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件事情大概發生在春。空氣中充滿著一種不明的花香味，安靜的街道上，兩個背著書包的孩慢悠悠地走著，他們一前一后默不作聲地行走著，互不搭理對方。    這是兩個學生。    “所以，今你又和那些家伙在爭論些什么？”    走在后面的那個留著兩個羊角辮的女孩忽然如此問道。她的前面是一個背著書包的男孩，男孩并沒有回過頭，他一邊走一邊回答：    “他們我考試作弊，但是他們又拿不出證據……”    男孩望了望空，他仿佛在感嘆：“啊呀，那群人可真是像丑一樣，就跟我在電視里看到的人差不多耶。”    “你不會又是全科目一百分吧？”    “不，不是全科滿分，古文只有九十九而已，因為老師我寫了一個錯別字，其實我是故意那樣寫的，因為我討厭那個字。”    ——討厭那個字！那是個什么字？    女孩莫萊的眼睛瞇了起來，她此刻忽然想起了她自己的成績：數學94，英語56，語文65，另外隨堂考試中，美術44，音樂71，手工75……    這份成績單表明，她除了數學稍微好點以外，其他科目都慘不忍睹，跟眼前這位各科滿分的才兒童自然是沒法比的。    ——難道，自己是個笨蛋！！！    莫萊瞪大了眼睛，如此驚恐地想到。    看著前面那個長得如女孩子一樣清秀的男孩，莫萊想不通，為什么自己與他的差距會那么大呢？    他不過就是前幾個月才搬到自己家隔壁的轉學生，憑什么就毫不費力地贏得了老師的褒獎、鄰居的贊許、同學們的敵視…好吧，敵視什么的莫萊也不太想要，不，應該是討厭才對。    “好香啊！”走在前面的男孩聞著空氣中的花香，忍不住感嘆道。    “這是木香花哦，在這條街上有好幾家人都愛種這種花。”    莫萊覺得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會感覺到自己有比那家伙強的地方…不過嘛，雖然木香花這種東西也是她問了媽媽后才知道的。    “木香花，就是那個十里香對吧？”    “嗯，這種花的香氣非常濃，隔很遠都可以聞得到…啊，那是沐思姐姐吧！”    這時，莫萊忽然指著前面一位女孩的背影喊了出來。    前方有一個看起來十幾歲的女孩，她穿著一套居家長裙，手里提著一個袋子，里面似乎裝著雜七雜八的食材以及水果。    “沐思姐姐！”    “哎呀，是你們啊！正好，我今買了土豆和牛肉，莫萊，你也一塊過來吧。”沐思回過頭來，發現是兩個放學歸來的家伙后，她笑了出來。    “啊——不了，今有…有些事呢，學校的成績單發放出來了，我得……”    莫萊不自然地笑了笑，就這么敷衍了過去，想到該怎么向母親交代自己成績這事，她的心里又緊了緊。    ——可惡啊，為什么我就沒有那家伙一樣的腦袋呢！    “哦，是嗎，貝爾，你考得怎么樣呢？”沐思轉向貝爾，如此問道。    “除了語文九十九以外，其他全是滿分。”    貝爾得很自然，語氣中沒有帶著傲氣或者自滿的成分，這就好像是在復述一件與他毫無關系的事情。    但莫萊還是覺得他的話很刺耳，有時候，莫萊真想一拳轟到那家伙的臉上，將他的智商打掉一半——因為這樣的話，自己也許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和他做朋友了。    “這樣啊，不錯不錯，不過得要保持下去哦。”沐思贊許地著。    莫萊的心此時忽然懸了起來，她害怕沐思會順口問起自己的成績，如果是那樣的話，她真的就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作為一個一直不以學習見長的學生，她死也不想被人談起她的成績，即使那個人親切如沐思姐姐。    幸運的是，沐思并沒有問起莫萊考得如何，她的心情似乎很不錯，一直淺笑著走在兩個學生的旁邊。    貝爾的家是在一棟老舊的公寓房的第二層，而莫萊家是在第三層，和莫萊告別后，貝爾沖入房間，隨手將書包扔到沙發上，他打開了電視。    時間剛剛好，他趕上了自己喜歡的動畫片的大結局。    沐思看了一眼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貝爾后，走入了廚房，然后她開始了今晚的忙碌，她一邊哼著不知名的歌曲，一邊切洗著那些食材，這讓她看起來有點像全職煮婦，而事實上，她不過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半大孩子。    