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此之謂警世恒言，于史可鑒。 話一千五百年前，下正值大分裂大動亂的南北朝時期，戰(zhàn)爭頻仍，家國淪喪。數(shù)百年間生靈涂炭，民不聊生。死者枕藉，以致盈下之?dāng)?shù)不過人口數(shù)百萬，較兩漢之鼎盛十不存一。動亂不安的時代中，各路豪杰“你方唱罷我登場”，換皇帝如換衣衫。北朝先后出了北魏、東魏、西魏、北齊和北周五家，南朝則有宋、齊、梁、陳四家，俱是國祚不過百年的短命王朝。 傳到了南朝梁時，在位的皇帝名叫蕭衍。他本是個極有作為的英雄，讀書萬卷，智勇雙全。早年間曾率軍奮進(jìn)，擊破北魏三十萬大軍；又以甲士千人起兵，誅殺前朝的昏君；最后榮登大寶，建國大梁。 開國之初，蕭衍也曾勤政愛民，從善如流，因此百姓在這持續(xù)數(shù)百年的亂世中得以休養(yǎng)生息，國家漸漸恢復(fù)過來。誰料國家才有了些強(qiáng)盛氣象，蕭衍便志得意滿、不圖進(jìn)取。他開始篤信佛教，也不理朝政，終日和一幫和尚談經(jīng)論道，甚至還要出家做和尚。 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尚如此，貴族大臣們自然也樂得荒廢政事，整日里奢靡享樂，花費大量錢財去供養(yǎng)僧人。而佛教也借機(jī)大肆擴(kuò)張，一時間出現(xiàn)了幾萬不事生產(chǎn)的僧人，建了數(shù)百座不納賦稅的寺廟。唐代杜牧的詩稱：“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的便是此時盛景。 與此盛景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百姓們承擔(dān)著沉重的徭役賦稅，食不果腹，夜不安寢，只能在極度的饑餓與疲憊中茍延殘喘。下層的百姓人人生活艱困，也助長了野心家們的蠢蠢欲動。歌舞升平之下暗潮涌動，人心思變了。 更可怕的是，江河日下，乾坤失序。人間正氣傾頹，再也壓不住漫妖氣，各路神魔鬼怪乘機(jī)紛紛作祟，為禍人間。 地處嶺南的廣州，此時便發(fā)生了一宗駭人聽聞的怪事。 流經(jīng)廣州城的珠江，彼時稱為郁水，古來是哺育嶺南文明的濤濤大河。郁水之畔，聚集眾多村落，造就了這一方南國的魚米之鄉(xiāng)。 但是，往日漁舟唱晚的郁水，如今半片舢板也難尋蹤影，只因這里出了一個專吃人肉的妖怪。 據(jù)幸存者稱，這妖怪是一條水缸粗細(xì)、十幾丈長的大蛇妖。它通體漆黑，鱗如鐵甲，眼如燈籠，吐息成霧，快如閃電。最喜歡潛在水底，偷偷接近捕魚的漁人，就從水里猛地一頂，把漁人頂落水中一口吞下。又常常藏在樹叢草堆里，窺見砍柴的樵夫便突然竄出，把人都給嚇癱之后，用蛇信子一舔，一口口地刮下一堆肉來。 自從這蛇妖出現(xiàn)以來，每日定要吃一個人，至今已有半年之久，葬身蛇腹者百余。因此傳聞所至，人人談蛇色變，連河岸山林都不敢靠近半步。受害最烈的幾個村子，人們不得不拋棄在江畔住了幾百年的人家，住進(jìn)防御堅固的鄔堡里。白他們要成群結(jié)隊、挾弓帶刀出去耕田，夜里幾百人聚在一塊，點著大堆篝火，圍著機(jī)關(guān)柵欄才敢入睡。 這事鬧得人心惶惶，因此時任廣州府中直兵參軍的陳霸先決定為民除害。他懸賞千金，招募各路方士、道士、僧人前去除妖。這樣招募了十幾個當(dāng)世有名的除妖法師，但卻全部一去不回頭。此后蛇妖更加肆無忌憚，甚至還敢光明正大地闖到鄔堡里大開殺戒，吃飽喝足才慢慢離開。 陳霸先只好上奏朝廷，請求皇帝派人支援。 