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一走近窗口，幾個下了中班，渾身上下泥跡斑斑的工人，見了老常，連忙閃過身子，含著笑，嘴里操著不標準的普通話道：“常老總來了，泥先來，泥先來。”一邊說著，一邊連躲著身子，甚至碰到身后的人。

    老常則是嘿笑幾聲，擺擺手，示意不用。

    那幾人卻是不上前，生怕一身泥垢的衣服碰到老常。

    老常則是無奈，如往常一般，探出手，一一伸向那幾人肩頭，把他們又推到排隊的隊伍中。

    趙天看了眼‘全景食堂’，見有些已經用過餐的工人，隨即的找個陰涼的地方，脫掉外套鋪在地上，竟自顧的休息起來。

    更有些，則是三無成群，找個空曠的地方，玩起來紙牌。

    老常打飯倒是沒用太久時間，畢竟從食堂口伸出的，挖有食材的大湯勺，速度之快，勝過隔壁武大嫂扇人大嘴巴子的疾速。

    四個項目負責人，見老常已經給他和趙天二人買好飯菜，鐵定是不會跟他們出去吃了。幾人一臉鄙夷望向似乎有魔鬼存在的食堂窗口，一時間為難了起來。

    莎士比亞說過：吃或者不吃，這是個問題！

    可趙天、老常哪里會管他們，飯菜端上，就開吃起來。

    只是剛將老常端過來的飯菜吃了幾口，趙天就開始蹙起眉頭來。

    眼前一份素菜，綠的如餓狼的眼，卻是寡淡無味，簡直是水煮的一般；而另外的一份帶有五花肉的拼炒菜品，肉吃進一口，趙天本想忍著下咽，奈何吃到嗓子眼里，一股反胃的油膩味上頂，令人幾欲作嘔。

    趙天給這份飯菜的評價，簡直比學校食堂里的飯菜還要恐怖！

    比學校食堂的飯菜還要恐怖！

    老常雖說偶爾也會過來吃上一兩次，但這次的飯菜，他也只是吃了幾口，便沒了欲望。

    趙天苦著臉問道：“平時飯菜都這個味么？”

    老常撓撓頭，“有些時候能比這強點，今天這個實在是太過分了。”

    說罷，將餐盤往前推了推，看來是不打算吃了。

    趙天苦笑道：“怎么，難不成飯菜的味道還要按他們廚師的心情來？”

    老常不知該怎么去接話。

    趙天瞥了眼還立在一旁的幾位項目負責人，問道：“工地里的食堂，是不是也由他們負責的？”

    老常遙了搖頭，“工地上的事情都比較復雜，基本上很多事務，都是一層包一層的。就像我們當初投標出去，中標的徽建公司，最主要的就是負責土木和建筑，而后期的很多安裝等等，則是又轉包給有相關資質的合作公司，至于大項目里的很多小項目，他們也會轉包給別人，這其中的關系錯綜復雜程度，特別的紛雜。”

    又看了眼飯菜，趙天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轉眼看了看早已經吃完飯的許多工人，大都自己尋了個空蕩的地方，獨自或坐或躺的休息起來。

    趙天問道：“這些工人不是有宿舍嘛，怎么都在這兒休息起來了。”

    老常道：“哦，有些宿舍是屬于集體居住，中休的時候，是不允許開放，統一管理的。”

    趙天的臉徹底黑了下來。

    他雖然對與工地的各種流程不了解，但糟到透頂的伙食，居住環境不用想，也肯定是一塌糊涂，現在連中休的時候，都不讓工人回去休息，簡直是豈有此理。

    見趙天一臉不悅，老常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雖對工地上的見聞早有了解，有些時候也動過惻隱之心，想跟項目承包方商量去改善一番。但礙于自己公司的規劃業務，只想著盡快的完工投入生產，也沒有更多的精力去做這些節外生枝的事情。

