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戶雖不是滿臉橫肉，但瞎了一只眼睛，傷疤由左眼貫穿而下，乍一看，面龐頗為猙獰。
“你是誰？”
屠戶皺眉，冷淡的語氣，擺明了不歡迎和趕人的態度。
姜易鼓掌道：“師傅您的手藝，真是千錘百煉啊。”
豈不是么。
殺豬的屠宰術，來來去去，無非就那幾種，現在屠戶所用的，是很常見的一種，用利器沿著血管大動脈刺進去，戳破豬的心臟，一擊斃命。
說著容易，但做起來難啊，如果換了技術不到家的新嫩，單單是綁豬、吊豬這個環節就累得夠嗆，何況宰殺過程中，豬還會嚎啕，那個凄厲叫聲能讓新手嚇得魂不附體。
“千錘百煉？”
得到贊美的屠戶左眼的傷疤抖了抖，表情無一絲變化，他見姜易白白嫩嫩的，視線又在他雙手停留兩三秒鐘。
這雙手，無繭子，白皙而修長。
不用多余的觀察，就看這雙手，屠戶目中泛起一絲譏誚，心想杏花坊哪里來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小子。屠戶搖搖頭轉身，同時不客氣地趕人道:“士是士，廚是廚。君子遠庖廚，你小子哪里來的，就回哪里去，要不然這‘鋼背豬’撒起野性，我都制不住！”
說罷，屠戶掉頭拍了拍架子上被放血的黑豬。
這豬可比尋常家養的，威風多了，膚色是野性的烏黑，濃重如墨，而且脊背一層區域，細毛根根直豎，如同一排排銀針倒插著，頗有點密集恐懼癥的味道。
關鍵是，這山豬的心臟明明被利器戳破了，屠戶拍它抽搐的軀體時，它仍兇性十足發出嚎叫！
“這山豬……”
姜易瞳孔微微一縮。
不可否認，山豬的獠牙、山豬背上的一片鋼針，已經超出他對豬這種牲畜的認知。
“鋼背豬？”
他驚疑的自語。
“怎么，這位公子，沒見過‘鋼背豬’？也對，你們這些讀書人，足不出戶，就算偶爾出城踏青，那也是在極為安全的近郊。”
一個玩味的聲音從姜易背后傳來：“這‘鋼背豬’也算山野異種，尋常虎豹見它都得繞道。前些天，杏花溪另一側的坊區，有幾名樵夫進山，最后只有一人逃了回來，說是半途遇到鋼背豬，被追得漫山遍野跑。那年輕樵夫算是腳力好的，可逃回來時身上也有好多個血窟窿，那傷勢叫一個觸目驚心！”
聽中氣十足的嗓門，姜易回頭。
撲通！
恰巧，一個黑影子落地。
披獸皮衣，背負箭袋和勁弓，人高馬大的漢子，往地上丟了頭大山豬。
姜易看看地上被綁縛四肢，哼唧掙扎的黑豬，再瞧院子鐵架上，那一頭被放血的……
不由地扯了扯嘴角：“好像，也沒你說的那么可怕啊。”
獵戶打扮的漢子，爽朗笑道：“那是因為我制住了它。如果在城外碰見活蹦亂跳的，我勸你立刻爬樹，樹有多高就爬多高，等人來救，別想著撒丫子跑。”
院子里的屠戶走過來。
“又送來一頭？”屠戶臉上寫著陰沉。
“老胡，不是我說你，你這幾次宰殺豬肉質量都不夠高，不夜樓的王大廚又出賞金讓我多獵幾頭‘鋼背豬’運來給你屠宰，你可得認真，多上點心！”獵戶擺了擺手。
聞言，屠戶面色漲紅，明顯氣急了。
“那王安仁來杏花坊尋我時，我就明著跟他說了，在這漓水郡城，不管哪個屠戶出手宰殺‘鋼背豬’，豬肉品質都不可能超過六品！”
獵戶好笑：“王安仁找你，那是看得上你的技藝，否則，你又怎會接他的委托，收下定金？”
