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應該清楚我在說什么。”風仙兒見蕭云如此作態,一時也有些悻悻,到底是個少年郎。
人族何其多的天資嬌子,明里暗里的離合境大能又豈是妖族與貴鬼族能夠相提并論的,到最后卻居然要將希望寄托在一個剛飛升靈界沒多久的年輕人身。
不光是她風仙兒,或許所有人都想不太明白,覺得是不是太過兒戲。
可惜,事實如此。
蕭云嘆息一聲,“我其實壓根兒就沒想那么多,我這個人沒什么野心,要是能安穩一世,哪怕是當個耕地老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都樂在其中。可是我這一輩子總是在做讓步,在成全別人,總是被各種各樣的理由、道理、人情推著前進。本以為人間事了,死則死矣,不曾想誤打誤撞來到了靈界,修為盡廢,我也不在乎,就想安安穩穩的在苗寨了此殘生。偏偏劍靈又不讓了,這命運就是這般弄人,還認識了淺云這么個好姑娘。你說我還能什么都不求么?”
蕭云抽出插在袖里的雙手,挺直后背,方才失去的意氣又仿佛回來了,“不得不承認,有一點,劍靈說的是很對,只有強者才配有自由,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也一直就尋著這條路走了,直到聽了城主的一番話,我才覺得有些異想天開,想得太過簡單了。不過既然如此,又能如何?總不能躲在龜殼里一輩子不出來吧,何況這覆巢之下無完卵,我即便想躲也躲不掉的。”
風仙兒同樣嘆息一聲,感嘆道:“滄海橫流,誰又不是其中裹挾的一粒水珠那,連我都不敢奢望提自由二字,你又憑什么?話說回來,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想要河清海晏,還得需要人去做,去殺,既然命運選擇了你,那么你就不該生出這避世的心思。”
蕭云點了點頭,“那么城主覺得我能做到何種地步?”
“盡力而為不太合適,全力以赴就好,你保持如今的心境便是,至少是個念想寄托。若是真不成,我們也不會趕鴨子架,讓你去和魔龍尊硬碰硬,至少,要死也是我們這些當前輩的死前邊。咱們人族有的是沽名釣譽的偽君子,見利忘義的真小人,但是膝蓋硬背脊直的卻也同樣不少,最后大不了是我們這些愿意站著的人先行赴死,死干凈了,身后那些人大可跪地求饒,至于是跪著生了還是跪著死了,關系都不大,反正咱們是看不見了。只是那些千千萬萬的普通人,就真的是命了。”
蕭云端起茶杯,以茶當酒,敬了風仙兒一杯。
杯中涼茶,他卻如飲美酒。
眼前此人,值得敬佩,無關境界身份。
風仙兒輕輕一笑,手掌一推,八枚碎片首尾相連,全都沒入了蕭云的丹田氣府。隨后蕭云整個人金光大放,一身劍氣紊亂洶涌,好似山河震蕩,乾坤崩塌。
蕭云閉眼,足足半響,才平靜下來。他望著風仙兒,等待著下文。
風仙兒道:“已經很久沒在出現過新的天選之人,倒不是說新人不夠資格,只是已有的天選之人最少的都有近十枚碎片了,所以這個時間我們等不起了,而你的出現或許便是人族的轉機,這碎片在你手中,比在我手中有用。
我現在就要你去挑戰其他的天選之人,獲取他們手中的碎片,當然是公平競爭,而且這個規矩在就存在。再者,針對蛛網的各處掣肘也會徹底放開,以戰養戰,若是你們折在了蛛網手中,那么只能證明你們不行,死了也干脆。
在你挑戰各大宗門的同時,我也會連同人族高層,尋找個合適的死寂徹底解除人間的飛升屏障,讓還散落在人間的倚天劍碎片盡快歸攏靈界。當然,這也是雙向的,因為魔龍尊還未取得的求魔劍也一樣會飛升靈界。求魔劍的飛升之道乃是魔龍尊親自開辟,所以不會走人族天下的飛升池,我們即便是想截取都辦不到。先前所說不足一半的時間就更短了,對敵我雙方都是如此,所以你要做好了心里準備。”
蕭云正欲說話,風仙兒卻示意他不要開口。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不過是放心不下那叫淺云的丫頭。你雖然一直藏藏掖掖,但是我可看得門清,混亂仙域的鑰匙陽神珠便在她的體內,而且她的神魂也有兩個,不過似乎已經同化為一體不可分開了。你放心,我會留她在身邊,細心教導,而且對于那月神珠恐怕你也有些想法,說實話月神珠絕對不止凝練月華這一個功用,只是我懶得去參悟罷了,只要你家女人有那手段,大可自行收取便是,該是她的機緣我絕不吝嗇。其實我也有些好奇,一旦她將那月神珠煉化入體,那日么月同現世何等的蔚為壯觀。”
所有事情,風仙子都想得極為周到,蕭云已經沒有什么可擔憂了。起身作了一揖,“如此,我便再無后顧之憂了。”
風仙兒點頭道:“你在停留些時日,我好替你收集更多的神劍,你也好趁機機會與你妻子好好道別一番。行了,去吧。”
風仙兒下路逐客令,在旁聽得懵懵懂懂的惠碧靈便帶著蕭云告辭。
兩人走后,一道人影現身而出,像是一只隱藏在此。
風仙兒屈指輕彈著茶杯,里面茶水泛起一圈圈漣漪。也不回頭,問道:“你覺得此子是那人么?”
