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三聲鼓擊,既異常沉重卻又分外響亮,震得人心頭三顫,兩耳嗡嗡作響。 </p>
曲南一瞇了瞇狹長的眼睛,掃了眼綠腰下顎的淡粉色血痕,對從身后涌出的衙役們道:“無論是誰,在縣衙門口鬧事,是不拿本官這個縣太爺當(dāng)回事。別人既然不敬本官一尺,本官必痛擊他十杖!來人啊,把這些鬧事的統(tǒng)統(tǒng)拿下!若有反抗,只管打!”</p>
唐悠歡呼一聲,喊道:“表哥威武!”</p>
封云起本是追封云喜而來,如今逮到了人,自然不愿多惹事生非。再者,那縣太爺看起來,竟還是個狗皮膏藥一般的人物。這種人,除非痛下殺手直接除去,否則便不要輕易得罪,免得他窮追不舍、徒增麻煩。眼下,他的麻煩已經(jīng)著實夠多。如此想著,他淡淡地掃了一眼二十騎的某三人。有些人,明知道是細(xì)作,卻……不能動。</p>
雖然封云起不怕麻煩,但也不好與官府正面沖突,屆時想要脫身容易,想要以絕后患卻難。封云起看似狂傲不羈的外表下,其實有顆十分理智的頭腦。</p>
思及此,封云起冷冷地瞥了曲南一一眼,隨手扔出數(shù)片金葉子,刺進(jìn)綠腰面前的土地,然后轉(zhuǎn)身便走。</p>
曲南一知道見好收的道理,嚇走這人已然不易,若真動起手來,怕是整個縣衙都不夠人家折騰的。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曲南一一直覺得自己做得很好。然,這一次,他總覺得意難平。</p>
不想,開口的竟是綠腰。她道:“留步。”</p>
封云起沒想到被自己接連拍了三掌的人竟然還能說出話來,忍不住回頭看向綠腰。</p>
綠腰擦了擦唇的血,在唐悠的攙扶下坐直身子,仰起頭,看向那個刺痛她雙眼的男子。</p>
二人目光相觸,皆是一震!</p>
這一眼似乎靜候了一千年,也似乎只不過是彈指之間的隨意一瞥,說不緣分深淺,卻是怕緣分二字戲弄人不淺。</p>
綠腰心如鼓擊、氣血翻滾,明明應(yīng)該被幸福感沖擊著的熱血卻變成了催命符,不停沖撞著她的血管,害得她險些暴血而亡。然而,她卻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住。讓血液奔流著,情感跳躍著,感受著自己能夠活著站在他面前的虛幻與真實。</p>
封云起看著綠腰的那副鬼樣子,想起了幾日前有個類似女鬼的丑女子潛入自己下榻的客棧,不但試圖對他的坐騎不軌,還揚(yáng)言是自己的祖奶奶!那丑女子,不是眼前之人嗎?封云起瞇起了眼睛,暗戒備起來。現(xiàn)在知道他還活著的各方人馬,皆有了些小動作。他……不得不防。</p>
曲南一瞇眼看了看二人的樣子,心翻騰起怒火,冷哼一聲,要轉(zhuǎn)身回縣衙。</p>
綠腰卻再次開口,啞聲詢問道:“你可認(rèn)得我?”一別經(jīng)年,物是人非,你可還認(rèn)得我?此話問出口后的答案,綠腰已經(jīng)知曉,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那一點點兒的希望,是看不見的,卻是她畢生的執(zhí)念。</p>
封云起細(xì)看綠腰的表情,見她不似作偽,又聯(lián)想到剛才動手時,綠腰突然收勢,才被他借機(jī)重傷,看來二人應(yīng)該是認(rèn)識的。只不過,他自認(rèn)為記憶力不錯,除了在客棧那次的照面,二人確實不曾見過。但那丑女竟然能如此問話,顯然問得并非是客棧那次的見面。封云起不是拖沓之人,便直接回道:“不識。”</p>