屠戶悶悶地道：“我現在后悔了……”
他略顯幾分頹然搖頭。
“我原以為這幾年我封刀，技藝有進步，誰知道我的屠宰術還是沒練到家，不能讓肉材保持最原滋原味的品質。”
獵戶也急了：“你可別這時候說混賬話了，王安仁正嘔心研究新食譜，為郡守壽禮準備，你現在抽手不干，不是在坑王安仁么。你知道郡守壽禮的群廚爭鋒有多激烈嗎，這位王大廚要是輸慘了，你我也丟臉，聲名掃地！”
“……”
院子一下子安靜下來，屠戶臉色陰晴不定，獵戶則緊緊看他，顯得神色凝重。可以預見，在那個什么郡守壽禮上，屠戶、獵戶和不夜樓的王安仁，作為一支團隊，他們的命運與榮辱將是一體的。
若沒有得到高品質的食材，王安仁肯定束手束腳，最后就算拿出了食譜，菜品質量也不可能冠絕群廚。
而在這時候，一道聲音打破了沉默：
“這‘鋼背豬’，當真兇蠻。”
姜易蹲在被綁縛四肢的山豬近側，大概一米距離，嘖嘖稱奇，打量著異世界的荒野怪種。
“野味么，本身肉味就非常腥膻，所以屠宰時一定要慎之又慎。”
“唔，普通的牲畜屠宰法，是‘殺’，一般都是先將牲畜擊倒、擊昏，使之失去反抗力，然后倒掛起來，從脖子處，割破皮，利器由這刺進去戳穿心臟放血……為什么這種方法稱為‘殺’呢，原因很簡單，就是方法過于殘暴，牲畜死的太快，致使大量血液凝固在尸體內……”
本是姜易隨口一說的自言自語，卻讓獵戶、屠戶面色一震。
胡姓屠戶左眼的疤痕抖了抖，沒好氣地說道：“你這個書生小子，懂的還挺多。屠宰就是屠宰，還分什么‘殺’與‘屠’之說，去去去，別在這礙事給我們添亂了。”
獵戶則念叨姜易的一句‘牲畜死太快，致使大量血液凝固在尸體內’，表情奇異，忍不住好奇開口問道：“小子，你這話別有一層含義啊，難道你有某種徹底除凈尸體血液的屠宰法？”
聽到這話，姜易倒是自己先驚訝了。
“……你們不懂清蒸？”
“嗯，清蒸食品的清蒸。”
清蒸？
見兩個中年大漢不知所云，姜易自己拍額頭，“得，又忘了！”
內心補充一句：忘了這是異世界。
“那個，你們聽說過用刀子，給予動物最大憐憫的屠宰法嗎？”姜易嘗試性地問。
“用刀子屠宰？”
胡屠戶卻是嗤笑起來：“普通家豬或許可以，但是這‘鋼背豬’，皮粗肉糙，你確定刀子能完全割開皮層？”他又拍拍架子上那頭正放血的黑豬，“你也看到了吧，即使心臟破了，這畜生還掙扎了好一陣。你用刀子割它喉嚨，確定是給予最大憐憫？我看這黑豬發怒發狂，首先要拱翻你……哈哈哈哈……”
因為大笑左眼的疤痕一跳一跳的。
獵戶也把失望寫在臉上，剛剛他確實有那么一點期待。
畢竟，過去將近十次的屠宰，也證明傳統宰殺方法，無法獲得更高品質的‘鋼背豬肉’。他們需要新的思路。
姜易被嘲笑也不惱，嘴上夸夸其談誰都會，廚師這行，最為注重實踐，講究知行合一。他站起身道：“這樣，我簡單演示一下……能給我一把刀嗎？”
貌似在詢問，表情卻充滿躍躍欲試。
異世界的荒野怪種……
嗯，還有提升至見習60%進度的‘猛牛青龍斬’……
似乎是非常好的試刀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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