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州的初秋并不如何清寒。夜晚皓月當空，星光滿地。火堆剩下零星的炭頭散發著最后的余溫，不遠處的大白安穩的睡著大覺，湖里偶爾有魚躍出水面，嘩啦的水響帶開一圈圈漣漪，驚了還未蟄伏的秋蟬卻未能驚到打坐修煉的少年。    在少年的感知里馬車、湖、火堆通通都消失不見。地一片混沌，只有泛著瑞光的縷縷靈氣緩緩受吸引而來，從周身竅穴而入，順著經脈運行周，被煉化后的純凈靈力匯聚丹田，積蓄著破境的力量。    車內老者并未安睡，走出馬車看著平復心緒迅速入定的少年，很是欣慰。修煉一途賦資源固然重要，但是心智堅韌之輩卻往往走得更遠。    “癡兒啊癡兒，為師花了六甲子遍尋人間才找著你這么一個劍胎之體，你要是廢物那我豈不是瞎子？”老者仿佛對著少年話，又仿佛自言自語。    “你六歲拜師，三月便到靈動期大圓滿，又那里是根骨平庸之輩。你筑基十年，是因你劍胎不全，這十年來辛苦得來的靈力都去蘊養補全這個缺陷罷了。”    “也虧得為師身價豐厚才能負擔的起。大把大把的丹藥給你當糖豆吃，不然你再修個十年也筑基無望，好在如今也差不多了。”    “十年來，為師每日不惜以耗損壽元神魂為代價替你開拓識海，蘊養神魂。那些藥典、毒典、醫典、經絡圖、穴位圖那一樣不是浩瀚如海，普通人就算花上兩百年時間都不一定能讀完，更別理解運用。而你只用了區區十年便已融會貫通，這可不是你自以為過目不忘的原因。如若不然為師還能撐著再活個百來年。”    “只是已經茍活整整四百年了，在多一百年又能如何？”    老者一臉追憶之色，緩緩步入空中。    臨踏虛空！元嬰期大修士！    “為師年少成名，六歲靈動，八歲筑基，十二歲入靈漩，二十二歲結金丹，之后只花了五十年便孕育出元嬰。縱觀下有為師這般資者也不過一手之數。    西蜀劍閣那大個子算一個，大山妖市那頭笨狐貍算一個，東家那耍刀的矮子算一個，還有一個誰來著？哦對了，還有江南玲瓏坊那男人婆，也不知她嫁出去了沒有。估摸著時間，這幾位怕是也摸著那道門檻了。你以后啊最好不要去惹他們，尤其是那個男人婆！”    老者平日里話語極少，今日卻仿佛心有郁結，不吐不快。    “為師以煉丹術縱橫下數甲子，成就醫圣之名，打架斗法或許排不了第一，但論對地的領悟，為師堪稱這數萬年來最有把握跨過那道門檻的人。只是這大道需無情，人又怎么可能真的無情！”    “若要問這世間最難的是什么？那肯定不是背書，不是煉丹更不是修煉，而是一個情字。”    老者一聲輕嘆，嘆息中有釋然，有遺憾，但更多的卻是慶幸。    此生若無她，那便太過無趣了。    “不錯，她是魔族棋子，出現在我身邊本就是一個陰謀。為師因為她，不但被迫退出師門，叛出家族，更被整個人族討伐，可謂舉世皆敵。雖然最后僥幸不死但一身修為也廢得七七八八，再加上這些年來壓制魔族奇毒尸魂百煉，一身本事留不到一分了。好在為師身為練丹師的龐大魂識一樣無人能出其右，倒是便宜你個癡兒了。”    “你若要問為師是否后悔，那么為師肯定會回答你我后悔個籃子！若再選一次為師也同樣的毫不猶豫的做相同的決定。只怪為師當年太過貪心了，既想護她周全，又不想人間生靈涂炭。于是才落得這般境地。”    老者自嘲一笑接著道：“什么正啊邪啊妖啊魔啊，不過都是些腌臜之人找的借口罷了。如果你以后也陷入了為師當初的境地，那么不用管那么多，想做什么去做便是了。山若擋你，你便轟碎那山，人若攔你，你便殺了那人。這難事易事下事，還不都是一劍的事。”    “嘿，起來當年為師在幽州邊鎮上收你，不過是因為看出了你資質不凡，魂識更是強大，有成為煉丹師的潛質。當時也只是想找個傳人，以至于道消身死后不讓家族秘術斷了傳承。卻不曾想相處數月竟發現你身懷劍胎。