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常貴妃因為昨夜睡得晚了,所以一大早的,曲嬤嬤就支開了宮婢們,沒讓人叫她起床。
她這一覺,比平時多睡了近兩個時辰才起身,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
“娘娘!”從里面推開門,殿外兩個大宮女琳瑯和琳玉正坐在門口的屋檐下做針線。
“嗯!”常貴妃淡淡的應了聲。
兩人趕緊收拾了東西。
“娘娘稍等,奴婢這就去打水過來伺候您梳洗!”琳玉道。
常貴妃沒說話,在門口站著透了會兒氣就轉身回了寢殿。
又過了片刻,就有宮婢魚貫而入,伺候她梳洗。
常貴妃始終沒有只言片語。
等到整理好,琳玉又問:“娘娘,現(xiàn)在給您傳早膳嗎?”
常貴妃看著銅鏡里妝容艷麗的女人,片刻之后道:“再過半個時辰就差不多該用午膳了,本宮現(xiàn)在不餓!”
“是!”琳玉便就帶著眾宮女退了出去。
常貴妃就一直坐在妝鏡前面,隨后又過了有一盞茶的工夫,曲嬤嬤才從外面匆匆的走了進來:“娘娘起身了啊!”
常貴妃這才轉過身來,看著她道:“今天都有什么消息?”
曲嬤嬤趕緊擦了把汗,略有些謹慎的回頭看了看門口,確定沒人偷聽,這才又湊近她的跟前道:“奴婢特意去打聽了,今日的早朝之上,皇上已經當眾提了安王回朝的事,并且事后又在御書房召見了他,說了一會兒話,不過御書房里服侍的人嘴都比較嚴,當時也沒有其他人在場,關起門來,皇上到底跟他說了什么奴婢沒打聽到。據(jù)說安王從御書房出來,又去嘉和宮看了宸妃,這會兒已經出宮了。另外——梅公公還親自去內務府傳的口諭,說是讓那邊給安王挑選府邸了,看這個架勢,皇上是準備讓他常留京城了!”
常貴妃冷嗤一聲,倒是不奇怪,只是再次確認道:“安王從御書房出來又去了嘉和宮?”
“是的!”
常貴妃于是冷笑:“看來皇上待她,終究還是與旁人都不相同的!”
她這一提,曲嬤嬤才想起來昨夜聽到的消息——
似乎皇帝才剛和宸妃翻過臉,按照皇帝以往的脾氣,即使沒有當場重責,也會留下心結,絕對不會這么快就氣消的。
曲嬤嬤也是不解:“說起來也是奇怪啊,當年離宮之前,宸妃就只是個小小的貴人,也沒聽說她怎么受寵的,何況皇上的那個脾氣,就是當年獨得圣心的瑨妃被疑犯了錯,他也是毫不容情的處置的,這些年里對待后宮嬪妃的錯處,又哪有這么雷聲大雨點小的時候?”
說話間,她偷偷抬眸看了常貴妃一眼,卻是沒敢提常貴妃這個所謂寵冠六宮的貴妃,真要惹到了皇帝也不過爾爾。
但好在常貴妃似乎根本就沒往自己身上聯(lián)想。
她的唇角一直帶著譏諷的一個弧度,此刻便是嘆息一聲道:“瑨妃?說是寵冠六宮,卻又焉知她就不是個被故意豎起來混淆視聽的箭靶子?”
最近這段時間,從她的話茬里,曲嬤嬤是隱約聽出了些門道的。
她進宮的時間久,是親眼見證過瑨妃當年的盛勢的,回想起來不免唏噓,口中卻是不自覺的忖道:“娘娘您是說宸妃嗎?”
瑨妃是皇帝為宸妃豎起來的箭靶子?
常貴妃是這個意思吧?
可是當時的宸妃,不顯山不露水的,既不掐尖也不冒頭的,根本就沒人針對她,哪里需要皇帝這樣用心良苦的做這種事?