不一會，廚房里有一陣香氣飄來，貝爾也看完了他喜歡的動畫，關掉了電視。    這個房間顯得有些冷清，除了廚房里傳來的那種食物在水中煮沸的聲音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貝爾有時候會想，為什么自己身邊沒有莫萊那樣的父母親呢，雖然莫萊老是跟貝爾抱怨她的母親是如何如何責罵她，如何如何懲罰她的，但是貝爾還是希望自己能有莫萊那樣的家庭，他希望能有父母來責罵自己，懲罰自己——雖然以他自己的優異成績來，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啦。    ……    “啊~~！”    此刻，在這棟公寓的第三層，坐在飯桌旁的莫萊忽然嘴張成了o形。    “你怎么了？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在跟你講話吶。”    莫萊的母親在一旁嚴厲地教著。母親指著桌上擺放的幾張試卷，繼續訓斥道：“你看看，你考的這是什么成績，這是一個女孩子應該得的成績嗎？你看看人家貝爾，人家……”    聽到自己母親提到貝爾，莫萊的嘴巴嘟了起來，她將腦袋放在桌上用下巴支撐著，然后一言不發地聽著母親訓叨，就像是個受氣包一樣。    ——那家伙，真是…令人討厭呢！    此時，莫萊咬著牙，她忽然發現自己討厭貝爾的心情變得更加嚴重了，如果可以的話，她恨不得現在立刻沖到貝爾的房間，然后呼呼兩下打在他的臉上…哼哼，以那家伙的軟弱性格來看，他一定會被打哭的吧。莫萊如此猜想。    不過，下一刻，她的頭上忽然挨了一下不重不輕的打擊，那是她母親。    “我在跟你話，你在那里傻笑什么？”    “啊~，哪有…是、是。”    莫萊不情不愿地在回應著，她雖然眼里盯著母親，但是心里卻是在盤算著其他的事情……    這時，在臥室里收拾自己課本的貝爾忽然感覺到心里一股寒意驟然升起，他皺著眉頭裹了裹身上的外衣，然后走到窗邊將窗戶關上了。    不過外面并沒有刮風，這種寒意他也弄不懂是怎么回事。    透過窗戶的玻璃，他看向外面的清冷街道，時不時地就會看到呵欠連的路人，春到了，萬物皆有復蘇的景象，但人類似乎是一種奇怪的物種，他們還處在一種困乏的狀態中，似乎還未醒來。    這時，他忽然從玻璃窗中看到了自己那淡淡的影子，那是一個留著金色短發的清秀少年，穿著一件灰色的衛衣，白皙的臉龐中，他那雙淡紅色的眼瞳似乎帶著一種迷茫，如此的年紀，也不知道他在迷茫些什么。    實際上，從未跟別人過心事的貝爾，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其實，他是在迷茫自己的存在。    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東西，他只是在想，他為什么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好吧，這確實挺高深的。    這就好像是在問宇宙為什么存在，宇宙的存在又有什么意義？    對于這種問題，如果你只能用「存在即有理」這種話敷衍的話，那也就失去了很多思考的樂趣。    不妨這樣想，理所當然的，人類是由父母生育下來，然后慢慢地長大成才，再投身到社會的建設活動當中……    但貝爾沒有父母啊…也不能這么啦，應該是他從未見到過他的父母，在他的記憶中，一直就是沐思在照顧著他。    無論是三餐的食費，還是學習生活的費用，都是沐思給他的，而沐思的經濟來源，就是在一家餐廳打工。    所以，遇到自己想買的東西或想吃的零食，貝爾不會直截了當地表達出來，而是將心思統統壓在心底，他甚至有一種沖動，他要盡快完成學業，然后投入到那些努力賺錢的社會人士的行列中。    不是依靠沐思，而是靠他自己，努力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    所以，除了賦上的原因，這也是他學習如此之好的一大原因。    就在這時，他忽然瞪大了雙眼，他看著玻璃窗中的自己，只見那玻璃窗中映照出的若隱若現的影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化著——    鏡中的他眼瞳顏色忽然變得越來越深，由淡紅色漸漸變成深紅，再然后，他額頭上似乎有兩個東西在鼓動著，像是兩個腫起來的包或者角，不安分地想要沖破他的額頭。    看到這種奇異的景象，他被嚇得不知所措。