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京。 一品侯府,也是如今熾手可熱的國舅府。 出了穆家老九穆楚寒這樁事兒,參與舊太子奪嫡的穆侯府,不僅沒被新皇治罪,反而恩寵一日甚一日。 如今穆家三女穆楚婉被封了貴妃,與中宮右相府里出生的皇后勢均力敵。 如此隆恩圣眷,反而讓冷面侯爺心生不安起來。 這日好不容易請動了皇上身邊的紅人,國師百里破風到府一敘,作陪的便是在從龍之時,立下大功的穆家大爺,穆楚輝。 三人在書房正繞著彎相互探底,眼見快談到正題,卻有小廝來敲門,說是瓊州八百里快馬送來的急件。 穆侯爺本要呵斥那小廝,又想到三兒穆楚瀟辦事向來穩妥,雖說每隔兩個月便會往京里送一封家信,可他記得前幾天才收了三兒的書信,且這還用上了朝廷的急件,穆侯爺揮手退廝,表情嚴肅起來。 也顧不上屋里還有百里破風這個人精,穆侯爺撕開信封飛快一看,差點沒氣得噴出一口老血。 他估摸著幾年來,皇帝也算是在朝廷站穩了腳,這一層層恩寵加上來,下一步是不是在計劃著,要拿他們穆府開刀了。 他這才剛舍了老臉,把百里破風請到府里來,老九這個孽子竟然在金陵還不安生,為著他,上陽縣多死好幾百人的無辜百姓,他竟還有心思去和老三計較些許小事! 穆侯爺實在震怒,不顧書房還有客人,砰得一聲摔了茶杯,口中呼著“孽子”,取下墻壁懸掛的龍劍就要往外沖。 穆楚輝連忙起身拉住他: “爹,可是出了什么事?”他遞給眼色給老爹,示意他百里破風還在屋里呢!即便有天大的事兒,也得先忍上一忍。 百里破風本來自異域,冰藍的眸子半掩,細細品著侯府的極品毛峰,像個沒事人,就如絲毫沒見著穆侯爺的失態。 穆侯爺好似這才記起屋里的百里破風來,做出一臉的憤怒,羞愧難當的說: “國師,我這廂失禮了。” 他恨鐵不成鋼的道: “實在是我那在金陵的孽子老九,太過混賬!他干出這般的事情來,簡直讓我愧對皇上的信任啊!” 既然他話都說道這份上了,又做出這般的惺惺之態,穆家老大也不是個傻的,瞬間就反應過來自家爹要演戲了,接口問道: “老九都發配到金陵去了,他還能作出什么讓父親如此動怒的事來?別是搞錯了。” “你自己瞧瞧,他干的好事。”穆侯爺似被氣的很了,額頭青筋都冒出來了。 “上陽縣上萬百姓,染了時疫等著生石膏救命,他倒好,顯擺他銀子多還是怎樣?把瓊州、燕荊、天水的生石膏全部買了去,和你三弟賭氣,賺那黑良心的銀子,真是缺德!” “我沒有這樣的兒子。” 穆楚輝看了一眼依舊淡定的百里破風: “父親先別生氣。” “我怎能不氣?為著他這孽子,不過幾日時間,上陽縣就多死了幾百人!他如此混賬,你三哥還一門心思替他瞞著,我看不如這就直接稟了皇上,讓皇上斬了這混賬東西,一了百了。” 穆侯爺吼得震天響,百里破風終于有些動靜了,冰藍的眸子在穆家父子身上一掃,這穆家父子真是演了好一場戲,演的如此賣力,他不配合好像也說不過去,這便笑了: “想來那離京千里的金陵城甚是無趣,穆家九公子一個人在那種地方呆得久了,性情變得古怪些也是情有可原,上陽縣是哪里,可是聽都沒聽說過的地兒,爆發時疫這事兒也沒人上報,京里除了穆侯爺,怕再無第二個人知曉了。” “時疫之勢來勢洶洶,哪次不死個幾百上千人,嚴重的時候死傷上萬也是有的,既然上陽縣的時疫已經被控制住了,穆侯爺又何必去追究九公子的一時之差呢?我相信九公子一定是無心之失。”他絕對是故意的。 穆侯爺見百里破風終于接了口,一雙鷹眼盯著他問: “我不追究,可皇帝不能不追究吧?” 這便是要逼著拉百里破風下水,讓他在這件事兒上包庇穆楚寒了。 