宸妃年輕的時候生得甚為美艷,這一點,曲嬤嬤承認,但是平心而論,當年的瑨妃并不輸她,更何況論及家世才華品性,怎么看瑨妃都是占著上風的。
曲嬤嬤問是這么問了,心里卻是頗為不以為然的。
常貴妃卻是低頭撫摸著自己護甲上的花紋笑道:“這宮里最不乏的就是才色兼?zhèn)涞呐耍螞r你又把咱們的皇帝陛下看做是什么人了?這整個天下都是他的,天底下的女人還不是他想要哪個都唾手可得嗎?既然全都是他的囊中物,那還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再如何的美貌又怎樣?再如何的才華橫溢又怎樣?他不缺女人,什么樣的女人也不缺,他缺的——只是個懂得投其所好的女人,你明白嗎?”
這世上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往往都容易執(zhí)著于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尤其是男人,他們更喜歡征服,通過征服榮華高位,甚至通過征服女人來顯示自己的能力和魅力。
這條真理,看似眾生皆準,但是作為坐擁天下的皇帝,卻是個例外,因為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至高無上的地位,無人可及的富貴,還有生存在他王旗之下的所有女人。
也許他偶也會垂青于某個女人的美色,但真的不過就是圖個新鮮罷了。
曲嬤嬤聽得似懂非懂:“娘娘是說宸妃她”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也只是勉強湊合著挑出一個詞來:“與眾不同?”
“曾近或許一度與眾不同,短暫的讓他驚艷,但是如今能長久的得他的眷顧,必定彼此制約,互為牽制!”常貴妃道,一字一頓。
皇帝對宸妃的特別,不可能是無緣無故的。
曲嬤嬤勃然變色:“娘娘您是說,宸妃娘娘她握了皇上的把柄?”
難道是宸妃威脅了皇帝什么嗎?
常貴妃點頭,眼底濃郁的笑意卻充斥著揶揄的味道:“準確的說,不能說是宸妃握了皇上的什么把柄,而是他們兩個曾經聯(lián)手做過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所以他們兩個都互相握著對方的把柄!你要知道,在這深宮之中,永遠別信什么圣寵情愛,要么你對他有用,要么你讓他忌憚,否則,就永遠不會有寵冠六宮的高位,和長長久久的富貴!”
但是對他有用的人,隨時失去了價值就會被卸磨殺驢。
比如——
瑨妃陸錦云?
曲嬤嬤駭然,心跳都猛地停了一拍。
常貴妃看著她受了驚嚇的臉,然后并無顧忌的繼續(xù)說道:“就像是本宮和皇上之間一樣,本宮也曾經和他一起聯(lián)手做了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所以他就不得不被本宮掣肘,即使發(fā)現(xiàn)本宮動了他的心腹大總管路曉,最終他也只是殺了路曉一個人一樣。當然了,經此一事,他對本宮的信任會大打折扣,并且要時時防備忌憚,這是一定的。”
曲嬤嬤已經是露出被雷劈了一樣的表情,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個人,可是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皇帝啊,常貴妃居然堂而皇之的靠著脅迫他過日子?
這個女人,是個瘋子嗎?簡直就是太可怕了。
常貴妃大抵能夠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于是隨后笑道:“本宮跟你說這些是要告訴你,雖然就目前后宮和朝堂的形勢來看,宸妃母子對本宮和衛(wèi)兒是占著上風的,但本宮手上握著和她同等的籌碼,她們母子想要踩著本宮上位,還是沒那么容易的。”
更何況,宸妃和皇帝之間的秘密,她知道,而她的所謂把柄,宸妃至少還沒抓住呢。
這么一想,她就不免想到了沈青桐,心里便立時有了幾分煩躁:“昭王府那邊有什么新的消息嗎?還有皇上處置賢妃的旨意還沒下來嗎?”
