里。
哪怕案發了,事情敗露了,律師來了家里,她都還是被排除在書房外的人,只能被動地當那個被蒙在鼓里的角色。
凌俐看不下去她的局促,主動走上去,問她:“請問,衛生間在哪里?”
有了凌俐主動遞來的臺階下,黃志聰的表情自然了很多。
她強牽起嘴角,指了指通往屋外花園的方向:“就在那邊,我帶你過去!
從衛生間出來,凌俐看到黃志聰站在走廊的一側等她,之后帶著凌俐穿過長長的走廊,回到了客廳。
凌俐這才注意到,走廊兩邊用來裝飾的,是兩個男孩子數以百張的照片。
這面墻顯然經過了精心的設計,孩子的照片錯落有致排列在墻面上,從胖乎乎的兩個嬰孩,到穿著輪滑鞋帶著頭盔的男童,再到清秀陽光、一模一樣一般高的兩個小伙子。
走過走廊,似乎就像走過印滿他們的成長足跡的時間長廊一般。
凌俐一路看下來,毫不掩飾的艷羨之情:“這是您的兩個兒子?這樣的照片存下來,真是太有意義了!”
許是凌俐的真情流露打動了黃志聰,她的眼里這時候才真的有了笑意,看著走廊上的照片,滿含欣慰道:“是啊,一轉眼就是大小伙子了,比我和他們爸爸,都高很多!
凌俐點點頭,不再言語。
黃志聰卻跟打開了話匣子一樣:“明年就高考,成績一般,還不知道能考上什么學校,雒都本地好的高中讀不上,之前說送到雅城一中的,結果孩子太調皮老師管不住,后來干脆送到一所全軍事化管理的高中,三環外,離家十幾公里。一個月能回家一次,每周三能探望一趟,這兩年著實跑得辛苦。”
凌俐從她口里聽到了雅城兩個字,心里一動。
她正要開口問幾句,黃志聰自顧自地說話不容她打斷,終于還是將話題延伸到了,唐傲雪的案子上。
她眼里有幾分黯淡:“希望這事能在暑假開始前解決,要不然警察、檢察院頻繁來家里,我不知道孩子會受什么影響。他們明年就要高考了,澤駿可別出什么事兒啊!
之后,她抹了抹眼角的一點晶瑩,說:“我是相信澤駿的,他親口跟我說沒有過,我也認為他沒那么傻。即使他真的對傲雪有什么想法,也不會對不起我們母子!
凌俐一怔,下意識問:“真的嗎?你這樣信他?”
黃志聰點頭,眼里是堅定的神色:“我敢肯定的,凌律師,你還小,等你結婚十年以上,你會明白我的感受的。情愛已經是其次,早就成為互相扶持的家人,共同維護著這個家,不會輕易背叛對方。我相信他也是這樣想的!
聽到“共同”二字,凌俐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之前在車上,祝錦川和她推測的也許鄭啟杰有幫兇這件事。
似乎剛才,有一個因為唐傲雪倒了霉、對李澤駿也懷恨在心的人。
她心念一動,問道:“黃教授,你知不知道,三年前曾經有一個因為虛報差旅費被李校長發現,從而開除的人?”
黃志聰立在原地,冥思苦想了好半天,抱歉地搖了搖頭:“實在記不起來了。我這人有點笨,只能做好自己關心的事,至于其他的雜事,我都沒有留意的。”
說到這里,她有些赧然地一笑:“大概就是因為我不中用,所以我們家澤駿是主外又主內,有什么難事也都不告訴我。就像是那一年,孩子野營時候遇到了意外,失蹤了兩天。澤駿明明心急如焚,卻還瞞著我一個人趕去雅城處理,都是孩子平安無事歸來以后,他才告訴我的。我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后怕!
又是雅城!
凌俐眉心一跳,下意識追問:“什么?哪一年?”
黃志聰略想了想,回答:“應該是,差不多三年前吧?”
凌俐繼續追問:“那具體時間呢?您記不記得?”
這一次,黃志聰回答很快:“國慶前吧,他們出眾軍訓完畢后學校組織的野營,在碧峰峽兩天兩夜,結果進峽谷沒多久幾個孩子就失蹤了。找到后說是遇到了鬼打墻出不來,那一次,可算是嚇死人了!
說到這里,她心有余悸地捂著胸口:“我也是后知后覺,后怕地不得了,那之后堅決不讓他們兩兄弟在外地讀高中了,成績再怎么好,這離家離得太遠,我始終不放心!
從李家出來,祝錦川說起了此行的收獲:“基本可以肯定,李澤駿是真沒有什么幽會地點,否則只怕早就找到唐傲雪了。鄭啟杰瞎編亂造,那樣在庭上說出來,就是有恃無恐絲毫不怕,只怕還有惡心李澤駿一把的企圖!