人影乃是一個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身著白衫,童顏鶴發,他搖搖頭道:“看不出端倪,不過如果他不是就沒有辦法解釋這一切了。劍靈為何會在他身壓重寶,當真是死馬當活馬醫?那縫衣女子的身份,你我都很清楚,是她捻芯不會有錯,當年也正是取走了陽神珠。
以她的手段心性可曾對任何人有過心慈手軟的時候,為何偏偏對他蕭云刮目相看,不但舍棄自己借胎重生的機會,更是將縫衣術傳承與他。而且最重要的是,只有他蕭云凝練出了劍元,真正的劍元。在結合魔龍尊針對劍家一事,恐怕真如你先前所預料。
我唯一不解的是,按照這《劍元訣》來說,既然是天選之人,奉命于天,為何沒有從他蕭云身嗅出半點與天地合道的意思,這不應該啊。”
風仙子起身,凝望著頭頂已經綻放的葡萄花,面有一只彩蝶蹁躚。
“仙老,既然連你都看不出這小子身到底存在了什么,恐怕原先的計劃得改改。我提議,就由你跟在他身邊好了,雖然輪回轉世一說虛無縹緲,即便連那普陀山的佛主都參悟不透,不得法隨。但是既然種種跡象有所表明,我們自當心,你便做那蕭云的護道人,就怕他連殺四位蛛網,背后的魔龍尊已經有所察覺。若蕭云真是那人轉世,沒了他,那么接下來的亂局中,我人族的勝算不足五成,若是鬼族再橫插一腳,恐怕三成都不到了。”
老子點了點頭,“此事可要與浩然天下和萬佛疆域通報一聲?”
風仙子搖頭道:“不可說,通報也只能說蕭云是我青冥天下玉女城的新進飛升之人,按照規矩,我玉女城便是他的界宗門,并且大力支持他晉升天選之人,這樣他也就能名正言順的去挑戰各大宗門的天選之人了。”
仙老點頭道:“但愿真的如你所愿,若是蕭云真能敗了所有天選之人,并且將所有碎片融合一處,那么還在人族各大能手中的碎片按照約定也都會主動交出,給與蕭云。那時候我就帶他去混亂仙域走一遭。我大哥的埋骨之地,所藏之物,也唯有他能收取了。”
想起那個身姿,風仙兒一臉懷念,“事到如今,也只能期許他蕭云真是你大哥君奉天的轉世了。我也好奇,當他去了混亂仙域之后,到底會發生些什么。”
從養靈居出來的蕭云兩人,沒有在玉女城停留,而是直接返回了托月山。
在惠碧靈飛行的靈舟,蕭云站在船頭,望著翻騰的云海久久不語,心中百感交集。
莫說蕭云,惠碧靈這個一直充當丫鬟角色的旁聽者,現在都還有些沒回過神來。許多東西連她都是第一次了解到。而且圍繞在蕭云身的秘密實在是太多了,越發讓她覺得有一種距離感。
惠碧靈遠遠看著蕭云有些落寞的背影,沒去打擾,他現在需要時間去靜一靜,做好接下來的打算。
回到住處,淺云笑著迎了去,關切道:“見到城主了么,談得怎么樣?”