“昨兒個娘娘睡得晚,奴婢就沒叫您,聽說昭王去永寧宮鬧了一場,翻出了賢妃指使人給昭王妃下藥致她不能受孕的舊事,當著皇上的面就直接翻臉了。今兒個一早宮里就傳遍了,有陷害瑨妃奪子的劣跡在先,又暗下毒手導致昭王至今依舊膝下空空,前因后果加起來,賢妃在昭王面前就真的一無是處了,看樣子賢妃的事是影響不到他什么了。永寧宮的宮人昨夜全部被送去慎刑司審訊了,賢妃墻倒眾人推,自然沒有人會再為她死扛,皇上那邊雖然暫時沒什么具體的處置吩咐下去,但是她肯定是翻不了身了!”曲嬤嬤趕緊強拉回思緒,定了定神又道:“對了娘娘,今天一大早永安侯就趕著進宮請罪了,可是皇上沒見他,卻是讓梅公公陪著,說是讓他去見了賢妃最后一面。”
“陸元山?”常貴妃沉吟,冷笑:“這個人自我沉醉了這么多年,如今是時候該醒醒了!”
“娘娘的意思是——”曲嬤嬤不解。
“據(jù)說當年瑨妃獲罪,她的這位父親自始至終連面圣替她求情都沒有過一次?”常貴妃問,卻也沒等她回答就又兀自冷笑:“他只一味地想著明哲保身,對誰的事都置身事外,如果真的遇到個傀儡蠢貨也就罷了,可偏偏他遇到的是昭王。且不說皇上早就不待見他了,以昭王那般殺伐決斷的性格,就算將來得勢——你覺得他會把永安侯府視為至親,高高的捧著供奉起來嗎?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不勞而獲的事,自作聰明的下場,只會是作繭自縛!”
曲嬤嬤仔細的想了想,擰眉道:“這些年,昭王好像是和陸家看著不像太過親厚的樣子,但至少明面上的來往看不出什么差別來的!”
“不過都是陸賢妃一廂情愿制造出來的假象罷了!”常貴妃冷冷的道:“要不然的話,今天永安侯進宮的消息昭王不會不知道吧?皇上讓陸元山去見賢妃,不過就是為了羞辱他,昭王要但凡是有一丁點把陸家的人當成他的自己人,總會出面替他解圍的。說起來,這陸元山也真是蠢得叫人覺得滑稽,他們陸家早就失勢,在朝堂之上本就給不了昭王任何的助力,偏偏他行事又如此薄涼,這種情況下,他居然想只憑著一點血脈關聯(lián)來占這天下獨一份的從龍之功?真把別人都當傻子嗎?”
曲嬤嬤聽得頗為無語,最后還是忍不住的唏噓道:“到底是一脈相承的母家,大約也就只有昭王殿下才能處置得如此決絕了!”
“所以啊,本宮才覺得他是個不能忽視的威脅!”常貴妃道,眼底突然殺機縱橫。
哪怕是只有西陵越一個人,那都姑且還好,偏偏沈青桐在他身邊,這兩個人加在一起,要處理起來就相當?shù)募至耍䲠车牧鲈偌由纤皆梗麄兘^對不會和她善了的。
而如今的這個朝堂局面之下,最終無非兩種結果,西陵豐或者西陵越,兩者選其一,但是這兩方對她都是恨之入骨的,所以,只要她活著,就不能看著其中的任何一方上位。
宸妃和西陵豐那邊,至少還有最后一道出其不意的攔路石做屏障,現(xiàn)在的關鍵是西陵越和沈青桐這邊,何況最近裴影夜還在這邊,她想要做什么就更得掂量掂量了。
看來是必須要避開這個當口,再怎么說也要等裴影夜離京之后再謀劃這些了。
*
西陵豐的回歸,不可避免的在京城里造成了巨大的騷動。
坊間百姓議論都是小事,朝中局勢也在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西陵越一黨的官員個個如臨大敵,而原來的太子黨和中立派的官員也都開始觀察風向了。
宮里賢妃獲罪被賜死,但是因為其種種惡行的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她的養(yǎng)子西陵越,她就自己被打上虛情假意利用養(yǎng)子的標簽,可以說是把她和西陵越之間的關系切割的相當徹底了。
瑨妃的冤案平反,但因為她人已經去世多年,皇帝給不了她什么實質性的補償,于是這筆補償就順理成章的給了西陵越了,皇帝一股腦兒給了大批的賞賜,抬進昭王府的真金白銀看的所有人都眼熱。
這些瑣事,沈青桐是不管的,出去露面接了旨之后就躲回了后院窩著,周管家忙里忙外的安排收拾。
傍晚西陵越回來,一直到用完晚膳她才讓木槿把賜賞的單子拿過來,隨手扔在了桌上道:“你那父皇今天叫人送來了好些東西,那陣仗鬧得滿大街都是看熱鬧的人,也算是大出血了。”
西陵越自顧喝茶,根本就沒去撿那禮單,嘲諷道:“本來就只是為了做給外人看的,既然是大出血,就總不能捂著吧。他要真是有心補償,即使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儲君之位許給我,至少可以派幾件能做出功勞的差事給我做,說到底,他給的金銀錢帛再多又有什么用?這樣的施恩,只是施給無知的百姓看的!”