且皇帝蕭衍接到奏報，心中大吃一驚，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治下朗朗乾坤、佛法大盛，何以就出了這等妖物？不過他深信“佛法無邊”，因此特地來到京城建康的皇家寺廟——同泰寺求教。 同泰寺主持得報，即率僧眾千人迎接蕭衍。一番儀式之后，蕭衍漸次參拜了諸殿佛陀菩薩，又與諸僧同誦佛經(jīng)，最后才來到他自己在同泰寺特設(shè)的禪房里，與主持討論郁水蛇妖的事。主持當(dāng)即表示斬妖除魔乃是佛家本事，于是選出了寺中道行最高的四位僧人為之效命。蕭衍大喜，厚賜嘉賞，便把他們派到廣州去。 四僧領(lǐng)了皇命，正要出門，卻被一老僧?dāng)r了下來。 “你們道行尚淺，除不了蛇妖，不要去輕送性命！” 蕭衍才送走四僧，正要禪定，卻聽到此言，心中有些不悅。但見主持及諸僧都對老僧合十行禮，又見老僧干瘦凝練、精神矍鑠，其間氣象深不可測，當(dāng)時肅然起敬，也一同施禮。 主持向蕭衍介紹來人，：“稟陛下，這位便是慧可大和尚。” 這位慧可大和尚，原來是同泰寺的得道高僧，今已九十九歲，境界極高。據(jù)傳他曾九次轉(zhuǎn)世，九世都是得道高僧。到了今世，一共修了九百九十九年，只需再修一年，便能功德圓滿，證得羅漢果位，也就是能到西去當(dāng)羅漢了。因此從九年前便一直閉關(guān)入定，連蕭衍也不曾見過。 不想今日他竟突然出關(guān)，所有人都是又驚又喜。喜的是得見高僧，善緣難得；驚得是無故出關(guān)，恐有大事。 蕭衍一面請他坐下，一面關(guān)切問道：“大師緣何提前出關(guān)？” 慧可大和尚不亢不卑，坐在蒲團(tuán)上，便念了一偈，道：“蛇妖興波瀾，君王訪鄙寺。可以平郁水，朽骨何足惜。” 蕭衍驚奇地問道：“大師先前入定，如何也知道蛇妖的事？” 慧可大和尚道：“心如明鏡，自能體察萬事。諒這蛇妖，逃不出法眼。” 蕭衍問道：“蛇妖殘害生靈，吃人無數(shù)。朕正是來請諸位高僧去除妖的，不知大師為何攔下他們？” “蛇妖道行高深，輕易除不掉。” “哦？這蛇妖竟有如此本領(lǐng)？它究竟是怎么來的？” 慧可大和尚便坐下，對蕭衍徐徐起蛇妖的來歷： “當(dāng)年秦始皇派五十萬秦軍征討南越，征服了土著越人。越人好鬼信巫，亡國之后，越巫之首歐雒自殺殉國。死前將數(shù)十代傳下來的法力都注入到一條毒蛇體內(nèi)。這毒蛇因此開悟機(jī)，便成了如今的蛇妖。但是因為蛇妖驟然得道，根基太淺，未能消化這無上法力，只能慢慢修行學(xué)道，以求掌握全部法力。又因越人亡族，怨念極深，因此每到國家動亂之時，這蛇妖便會趁機(jī)出沒，報復(fù)秦人之后。” “從秦朝開始，那蛇妖已修煉了將近千年，本身道行大增。而且越巫的修行之法極惡毒，可以從別人身上吸取功力。那蛇妖每吃一人，便能增加一點法力。許多修道的人想去除它，也被它吃了。因此輕易除不得，沒有必勝的把握，去了也只是白白為它增添修行，到時更是貽害無窮。因此老僧不能讓他們?nèi)コ！?nbsp; 蕭衍沒想到蛇妖竟然如此厲害，但見慧可知其底細(xì)，想必是有除妖之法，便問道：“還請大師開示妙法，滅了這孽畜，拯救嶺南萬民。” 老僧：“陛下莫急。這孽障近來吃了很多人，功力大增，再過不久就要修行成功、掌握歐雒的全部法力了。老僧豈能讓它得逞！我當(dāng)親自出馬，除此孽障。” 此言一出，闔寺皆驚，眾僧齊道：“大師不可！” 蕭衍也有些猶豫，：“這如何使得，大師年高得道，正是國之瑰寶。此去萬一有失······” 慧可老和尚卻不為所動，巍然正色道：“不渡眾生，何以證果！老僧不可不去。” 眾僧苦苦哀求，但終究勸不住。