    老常嘆氣道：“現在的工地都是這種情況，不但是工地上，像很多的工廠一線工人，也基本都差不多。再說了，這是他們的求生之道，大環境如此，非人力所能改變的。”

    聽著老常如實的話語，趙天感到聲聲刺耳。

    ‘非人力所能改變’，這句話他聽過沒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了。

    只是這些最底層的勞動人員，給了城市最為華麗的尊嚴，誰又能給他們尊嚴！

    趙天有一肚子火氣，本想發泄一通；但見老常一臉疲態，顯是連日的工作所累，況且這種情況，也并非是他所造成的，只好忍了下來。

    飯后，耐著性子，在幾個項目負責人的引導下，趙天匆匆將工地上各項正在進行的項目察看了一番。

    見諸多在建的項目，倒都進行的比較順利，心中的不忿，稍稍減緩下來。

    幾人重又回到簡易辦公室，趙天直問道：“老常，能不能讓承包商那邊將工人的食寢問題改善一下？”

    老常苦笑一聲，他知道趙天已經憋了半天，終于還是沒忍住，“這個事情，之前我已經跟陸總，喏，就是那位說過了。”

    趙天冷冷的瞥了一眼正一臉訕笑的胖子。

    陸總叫苦道：“哎喲常總啊，您上次跟我說完后，我已經跟下面的負責人打過招呼了，可您也知道，這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您說咱們也不能一天到晚的就盯著這些小問題了，不過這個問題，我馬上就吩咐下去，一定給您和趙董一個交待。”

    說著，就作勢要打電話的模樣。

    趙天冷聲道：“如果做不到的話，咱們就換家公司，到時候把這些重新列入合同中。”

    趙天可是用慣了‘霸王條款’的人，只要是想做的，就將其寫入合約條款中。

    老常聽后臉色一滯，換承包商公司的話，那勢必會對工程的期限造成拖沓，這可會讓宇宙公司承受很大的損失。

    雖說以目前跟合作承包商所簽的合約中，需要賠付一定的違約金，但他更關心的，還是公司整體規劃的事情。

    況且生產線的事情，現在可是宇宙公司的重頭戲。

    作勢要打電話的陸總，一聽趙天要換公司，這可是老大發的話，腿肚子差點一軟，慌忙道：“趙董使不得使不得，這些肯定能做到的，絕對能做到的，我敢打百分之百的包票，馬上就能做到，要不然我讓他們立馬重新做一頓午飯，您看怎么樣？”

    承包商公司，看似高不可攀，其實在面對金主的時候，是絕對的奴顏屈膝的存在。若是真解了約，雖然能夠獲得一定的違約金，但在建筑行業里的都知道，壞賬、死帳、賴賬的大有存在，能夠獲得但能不能拿到手卻是另一回事兒呢。

    只是像在工地里的很多項目中，像什么承包食堂、商鋪等等，這些雖說也有些油水，但卻不多的小項目中，承包商公司里，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讓一些低等的管理層，自己私自承包出去拿些油水，這都是行業里不成文的規則。另還有許多錯綜復雜的利益關系在其中，也讓許多人懶得去管。

    只是見趙天似是動了怒，陸總卻不得不拿出一副全力以赴的保證態度。

    陸總以為趙天只是嚇唬嚇唬他，先服個軟，等風頭過去了，再讓下面的人自行打算罷了。

    老常卻是知道，一旦趙天說出的事情，從來都沒有隨便過。

    又冷冷的瞪了陸總幾眼，趙天才囑咐老常幾句，便準備返回公司。

    最后走的時候，告知老常，如果有任何的需求，都盡管跟公司提，公司也將會盡力滿足這邊的需求。

    待趙天走后，陸總擦拭一番額頭，訕笑道：“常總，趙董當真是大人大度，居然這么體貼民情。”

    老常瞥了他一眼，“剛才趙董說的事情，你最好按自己說的辦，我只送你一句話，我家老大一口唾沫一個釘，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陸總心中一震，面若豬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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