雖嘴里喊著罵著巴不得他立刻去死,畢竟是他親兒子,穆侯爺又怎么舍得?且不說別的,他老娘還在呢,老九是她的寶貝心肝,府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皇上是明君,侯爺大可放心。” 百里破風滑不溜丟,什么也不應下,丟下這一句,隨即便尋了機會告辭離去。 “爹,這時疫一事既已過去,您又何必提起,反正瓊州由三弟把持著,諒也沒人敢把這事往上捅,畢竟死了上千人,皇上認真追究下來,誰也脫不了干系。”穆楚輝道。 “老九留在金陵,京里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呢,這但凡有一點兒風吹草動的,能沒人知道?且我們家現在太過招眼,多少人排著隊要拉我們家下馬你又不是不曉得。” 穆侯爺臉上哪兒還有一絲怒火,鷹眼鋒芒全開: “皇上這些年是把我們穆家放在火架上烤啊!” “爹爹不必太多焦慮,且等一陣子,等三妹妹誕下龍種”穆楚輝眼中陰晴不定。 “只怕到時候,盯著我們家的人便就更按捺不住了,往后的日子,侯府還要多靠你了,輝兒。” “兒子省的。”穆楚輝恭敬道。 穆侯爺細算,家里兒子眾多,眼下看起來最可靠也只有老大和老二,早些年老二為了避嫌主動外放,老三也是個好的,官也一直做得穩穩當當,可偏是個庶子,不得老太太喜歡,若強把他調回京里,怕他在家里呆著也別扭。 老五只愛吟詩作賦,全是些花架子,不堪大用。 老八如今還看不出個所以然,留著在看看。 老九。 不提也罷,年少名動盛京,鋒芒畢露,才華盡顯,當年人人都道穆家出了好兒郎,怕是他要引著侯府一步登天了,可終究是給廢了,還是他親手給廢的。 往事不提也罷,一想起穆楚寒,穆侯爺心中五味復雜,各種酸楚,不可為人道。 倒是又勾起了上陽縣時疫這樁事來,穆侯爺心中怒火瞬間點燃,這作死的老九,都被發配到了金陵還不安分。 手中拿著老三的書信,穆侯爺快步走到后院,闖進臥房,滿是怒火把信摔在侯夫人秋氏身上: “看你那孽子干的好事,真是越來越出息了,拿著全縣上萬的人命當樂子耍,他不要臉,不要命,也別拖全家人下水!” 秋氏被穆侯爺這一通無名怒火弄懵了,撿起地上的書信,看了看,越看嘴抿得越緊。 看完之后,秋氏正了身,保養得當的一雙手依然細白,扶了扶整齊的鬢角,退摒左右,不緊不慢的說: “侯爺,你要覺得老九鬧心,盡管使人去殺了他得了,反正他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兒子。” 一雙美目望著氣急敗壞的丈夫,秋氏又說: “反正他這一輩子也讓你給毀了,一輩子窩在那小小的金陵,活著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別。” 曾幾何時,她的小九是何等風光,如今再看,就連那賤人生的老三都敢去他頭上踩上一腳,如何不讓秋氏心疼,憤怒。 侯爺生了六個兒子,老大老二皆是前頭侯夫人生的,只老五和老九是她的親生兒子,其余全是姨娘肚子里爬出來的。 當年別以為穆侯爺和老大做的隱蔽,打量秋氏不知道,他們合起伙來拿她的小九做伐子,鼓動他親近舊太子,暗地里他們卻去投靠了五皇子,關鍵的時候,一腳把她小九踢開,生死不顧,她倒現在還不敢相信這是跟她同床共枕的人能干得出來的事兒。 從此,秋氏表面不顯,心里卻是徹底恨上了穆侯爺,并那老大穆楚輝。 “你,你。”穆侯爺指著秋氏,氣結。 “侯爺。”秋氏拉下他的手指,淡淡的語氣帶著一絲陰陽怪氣: “妾身攔不住你,也不敢攔,府里都是你說了算,你要殺要剮的,這就趕緊去吧!” “你要殺誰?” 