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靈藥山。

    后山上，周珵安靜站在那株靈藥所在的山洞外，望著萬丈翻騰的云海，忽然覺得有些孤寂？

    “高處不勝寒么？”周珵呢喃道。

    在一統人族之后，周珵就廢除了原先的六大門派，改派別為“堂”，分別設立了六位堂主，并且效仿重樓封圣稱尊，自稱為人族圣尊！

    這便是他立教稱祖的開端！

    此時，有兩道遁光一左一右，飛至周珵身側跪拜，正是楊戰和劉宇二人。

    見二人來到，周珵并未收回視線，語氣不冷不熱。

    “兩位師伯請起。”

    二人對視一眼，起身后楊戰率先開口：“稟圣尊，我憑借著圣尊所給的秘法，追隨尊主留在裘有成與柳白露身上的氣息，一路追隨到了十萬大山，直到進了妖族的禁地棄神谷。

    由于聽聞棄神谷內的一草一木，都在妖王綠幽的感應之內，更有諸多僵尸隱藏其中充當眼線，屬下怕打草驚蛇，所以并未進入細查。

    這幾日屬下一直守在谷口，并未見任何人出入，想來蕭云也以身在妖族。

    屬下以為，妖皇應該是帶著所有妖族蟄伏在棄神谷內的離恨天中。”

    周珵緩緩點頭，“聽聞離恨天乃是妖族的一處秘境空間，尋常人根本欲進無門。這天底下好像就只有魔族的重淵這一個外人進去過，而且還死在里邊在沒有出來，想來里內自然諸多玄奧，稱為龍潭虎穴也不為過。

    看來，妖皇是鐵了心的要當王八。”

    周珵伸手摩挲著自己的額頭，“不過，你們又能藏多久那？”

    回過身，周珵又問道：“各州的傳送大陣建造得如何了？”

    “回圣尊，人族所有的陣法師，即便是初學者也都已經分派六州，負責建造各自所屬分堂的傳送陣。日前都在緊急督造中，屬下估算，再有半月時間應該就能開始運作。

    到時候，六州互通，昔日分崩離析的中原，將在圣尊的手中，再次緊密聯系在一起。”

    劉宇說話時，語氣里有著難以掩飾的高興，不管周珵是否滅殺了數以千萬計的凡人，也不管周珵上位手段否是血腥，得位不正。但是不能否認，他現在所做的一切的確是為人族考慮。

    昔日神州中原，因魔族之禍而陸沉，分屬六州，各自為政，在有外敵時自然是抱團取暖，但是在外部沒有壓力的時候又開始各自盤算，雖說明面上的干戈不可能會有，但是背地里的爭斗比較卻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現在經由周珵強行一統，就等于破后而立，在將妖族滅亡之后，人族未來的繁榮可期，要達到昔日登仙門的風光，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周珵吩咐道：“劉師伯，勞你傳令，明日我就要帶各堂主事之人一同前去妖族。我要讓他們見證本尊是如何一人滅掉妖族的，至于其他人等，就各司其職吧。”

    楊戰領命而去，他自然理解周珵的用意，其實除了自己和劉宇還有一戰之力外，其他人等無論老少，最高修為不過是金丹期巔峰。這點戰力對于擁有近千元嬰尸傀的周珵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他不過是需要些能服眾之人，來作為觀眾，來鞏固他的地位，以及立威。

    這樣的事情在日后，就是傳說！

    目送劉宇離去，楊戰問出了自己的想法，“圣尊，妖皇等人沒來此取藥，是猜到了圣尊在此守株待兔，還是說妖皇另有它法能夠療傷復原？”

    周珵笑道：“按你們的講述來看，安歌必然本源虧損嚴重，否則也不至于跌境。我雖然不懂醫丹之道，但卻十分清楚，如果沒有我身后這半截靈藥，她安歌想要在短時間內復原是不可能的。莫說蕭云，就是木青在，也一樣是癡心妄想。

    而且，就算安歌是全盛時期又如何，我最初的假想敵可是那魔尊重樓，既然重樓已經隕落，那么這時間在無人能夠與我分庭抗禮。”

    “那蕭云……”揚戰話有留白，意思周珵卻十分清楚。那是在提醒他周珵，重樓是怎么死的。

    “蕭云的確是個值得認真對待的人。”