蕭云沒說話,一把攬過淺云,只是緊緊抱著她,好像下一刻就要分別一般。
淺云愣的一下,有些不好的預感,只是沒有表現出來,笑著道:“好啦,門還開著那,要不要吃東西,我給你做。”
蕭云把頭埋在淺云的秀發間,搖了搖頭,“讓我多抱抱你。”
“是發生了什么事嗎?”淺云輕撫著蕭云的后背,心里越發空蕩蕩的,像是缺了什么東西。
“是發生了蠻多事情,而且還有更多的事情等著我,所以,我們要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城主說了,你就留在她身邊潛修,咱們頭頂這輪圓月,只要辦得到,你也可以自行收取。這是你的機緣和以后的大道根本,所以城主不會阻攔。至于我,得去辦正經事了,不能在這么以游玩的心態走下去,否則等待我們的就不是生離而是死別了。”蕭云雙手搭著淺云的肩膀,凝視那張怎么也看不夠的臉,口吻出奇的平靜。
后面的話,其實淺云聽得都不大真切,因為分別兩個字對她來說,太過沉重。她只感覺心口隱隱作痛,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她知道,蕭云同自己分別肯定是情非得已,但凡能帶著自己他絕對不會讓自己留下。可以想象他接下來的路,是何等兇險與艱難。所以這個結果,一定是他深思熟慮的,自己表現的越傷感,越不舍,那么蕭云的牽掛也就越多,越不忍。
淺云強忍著眼里打轉的淚花,笑道:“我聽夫君的。那你什么時候動身?”
蕭云沒有過多安慰,淺云是個知曉輕重的女子,無需他多言,況且兩人又何曾需要過多言語來表達了。
蕭云再次抱起淺云,明顯輕松了許多,“還有幾日,城主說是要我與你好好道別,也趁此時間替我多收取些神劍,但是最大的原因應該是想親眼看見我融煉她給的八枚倚天劍碎片。不然她如何安心,把所有籌碼都壓在我身。”
對于什么人族大勢,人族處境,相互盤算之類的事情,蕭云沒說,淺云也不問。她對這些都不感興趣,在她的世界觀里,阿爺走后,蕭云便是一切,她只想當個賢惠的妻子,蕭云走到哪兒,她就跟到那兒,僅此而已。而蕭云也一直呵護著這個心思單純善良的姑娘,不想讓外界的風風雨雨淋到她,吹到她。所以,哪怕前路艱難,此刻也義無反顧了。
兩人再度緊緊相擁,不愿分開,這一刻,仿佛天地間只剩他們彼此。
“媳婦兒!”
“嗯!”
“我想吃你做的菜了。”
“好,我這就去給你做。”
望著淺云離去的背影,蕭云深深呼吸一口,他一直相信一句話,短暫的離別是為了更好的相聚。
調理好的心神,蕭云就盤坐在床,開始融煉體內那八枚碎片。
氣府內,八枚碎片圍繞劍元一圈,緩緩旋轉,蕭云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們之間的歡愉。像是失散的兄弟,又像是闊別多年的老友。
心念一動,八枚碎片中的其中一枚就依附于劍元之,像是一滴水被滴進了水潭一般,泛起了一圈圈輕淺的漣漪,水波平靜之后,碎片與劍元便已經融合在一起了,本就一體,渾然天成。
隨后剩余七枚碎片依次撞近了那劍元之中。
蕭云原先的劍元,是三枚碎片所凝練。最開始的兩枚有劍靈幫忙,自然輕松簡單。第三枚則是他自己煉化,那會兒還稍稍花了些時間。至于此刻,越發熟練,就這么一眨眼的功夫,八枚碎片便已成功融入,哪有半點滯塞之感,反而倒像是“物歸原主”一般。
蕭云剛剛煉化完碎片,養靈居的風仙子便已有感應,送與蕭云煉化的雨瀑劍又豈是那般簡單。
她笑著搖了搖頭,頗有些自嘲的意味,自己折騰這八枚碎片多少年了,還不如這小子一眨眼的功夫,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不過,她挺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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