凌俐也早就醒過神。
李澤駿這些年都在不遺余力地尋找唐傲雪,以他的能力和智力,如果真的和唐傲雪有什么秘密幽會地點,只怕他早就誘導警方往那個方向去找了,如果真是案發現場,也早就能發現什么血跡、頭發之類的蛛絲馬跡,怎么會到現在都查不到一丁點痕跡?
至于所謂的沉尸之地,多半也是虛構。
鄭啟杰處心積慮這么多年,怎么會給警方提供線索去查?要是真按照他的說法找到了遺體,這又算不算是自證其罪?這樣的刑事實務難題,必將引起一場大范圍的討論。
鄭啟杰不會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一場結果未知的討論來決定,他是想活著看李澤駿受折磨的,自然不會自掘墳墓。
還好,這一次有明顯的紕漏,被他們發現了,沒有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在豐水季去河床上探查幾個不起眼的水泥墩子上去。
凌俐無心聽祝錦川分析鄭啟杰的意圖,三言兩語把她從黃志聰那里得來的一些訊息,告訴了祝錦川。
也就是黃李二人的雙胞胎兒子,在雅城參加軍訓,失蹤了一天一夜后又在峽谷里找到的事。
祝錦川一點都沒有意外,好像對此時早就知情一般。
他耐心聽完凌俐的講述,問:“你是懷疑,那年孩子的失蹤,和鄭啟杰有關?”
凌俐篤定地點頭:“是啊,哪有那么巧的事。所以才會出現鄭啟杰先去雅城,李澤駿隨后的事。要不怎么解釋他們一前一后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那說說你的推斷?”祝錦川一邊開車,一邊示意凌俐繼續。
“我推測,他本來是想對李澤駿的兩個孩子下手,所以導演了孩子失蹤的戲碼。不過,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失敗了。有可能,是兩個半大的小伙子,他一個人應付起來比較困難,又或者是前來尋找孩子的人太多,不好下手,所以放棄!
祝錦川不置可否:“其實,也許可以從他沒辦法在那樣的環境下達成特殊的殺人方式來入手查!
凌俐如醍醐灌頂般,興奮地捏緊拳頭:“對哦!既然唐傲雪會蹤影全無只留下兩條殘臂,如果他本來是以兩個孩子為下手對象,大概也是設計了特殊的死亡方式,可能會和唐傲雪的類似!”
鄭啟杰是個執拗又驕傲的人,不屑于簡單粗暴的報復,否則,他直接找李澤駿拼命就行了,何必辛苦綢繆這么多年?
他要的不是肉體上的痛苦而已,他更看重精神上的折磨。
目前看來,他的復仇是有效的,唐傲雪失蹤加忽然現世的兩截斷臂,先是讓李澤駿備受折磨,形容枯槁,后是案子開庭,李澤駿的不光彩暴露在世人面前,顏面掃地,前途受阻——雖然暴出這點的,是凌俐而不是鄭啟杰本人,不過效果是一樣的。
至于黃志聰,懵懵懂懂過了這么些年,但是她作為母親的本能,保護了自己的兒子免遭毒手。
因為鄭啟杰那次行動的打草驚蛇,她不敢再把兒子放得太遠,轉學回了雒都后,把兒子送進全軍事化管理的學校。
那學校布滿監控,普通人很難混進去不說。即使鄭啟杰得逞了騙了孩子出來,但是,以雒都的治安水平,失蹤兩個學生,只怕不到半小時就會傳遍全城。
說完兩個孩子的事,凌俐又想起另外的線索。
“師父,你之前說鄭啟杰可能會有幫兇,今天李澤駿說的往事,似乎有一個人覬覦唐傲雪,又和李澤駿有仇。你說,會不會……”
她欲言又止,不過祝錦川很快回答:“不會,你以為李澤駿傻嗎?他早就調查過了。我知道你懷疑那個當年企圖強奸唐傲雪的老師,但是他被辭退后,已經去了外省,沒有回來過的痕跡!
“哦。”凌俐低低地應了聲,情緒有些低落:“真是倒霉!
祝錦川分神看了她一眼,揚眉:“怎么?這樣垂頭喪氣的,可不像你。”
凌俐牽了牽嘴角:“我就是感嘆唐傲雪運氣實在有些糟糕,本來并不是第一目標的,本來也和她沒什么事,偏偏她和李澤駿鬧這一場,惹禍上身了!
祝錦川有些好笑:“那你覺得是一個受害者好,還是兩個未成年人受害好?怎么能這樣比較?”
凌俐想了想,發覺這完全就是個道德的陷阱,忙舉起雙手投降:“好吧,我錯了,我不該糾結這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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