何況后宮嬪妃姐妹相殘本來就是有損皇家顏面的丑聞,當年事發(fā)以后皇帝就把事情捂住了,外人百姓哪知道哪個皇子到底是哪個娘娘生的?這么多年了,在絕大多數(shù)人的眼睛里,陸賢妃就是昭王的生母。這一次皇帝也沒有對外發(fā)明旨昭示賢妃具體的所作所為,他這樣故意的不澄清,后宮的女人們知情,那是皇帝補償給瑨妃母子的,而在不明真相的百姓眼里,不過就只看到昭王在自己的母妃犯錯被處死的同時得了大筆的封賞。在世人眼里,真正有情有義的人是皇帝,至于其他的罪孽因果,就實在是太模糊了。
沈青桐看著他,眼底的神色卻遠沒有他這般輕松:“這一次,你是又把他得罪的狠了,以前他就算再如何的忌憚你,也至少不會在明面上做得這么明顯,這個局面,可不妙啊!”
“他會對我心存忌憚,那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就自己心里有鬼!”西陵越不以為然的了冷嗤一聲:“廢太子庸碌無為,又不是一兩天了,其實我心里比誰都明白,他根本就不可能主動的把皇位傳給我,這個決定,不是根據(jù)后來我的所作所為做的,而是從一開始就定了的。從我生母死去的那一天他就開始疑神疑鬼,即使他嘴上不肯承認,但實際上,他就是問心有愧!”
如果西陵越也庸碌無為,或者他們父子之間還能保持一輩子的相安無事,就這么湊合過去了。
可偏偏,這個兒子又太出色,于是慢慢的就成了皇帝心里的一個坎兒。
“那現(xiàn)在怎么辦?”沈青桐道:“為了打壓你,他現(xiàn)在明顯是在故意的抬舉安王。”
“還沒這么快!”西陵越道:“他們父子這么多年沒見了,即使他西陵豐比本王有人緣,以父皇的性格,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太掏心掏肺的對他。”
神情語氣之間,還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
沈青桐就沒他這么樂觀了,畢竟在對待西陵豐的事情上,他們失了先機,一開始就落了太多的破綻在人家手里。
心里權衡片刻,她重又抬頭看向了西陵越道:“最近——安王在做什么?你那父皇還沒有讓他開始上朝參政嗎?”
“說是養(yǎng)傷,最近都沒再露面!”西陵越看出了她眼中憂慮,便是露出一個笑容道:“凡事都你那師兄走了以后再說吧,現(xiàn)在這個局面,要是雙方嗆起來會格外麻煩些。”
沈青桐明白他的話中所指,不由的蹙眉:“陳康梁”
“他那里倒是還好說”西陵越道,話到一半,卻生生的的把話題岔開了:“裴影夜現(xiàn)在是一國之君,本就不可能長時間滯留在此。兩國聯(lián)姻的事,應該很快就能定下來,兩天后父皇會移駕行宮避暑,今年破例,說是準許勛貴之家的子弟同去游玩幾天,為的就是定下和親的人選。”
“人選有內定嗎?是哪家的女兒?”沈青桐問。
“裴影夜不松口,裴影鴻又沒個定性,他就算內定了也不算數(shù)。”西陵越對此事毫不關心,只做局外者一般云淡風輕的道:“再過兩天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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