綠腰深深地望了封云起一眼,最后緩緩地垂下眼瞼,倚靠在唐悠的身,一張臉慘白如紙,不知是死是活。是的,不識,理應(yīng)如此,唯她一人記得清清楚楚。為了這份清楚,她付出了什么,唯有自己知道。</p>
唐悠不敢搬動綠腰,沖著李大壯吼叫道:“快,快去請個大夫來!”</p>
李大壯聞言看向曲南一,見其只是淡淡地掃了自己一眼,沒給任何指示,李大壯心里著實有些搞不明白因由,但一考慮到唐悠的脾氣,和曲南一對綠腰的心,便覺得這個忙必須幫。于是,他撒腿便跑,去請大夫過來。</p>
曲南一挑眉看向封云起,道:“封云起,最有希望繼承封家第六任家主的嫡次子,為人桀驁不馴、三分正七分邪、看似張狂沖動,實則心思細(xì)膩,非常人可。六歲時接受考驗,便敢獨(dú)自一人去墳地挖骨洗尸;七歲時拜在云鶴老人的門下;十三歲時下山,回到封家第一件事,便是殺了對嫡母不敬的受寵姨娘;十四歲時正式進(jìn)入商會;十五歲時撿了一個小女孩,為其取名為封云喜;十六歲時離家出走;二十七歲回到封家。十一年的行蹤成迷。哦,是了,閣下今年二十有七,一直未曾婚配,卻獨(dú)寵自己撿到的小女孩封云喜。”</p>
曲南一如數(shù)家珍般的爆料出封云起的過往,原本應(yīng)該憤怒的封云起卻表現(xiàn)出十分良好的修養(yǎng),如同看挑梁小丑般睨了曲南一一眼,道:“想不到小小的**縣縣令竟是閣下這種長舌婦。”</p>
曲南一攏了攏衣袍,笑道:“本官也想不到封云起竟然是靠著欺壓弱小女子出的名。若那云鶴仙人知道他的愛徒出手能要了一名弱女子的性命,想必會拍著大腿笑得合不攏嘴吧?嗯,酒后,還得贊一聲,高徒厲害!”</p>
嘶……這話磕磣人可夠狠的。</p>
封云起的目光一凜,道:“牙尖嘴利!”</p>
曲南一冷哼一聲,回?fù)舻溃骸捌げ谌夂瘢 ?lt;/p>
唐悠喊道:“綠腰,你醒醒啊!”</p>
李大壯扒開圍著看熱鬧的人,扯著大夫跑到綠腰的身邊,氣喘吁吁道:“給……給她看看。”</p>
大夫狠狠地喘了兩口氣后,蹲下,將手搭在綠腰的脈搏,不多時,便收手,站起身,搖頭道:“這位姑娘怕是不行了。本是油盡燈枯之癥,又被震傷了經(jīng)脈,現(xiàn)在能留得一口氣在,已經(jīng)是難得。哎……”看向抱著綠腰的唐悠,“還是準(zhǔn)備后事吧。”</p>
唐悠一屁股跌坐到地,兩眼失神地望著大夫。</p>
綠腰被唐悠這么一顛,又吐出了一口淡粉色的鮮血。</p>
封云喜第一次注意到綠腰口吐鮮血的顏色,禁不住驚叫道:“呀!粉色!”</p>
封云起攬住封云喜的腰肢,看向綠腰的血,心也是暗暗驚。然,此地是非多,帶著封云喜多有不便,他打算轉(zhuǎn)身離開。</p>
袖子,卻被一只青白色的手攥住,緊緊的。那只手十分纖細(xì),卻涂著亂七八糟顏色的指甲,仿佛要摳入肉里那般用力。</p>
封云起扯了一下,竟沒扯動!他皺眉,看向綠腰,剛要發(fā)力,卻見綠腰抬起頭,望進(jìn)他的眼里,顫著唇,輕輕地說了一句:“我要死了。”</p>
封云起一把扯開衣袖,冷傲道:“賤命又值幾兩碎銀?”</p>
“呵……”一聲輕笑,綠腰垂下了眼瞼。沒有失望,也沒有埋怨,更沒有嫉妒與恨意,大千世界里,剩下的只有一具殘破的空殼而已。情深不壽卻偏要游戲人間方可獨(dú)活。矛盾的悲哀,無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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