    是人，而不是對手。

    周珵仿佛自言自語，再度望向萬丈白云，目有所思，似乎在憶起前事。

    從蕭云進入千山劍派，在排位戰中大放異彩之時，其實周珵就已經在關注他了。

    之后，蕭云一飛沖天，一次一次的刷新著人們的認知。

    各種越境強殺，總在常人都認為必死的戰局中反敗為勝。一次次的險地絕境，不但沒有消磨他的銳氣，反而讓他的成長越發迅猛。

    而周珵對于蕭云的態度、觀感跟重吾類似，都是從最先的不屑一顧，到稍微有些興趣，再到最后的難以逾越。

    當蕭云追逐他們的時候，他們會居高臨下的，覺得此子還成，不過也僅此而已。

    當蕭云與他們并肩的時候，他們這才后知后覺的重視起來，于是自身更加勤勉拼命，只為不要一個鄉野之輩超過自己。

    而當蕭云實實際際超過他們的時候，他們心底開始有了怨氣。憑什么我什么都比他好，無論是起點，師長，丹藥，靈器，天資，通通都比他好，卻仍然會被他甩在身后？

    哪時的蕭云就仿佛是一座大山，死死的壓在兩人的胸口，讓兩人幾乎都喘不過氣來。

    而當兩人跨過一道天塹，覺得終于能夠再次俯視蕭云的時候，卻驟然驚覺，自己已經連蕭云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他蕭云面對的是各個前代強者，是魔尊重樓！

    原來，在蕭云眼里，自己從來都無足輕重，連被他正視的資格都沒有。可笑的是在自己眼里，還視他蕭云為宿命般的一生之敵。

    可嘆，可氣，可恨吶！

    周珵原先以為這一輩子都只能遠遠的看著蕭云的背影，活在蕭云的陰影之下，不曾想天見猶憐，他周珵的福緣也同樣深厚。

    現在嘛，蕭云還是他蕭云，而周珵已經不在是周珵了。

    周珵回過神來，“你覺得重樓真是被蕭云所殺？”

    恨天低最后的戰局沒有觀眾，最開始，連安歌都是由寄存在魔靈種上的狐火得知的重樓身亡，更遑論其他人了。以至于面對周珵的問題，揚戰一時語塞。心思急轉間，暗暗猜想恨天低的戰局中是不是還有別的什么貓膩？

    周珵自言自語道：“其實，我一直都不相信重樓真的是被蕭云所殺。”

    他轉頭望著一臉沉思的楊戰，“你們只知道重樓很強，但卻不知道重樓到底有多強，我只能說，魔尊重樓比你們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強上太多太多！

    未見大海，以江河為壯，便是此理。

    蕭云是不可能正面擊敗重樓的，更別說殺了他。

    據我猜測，這恨天低的約戰就是一個局，一個草灰伏線數百年的局。讓重樓敗亡的主要原因是這個局，而不是蕭云。

    而且，蕭云絕不可能從離恨天全身而退。”

    周珵同樣沒有見過重樓，但是他在吸收父親周雨伯的神魂精血之時，不知是巧合還是周雨伯刻意為之，讓周珵在意識里，清楚的見到了劍崖上的重樓，是何等雄姿。

    蕭云即便在逆天，也才剛進元嬰境不久，更沒有自己融魂功的手段，單槍匹馬，他依仗何物去直面重樓？

    更別說是由魔龍魂重塑肉身，又有神器求魔劍在手的重樓。

    唯一的答案就是，重樓不是死在蕭云手里，而是死在了木家兄弟、妖皇，甚至還有魔族軍師周航，幾人默契聯手布置的局里。

    自己的父親周雨伯，也一樣是局中人，只是不知是布局人還是入局人。

    揚戰聽完深以為然。

    “去吧，”周珵揮手示意揚戰退下，“我前去妖族的時候，人族的事就全全拜托于你，當我凱旋之時，希望六州的傳送陣已經修建完畢，屆時，便是我立教稱祖之時！

    我要六州同賀，天下來朝！”

    楊戰躬身離去。

    周珵轉身望著身后的洞口，虛手一抓，那半截靈藥就連根而起，破土而出，一切禁制陣法，如同無物。

    當靈藥離山那一刻，整個靈藥山的靈氣都開始四散，大片大片的靈草靈花開始快速枯萎凋零。

    頃刻間，整個靈藥山就陷入一片死寂，再無半點先前的靈秀之氣，和縹緲仙風。

    離恨天的世界，就像是一幅萬物染綠的春圖，和一幅萬物金黃的秋圖拼接在一起。

    除了這里的天地靈氣無法輕易煉化吸收之外，完全就是一個世外桃源。

    安歌所建造營地就在這兩幅圖的交匯線上。

    左濃春，右金秋。

    妖族的營地在安歌的先覺之下，建造的雖然比不上妖市宮殿的繁多和恢宏，但也相當于一個小城鎮，能長時間供妖族在此居住和生活。

    在居中的一棟房屋內，柳白露雙手并用，畫畫寫寫。口中念訣，吟吟唱唱。

    木楓站在一旁查缺補漏，雨夢則在給二人打下手。

    在四日前，青兒就通過治愈術將柳白露體內的創傷全數愈合，之后又是大把大把的高階藥，給柳白露當糖豆吃。所以柳白露早就恢復到了巔峰時期，甚至實力還有所精進。之后便與木楓一同商議該如何布陣，以便滿足蕭云的要求。敲定計劃之后，就開始著手實施了。