蕭衍見他如此堅決，只得：“既是如此，就有勞大師了。” 于是蕭衍封慧可大和尚為當(dāng)朝國師，命他即刻趕往廣州除妖。 慧可大和尚便帶了先前選出的四位高僧，來到郁水邊上作法。陳霸先也親率全副武裝、攜帶強(qiáng)弓硬弩的勇士三千人，來為國師助陣。只等蛇妖露頭，便要萬箭齊發(fā)，將這害人的怪物鏟除掉。 僧人們先設(shè)法壇，布下結(jié)界，又請來四大金剛像護(hù)法，諸色法器加持。慧可大和尚口誦佛經(jīng)，很快就把躲在水里的蛇妖逼上岸來。 蛇妖上岸后騰躍上，又猛地俯沖下來想吞噬僧人們。慧可卻是從容不迫，一記大羅佛印擊出，掌風(fēng)化作如山大手，直把蛇妖扇倒在地。蛇妖豈能甘心，它再次翻騰起來，從不同方向猛攻僧人們的結(jié)界，而老僧則與弟子們結(jié)著法陣與蛇妖相斗。 兩方皆以法身相擊，幻象詭變。都是道行高深，一時打得相持不下。軍隊在一旁看得膽戰(zhàn)心驚，想幫忙也幫不上。陳霸先便領(lǐng)著士兵們誦經(jīng)祈福，也給僧人們添了一點優(yōu)勢。 如此纏斗到半夜時分，蛇妖漸漸衰弱，眼看著僧人們就占了上風(fēng)，慧可命士兵們上前鎖住蛇妖。陳霸先便帶著士兵用大鐵鏈把蛇妖給兜住，困在了地上。 然而正當(dāng)此時，上毫無征兆地突然發(fā)生了月全食，皎潔月光迅速地被一股陰森黑氣吞沒。很快地失色，陷入一片漆黑。 這正是至陰之時，蛇妖體內(nèi)潛藏的越巫法力一時爆發(fā)出來，使它的功力瞬間增強(qiáng)百倍。蛇妖一下反敗為勝，掙破鎖鏈，反向僧人們展開猛烈攻擊。僧人們口誦佛經(jīng)，舞動法器，殊死抵抗。 在這緊要關(guān)頭，又有一道無名雷電從而降，碰的一聲劈倒護(hù)法的金剛像，把僧人們的結(jié)界打得破碎。 蛇妖乘機(jī)而入，一口就吞掉了四位高僧。慧可也破了法身，只吐出一口血，頹然大呼道：“要害我！”旋即也被蛇妖吃了。 情勢兇險，剩下的梁軍士兵恐懼不已。領(lǐng)兵的陳霸先卻顯示出大將風(fēng)范，他臨危不懼，立即命令梁軍結(jié)陣圍攻蛇妖。士兵們便豎起槍林盾墻，拉開強(qiáng)弓硬弩，盡數(shù)往蛇妖的口鼻眼睛處攻去。 然而這攻擊卻毫無作用，蛇妖聽得箭響，當(dāng)即閉了兩眼，只用眼皮子就把迎面攻來的弓箭刀槍全部擋下。陳霸先又命士兵用幾十石的車弩攻擊，蛇妖便蜷縮成一團(tuán)躲避。車弩的箭全射在蛇鱗上，卻像擊中鐵石一般，只擦出點點火花，連分寸也進(jìn)不去。 “快撤！” 陳霸先正好趁著蛇妖蜷縮防衛(wèi)，下令軍隊立即撤退。但是很快蛇妖就回過神，它追了上來，蛇首一擺，瞬間就把靠近的數(shù)百士兵攔腰掃斷！ 軍隊受此一擊，陣型大亂，許多人都被嚇得驚慌失措、四散而逃。蛇妖愈發(fā)猖狂，它張開大口，迅猛地沖向潰散中的軍隊，許多士兵們就此被蛇妖一口氣全都吞到肚子里。那場景就跟現(xiàn)在火車進(jìn)隧道似的，只是進(jìn)得去再出不來了。 這時，上陰氣消散，月影重現(xiàn)，蛇妖忽然翻滾起來，痛呼哀嚎，似乎感覺痛苦不已，因此停止了追殺，跳回水中，只留下一地狼藉。 陳霸先也急忙收聚殘兵，一路丟盔棄甲逃回了廣州。 這場舉國矚目的除妖大戰(zhàn)就此失敗了。 但是得勝的蛇妖從此以后也沒有再出現(xiàn)。郁水因此又恢復(fù)往日千帆競渡的興盛景象。 而人們?yōu)榱思o(jì)念僧人們的功績，在郁水邊上建了一座圣僧廟來供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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