他忽然不知道自己置身于何處，他只覺得耳邊是一陣古怪尖銳的噪音，就像是那些鋼鐵加工廠里所發出的刺耳聲音，讓人忍不住想要蒙住耳朵，遠離這個世界。    然后他感覺腦袋忽然一陣眩暈，仿佛意識逐漸被抽離了身體……    ——我的存在。    ——它的存在。    “…我之血肉將化為您的祭品，我的呼吸將為您而停止，行走在荒蕪的地域中，我只盼望您的到來，而您，將化為一道黑色的閃電，助我擊潰面前的阻礙，深淵里的您請聆聽，顯現于此吧，了卻吾之愿望……”    當他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的面前站著一個全身赤色的家伙。    “哦呀，好久不見，斯蒂芬。”    紅色怪物的聲音非常怪異，有些尖銳突兀，聽起來不像是老人或者孩，甚至，連男女都聽不出來。    貝爾瞪大眼睛看著面前這個家伙，它雖然有著人形框架的身體，但是卻一點也不像人，它沒有光滑的皮膚，更沒有清晰的面龐，也沒有明顯的毛發，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只雙腳直立的野獸，鋒利且閃著寒光的爪子，龐大且厚重無比的后肢，渾圓且仿佛處在一片氣霧中的朦朧頭顱，讓它看起來是那么的不真實。    貝爾使勁揉了揉眼睛，當他發現這不是幻覺后，他叫了出來。    不過卻沒有聲音，因為那個滿身通紅的家伙舉起它的爪子，隨著它輕輕一指，貝爾的嘴上立刻出現了一個圓形的紅色光陣，這讓他沒法出聲。    “這可不像你啊，斯蒂芬，你這是怎么了…對了，這里是哪啊？我以前怎么從來沒來過。”    滿身通紅的家伙向四周看了看，如此問著貝爾，見貝爾沒有出聲，它抬手一指，貝爾嘴上的光陣立刻消失。    之后，貝爾沒有再嘗試驚叫出來。    “你是誰？”    “啊？”紅色怪物仿佛不敢相信貝爾會問出這個問題，對它而言，這個問題也許有些愚蠢吧。    這時候……    “貝爾，出來吃飯了。”房間外面有人在呼喚。    滿身通紅的家伙看著貝爾，貝爾也看著它，貝爾向它搖了搖頭，眼中仿佛有哀求之意。    “不要…不要傷害她，好嗎？”    紅色怪物沒有回應貝爾，它只是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貝爾，我，貝爾吶，你聽到沒有。”沐思還在呼喚著。    房間門忽然被打開，接著，沐思看到了貝爾，同時，她也看見了那個滿身鮮紅的家伙。    沐思的眼中一開始也飄過了幾絲驚訝，不過很快就平息了下來，接著她慢慢走到屋中，對那個紅色不明物道：“請問，能耽擱你一點時間嗎？我有些話想對你。”    她淺笑著道，看起來對眼前的這個怪物一點也不感到懼怕。    紅色不明物注視著沐思，隨后它點了點頭，打開房門先走了出去。    接著，沐思與紅色不明怪物離開了這個房間，離開之前，沐思站在門邊，她對著貝爾笑了笑，道：    “待在房間里別動，好嗎？”    貝爾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沐思與紅色怪物了些什么，但十五分鐘后，當紅色怪物回來的時候，它已經變了模樣。    “喲，貝爾。”它打著招呼。    “你剛才好像不是這么叫我的。”    “不要在意，那只是我的…嗯，算是疏忽吧，總之，你是貝爾，我是你的仆人，這就夠了。”    貝爾疑惑道：“仆人？”    “是的，你知道那段咒語吧，如果你有什么危險，就念那段咒語，而我就會出現來幫助你，這是我作為仆人的義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咒語。”    紅色怪物偏了偏腦袋，它恍然大悟般道：“啊…得也是，要不是我強行控制了你的身體，我都無法再見到你了…啊，這可真是太可悲了，太令人傷心了，我們曾經是那么要好的朋友。”    “我們是朋友？”    “當然，最好的朋友。”    “可我不記得你這個朋友了。”    “嗯？…怎么呢，總之，我現在是你的朋友了。”它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得如此道。    “你的名字……？”    紅色怪物轉身向四周走了走，隨后它慢悠悠回答：“紅。”    它笑了笑，又接著了一句：“你以前曾這樣稱呼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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