    其實按照蕭云的估算，柳白露的復原應該比現在要晚上最少一兩天。但是當蕭云帶著青兒去拿白鼠、青蛇之類的動物練手的時候，青兒卻直接拿刀割裂了自己的身體。

    蕭云瞬間就明白了青兒的用意，拿動物練手的感官又如何比得過自身動刀來得真切？

    這一刀下去，就等于有了最為清晰的參照標準，該用的力度如何，持續的時間如何等等等，諸如此類。

    所謂感同身受，不外如是。

    就這樣，青兒在自己身上不同的部位自傷，傷的程度也在不斷變化，雖然過程痛苦血腥，但是青兒治愈術的精進，要用“一日萬里”來形容，比蕭云當初快了不知幾凡。

    這讓蕭云對青兒的印象大為改觀，原來青兒早已不是那個只會跟在自己后面要烤雞的蠢萌孩子了。

    安歌對此更是頗為贊賞，有血性有擔當，這才是她妖族的大好兒郎。

    跟顯得“冷血”的安歌和蕭云相比，綠衣就不一樣了。每天給青兒和蕭云送飯食，送藥材，送紗布的時候，總能看見她深深皺著的眉頭，一看就是心疼青兒給疼的。

    只是她除了無微不至的照顧，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祈禱青兒早早熟練治愈術的應用。

    房間內，蕭云看著四處飄蕩的陣紋，五顏六色，煞是好看，而且看的久了還能看出些門道來，好似一群游魚，看似漫無目的胡亂游蕩，卻總是有跡可循。

    蕭云看了良久，迷迷糊糊間驟然清醒，這才驚覺即便自己的神魂如此強大，也差點陷入這些陣紋的怪圈里。

    果然是隔行如隔山，貪多不嚼爛啊。

    這修仙百藝，那一藝不是博大精深、浩瀚如海。一法通萬法的，那是神，是仙，絕不是人。

    而蕭云所求，正是那一劍通萬法，一劍破萬法的無上境地！

    就在蕭云失神的時候，最后一道陣法也成功布下。

    只見柳白露雙手掐訣，如翻花蝴蝶，口中振振有聲。

    “木火分靈陣！起！”

    房屋中間，青紅相間的一道光華閃過，如同湖面水波回收一般，迅速歸攏，之后便了無生息。

    “天地不歸陣！起！”

    一陣風起，自四面八方迅速歸攏在先前青紅亮光消失的地方，之后又四散回吹。

    蕭云神識掃過，果然，那片區域，在沒有絲毫天地靈氣，已經被方才那陣風，吹散的干干凈凈。在心底忍不住贊嘆一聲，這陣法之道果然玄奇。

    “五行聚靈陣！起！”

    隨著一聲“起”字，方圓數百里的天地靈氣如同被漩渦吸引一般，開始急促的流向這里，聚集在方才的天地不歸陣外，隨著時間的流逝，聚起的靈氣開始濃郁到霧化，雖然只有薄薄一層，但，肉眼可見。

    蕭云暗暗點頭，這種程度雖然沒有達到預期，但是足夠了。

    連起三道陣法，尤其是最后一道聚靈陣，讓柳白露耗損極大，此刻已面有細汗，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偏偏起陣之事外人又不能插手分毫。

    她穩了穩心神，揮手拋出一串佛珠，再度喝道：“金剛伏魔陣！起！”

    那佛珠迎風便長，須臾間就差不多有整個屋頂大小，伴有陣陣梵音詠唱，隨后緩緩落下，消失無蹤。

    蕭云清楚，這道陣法便是針對他的，看這還要借助法器的陣勢，想必威力不弱。而且這個手筆，必定出自木楓。

    蕭云想的不錯，這陣法的確是木楓從一處秘境遺跡里得到的，但是天元大陸沒有佛修，所以要借助那串品級極高的佛珠才能布下。而且這道陣法不是一道殺陣，而是一道困陣，所謂的伏魔不是誅殺，而是要讓邪魔伏地，渡化。

    可見，要真有萬一，木楓等人，也不愿意放棄蕭云。

    自此，所有陣法在柳白露與木楓這幾日的不分晝夜下，總算是大功告成。

    此時，便是替安歌療傷之時，想必這幾日她與青兒都休息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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