老太太扶著碧云的手黑著臉進來。 秋氏連忙起身給她行禮,又親自扶了她坐下。 穆侯爺臉上有些尷尬,望著秋氏,秋氏把臉撇一邊,假裝沒看到他。 “穆侯爺!”老太太顯然氣的狠了,一字字咬的很重。 “你這是說要去金陵殺誰?” “娘,你別生氣,兒子誰也不殺。”連他的名字也不叫了,直接叫了穆侯爺,穆侯爺嚇得趕忙過來彎著身笑著賠禮。 “你手里拿著什么?給我老婆子看看。”顯然老太太是得了信,特意趕過來的。 秋氏把手里的書信遞給她,老太太越看越生氣,最后指著穆侯爺把他罵過狗血淋頭: “混賬!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就憑老三一封書信就滿府喊打喊殺的,虧得老九離得遠,要他還住在府里,老婆子是不是就只能看見他的尸體啦?” “你說,他到底是不是你的親兒子?” “娘,你息怒,這次,小九做的太過了,若皇上知道了,我們家”穆侯爺解釋。 “哼!你別跟我提皇上,這事兒跟他沒一丁點兒關系,即便有一天穆府敗了,也是你和老大折騰的,可別盡想著把這屎盆子往小九身上蓋。” 老太太擺出公子的威嚴來: “今兒,我就留下話來,誰要是敢去金陵找小九的麻煩,就是跟我老太太過不去,我不論緣由,一定把他攆出府去。” 如此這般,遠在瓊州的穆楚瀟,左等右等,沒等來他爹的回信,倒是等來老太太的書信,信里老太太把他一通臭罵,罵他身為兄長不懂愛護幼第,罵他被豬油蒙了心,罵他是小婦養的,果真沒正經心思,盡學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一門心思的想著殘害親兄弟老九,是個不忠不孝的孽子,若再又下次,她定要把他開了祠堂清除去名兒。 同時,老太太交代,讓他今年過年也不必回京了,三太太沒能當好三爺的賢內助,也被捉住了錯兒,被老太太罰每月抄寫清心咒一百遍,按月寄到盛京,她要檢查。 最最要人命的是,老太太說三爺家的哥兒姐兒們年歲也大了,不好跟著他這混賬爹媽身邊,免得長歪了,讓馬上送回盛京去。 兒女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三太太聽說要讓把兒女送回盛京,嚇得撲通一聲撲到床上大哭起來。 好嘛,老祖宗的心簡直偏的沒有邊兒了,穆楚瀟拿信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被火氣憋得一臉通紅。 原還盼著父親來信,他就可借著父親的名兒,好好到老九面前出出氣,如今,他那一跪也是白跪了。 穆三爺和三太太是如何惱怒,如何不服,且表在這兒。 卻說,程大夫和高志溫見了面,兩廂把生石膏和大黃治療時疫的療效一對,都覺得可能兩物配合著指不定就能徹底把時疫給治愈了。 兩人心中興奮,馬上就找了病人來試驗,果真靈驗。 如此,縣太爺又張羅著大勢采買大黃,縣里的官銀統共花了近十萬兩,終于把上陽縣這場來勢洶洶的時疫止住了。 代府得了時疫的人一個個漸漸好起來,那拖了一個多月瘦的不成人形的代家公子,終于是救過來了,不過服藥十日,就能下床走路了。 代老爺病得沒那么嚴重,比他兒子先好起來,雖說當時已經知道了生石膏能抑制時疫,可那是全縣尋不著一兩生石膏,全縣等著生石膏救命的那么繁多,縣太爺一夜愁白了頭,拖了七八日才尋來生石膏。 便是那七八日,代老爺聽他夫人說很多人都沒能拖過去,他兒子當時也命懸一線,多虧了他這兄長用大黃吊住了兒子的命,才等來了生石膏。 