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或許這就是我們彼此的機緣吧，所以為師才不惜耗損那么大的代價甚至不惜用拔苗助長的方式也要你盡可能快的成長起來。為師實在是迫不及待了。”    “日后若你若去了靈藥山，你得替為師盡些心力，雖然都是這冥頑不化的老不死，但到底是為師的族人跟同門。”    老者完便自顧自的望著遠處的西嶺鎮，絲毫不在意入定的少年聽沒聽到自己仿佛是遺言的話語，若聽到了又聽得了幾分。忽而雙眼一閉，神識覆蓋方圓數萬里，整個西嶺鎮都在識海里無比清晰，那些記憶里揮之不去的地方都一一呈現。    東邊的野湖曾與她泛舟采蓮，西邊的斷崖曾與她相擁而立賞日落晚霞，南邊的草地上曾與她摘花追蝶，還有那棵老松下的三年對弈，那間樓里的坐而論道……太多太多……    “容若，是我無能，虛耗了足足四百年。我曾以為這一生都無望讓你重見日。好在上對你我還不算太過絕情。”    老者回頭望了一眼絲毫不覺異動的弟子，繼續道：“十年，你再等十年，以他的癡兒心性，既然拜了我為師，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會毫不猶豫去做。所以我這個當師傅的也不能真虧了他。”    “真想看看日后他帶著你去靈藥山大鬧的場景。還有那些背信棄義的家伙……”    “可惜我都看不到啦！”    老者嗟嘆之時心念一動，馬車內飄出一個酒壺，以前無酒不歡，近幾年卻讓那癡兒藏了起來，是飲酒傷身，現在總該喝個痛快了吧。    一葫蘆烈酒下肚，丟了數百年的豪情仿佛又盡數回來。他依然還是那個傲視眾生的人間巔峰！    老者傲立虛空，一掃疲態，道袍無風自鼓，映著滿星月之光，宛若仙人。    “你們就等著吧！哈哈哈哈哈……”    大笑聲中，老者伸手虛握，地靈氣頓時如泄閘的洪水瘋狂涌入老者掌心，數息時間周圍的地靈氣已被吸收一空。老者腳步輕移，空中拖著一道虛影，瞬間來到了少年面前。右手一掌拍在少年丹田強渡靈力，眉心對著少年額頭強渡魂識。    靈力灌體！神魂強渡！逆的勾當！    雖然修道者本就逆而行但也講究個循序漸進。這等修為強渡不管成與不成渡修為者必定境界全失道消身隕。而受渡者不是被大量的神識撐破識海變的癡傻，就是丹田氣府被靈力撐破從而爆體而亡。    “癡兒！你本來就魂力強健，這十年來我替你蘊養神魂，就是為今日強渡做準備。而你劍胎之體筑基根本就不怕為師這一分不到的靈力強渡。”    “這逆的勾當怕是下獨一份兒了。就算有元嬰期的大修士會這等上古秘法愿意舍己為人，這世間除了你怕也無人能承受得住。”    湖水隨靈力波動層浪疊起，不過數十息時間，老者便神情萎靡，汗出如油，油盡便是燈枯。    “蕭云！”這次老者卻沒在喚他癡兒。“你劍胎之體被人用大神通遮蔽，若不是為師神識強大，又與你朝夕相處還真發現不了。我且不去管你生世如何復雜，背后又隱藏了什么勢力，既然承了我的衣缽那么為師便有理由替你修一條康莊大道，至于你能走多遠，便看你的造化了。”    ……    ……    入定修煉的蕭云拼命的吸收著靈氣，識海里默念著背誦過的藥典。突然發現混沌地中的靈氣消失不見仿佛被風刮走一般，不待自己反應就全身一熱，宛若大海海嘯般龐大的精純靈力便瘋狂涌入丹田開始凝聚氣府，同時識海一涼，電閃雷鳴中下起了一場暴風雨，每一滴雨水就是一份精純的魂識之力。    蕭云身體顫抖，忍著肉身與靈魂的雙重折磨艱難的睜開眼睛，看到師傅那張承受莫大痛苦卻嘴角含笑的臉。    “蕭云，為師遺愿有三……”    隨后蕭云便昏死過去。    老者叫木青，丹藥圣地靈藥山的醫圣。    少年叫蕭云，從顛沛流離的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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