其實代老爺不是那施恩挾報的人,當年程大夫在盛京混的風生水起的時候,他也從沒去找過他,這幾十年來,也從沒想過要從程大夫身上得到點兒什么。 這番實在是沒了法子,才厚著臉面給他去了封信,把他拖進這生死時疫之中的,為著這,代老爺心中覺得對不住程大夫,等他兒子一好起來,便提出以一半家業相贈。 程大夫雖是愛財如命,卻也知道什么拿來,什么不該拿,比如縣太爺賞的三百兩銀子,他拿得一點兒不手軟,但他這次本就為著報恩而來,生死也不敢接老朋友的厚贈。 等到上陽縣兩個衙役抬了縣太爺親自題字的牌匾回到青石鎮,很是出了一番大風頭。 此番他能在上陽這虎狼之地保下一條老命,雪娃娃賣給他的還魂草可謂是立了大功。后期,代府幾乎人人都染上了時疫,唯有他,每日嚼用兩三根煙草絲,在眾多時疫病人里打轉,沒被染上。 他如此迫不及待也要回青石鎮,也是為了研究還魂草。 他回來這日,中午他那榮和堂好一番熱鬧,送走了上陽的衙役和鄉長,程大夫吩咐白小三燒了熱水,準備了干凈衣服好好洗漱一番,又將他那身衣服拿到后院用火燒掉,這才靜下心坐下來,掏出藏起來的煙草絲,準備繼續研究。 程大夫這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見白小六喊著嗓子,和人推嚷著闖了進來。 “不是說了,今日我不接病嗎?”程大夫火大,站起身來,發現和他那小徒弟推讓的不是別人,來的正是大地主蘇老爺。 蘇老爺也算是這青石鎮的一條地頭蛇,程大夫不愿與他撕破臉,忙把桌上的煙草絲收起來。 “小六,放開,請蘇老爺坐。” 見蘇老爺胖胖的身體滿頭是汗,程大夫又道: “去打盆清水來,讓蘇老爺擦擦。” 蘇老爺一屁股坐下來,拉著程大夫像見著親爹那么熱情: “程大夫啊,您可回來了。”他擦了把汗,一張大餅臉湊過去,神神秘秘的說: “聽說大夫手中有株五百年的人參,我蘇某人愿意買下來,您老開個價吧!” 這時候,正巧白小六端了清水來,盆子上搭著一張干凈帕子,蘇老爺也不客氣,拿起帕子在水里攪了攪,擰了擰,就擦起臉來。一邊擦,一邊說: “程大夫,若說這青石鎮,怕是再沒人能比我蘇某人出的價高了!說實在的,您這株人參也只能我買的下。” “人參?什么人參?”程大夫被搞的糊里糊涂。 白小六忍不住插嘴道: “我早跟他說了,咱們店里沒有人參,他偏是不信。” 蘇老爺以為程大夫是在裝傻,急了起來: “程大夫,你就別裝了,全鎮誰不知道啊,你出去打聽打聽,大家都說你用五十兩銀子收了李家村一個女娃挖的人參,五百年的人參呢!” 蘇老爺伸出一根手指:“我愿意出一百兩,你看怎么樣?” 程大夫都快被胡攪蠻纏的蘇老爺氣糊涂了: “胡說八道,小六,送蘇老爺出去。” “我出一百五十兩,怎么樣?可再不能多了。”蘇老爺瞪著小眼睛: “實話跟您說了吧,近日我家兒子神思有些不濟,我買這人參回去給他補補身體” 同時上陽縣鄉紳的蘇家未來姑爺,可沒有代家公子那么好運,他家沒住著程大夫,也沒法子吊著命,在時疫中折騰了一個多月便去了。 他這一剛去,縣里就傳出了用生石膏治病的消息,那姑爺家爹娘老子是個什么滋味,可以想象。 想到大兒子在病里,被青石鎮的蘇老爺給退了親,那家的老娘便把這一切怪在了蘇家頭上,說是蘇家退親的人壞了他兒子的氣運,若沒有退親這一遭,說不定她大兒就能撐到縣太爺發生石膏了。 如此想來,那家里就把個蘇家恨得要死,說什么也不樂意退親,死也要拉著蘇家大姐兒一起死。召集了十幾號人,來到青石鎮,天天在蘇家宅子門口吵鬧,蘇老爺趕都趕不走。 聽他們家執意要娶了自家的大姐兒過去守寡,蘇夫人天天跳著腳罵,大姐兒天天在屋里抹淚,蘇老爺最終和那家協商,賠了一千兩銀子,外給他們家死去的大公子尋了一門冥親,是個鄰鎮早死的黃花大閨女,這事兒才算了了。 沒想等那家的人一走,兒子蘇明軒便害氣病來,也不是什么大病,整日怏怏的沒甚精神,這便想著來買程大夫手中這株人參。 程大夫不耐煩聽蘇老爺胡謅,與白小六一道兒把他推嚷出門,嘴里煩躁的念叨著: “簡直莫名其妙,什么人參不人參的,也不看看這兒是啥鬼地方,就這土地能長出個屁的人參” “可不是嘛!師父。”白小六都快被蘇老爺給煩死了,他這些天每天都來守著,說要買人參,他把嘴皮子都給磨破了,他死活不信,咬定了他們榮和堂有人參。 “說起來,都是那小娘子惹的禍,咱都快被她給連累死了。” 聽了白小六的抱怨,程大夫滿臉驚訝: “這又是怎么個說道?怎么和雪娃娃扯上關系了?” “師父,您剛沒聽蘇老爺說嗎?這你走沒多久,就從李家村傳出流言來,說是那丫頭在李家村的大山上挖著了株五百年的人參,五十兩銀子賣了咱榮和堂,這不,大家都瘋了似的,全奔李家村那山頭挖人參去了。” “簡直不可理喻!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程大夫搖著頭,感嘆村民的愚蠢。 白小六繼續說: “不過,她也算是遭了報應,呵呵。” “現在村民挖了兩個月,都沒人挖著人參,就說她把那唯一個人參給挖走了,大家不依,天天堵在她家,讓她拿銀子出來分哩!” 誰讓那小娘子一來就和他作對,如今她遇了難,白小六想想就高興: “師父,如今她的日子可不好過哩,聽說連他們村的里正出面也壓不住那群瘋狂的村民呢!” 程大夫這一聽,整個心就為沐雪揪了起來,見白小六幸災樂禍的樣子,順手撈起桌子上裝藥的筲箕就往他頭上打: “笑,你還笑,沒良心的家伙!雪娃娃和咱常來常往的,你不說去幫著點辟謠,還在這兒笑。” 白小六沒想到師父生了那么老大的氣,用手護著腦袋一邊躲一邊道: “我說了,我怎么沒說,可是再不住沒人相信我啊!” “您老是沒看到,那群村民野蠻起來,眼睛都紅了,可怕人呢!” 程大夫鼓著眼睛瞪他:“快收拾東西,隨我去李家村瞧瞧去。” “師父。”白小六拖長了聲音叫了一聲,他都不曉得他師父怎么那么偏愛那小娘子: “你這才剛從上陽縣回來,還是在家好好歇歇吧,別去趟那渾水了。” “少廢話!”程大夫又朝白小六腦門打了一巴掌。 雪娃娃要是被那群人逼急了,把還魂草的事兒說出來,他還能做這門獨門生意嗎? 這邊,挖不著人參的村民對沐雪家的怨氣越來越重,甚至已經演變到要進屋去搶東西了,在他們眼里,那人參可是大家的,她家不拿銀子出來分,他們就只能拿東西抵了。 這次,連她舅舅找了里正來都不好使了。 “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里正家的銀子使都使不完,當然看不上這點子銀子了,咱家可是窮的沒米下鍋呢!” “就是這個理兒呢,里正每次都幫著她們家說話,別是私底下得了她家的好吧!” “我不管,反正我家那份是不能少給我的,不然我叫我男人把他們家房子給掀了。” 。 別的人也就算了,其中鬧得最厲害還數沐雪奶和沐雪三嬸,兩人一點兒不顧親戚情分,專門挑頭,帶著大家鬧。 李家村是大村,全村上下連小娃娃加起來,小一百五六十人號哩,五十兩銀子可以換五千個銅板,平分下來每人能的三十文銅板,人數多的人家算起來,可就是筆大錢了。 比如沐雪奶他們家,她奶,她爺,三爹,三嬸,狗蛋,加四爹三人,統共能得二百四十多文呢,換下來就是二兩多銀子了,乖乖,可不讓人眼紅嗎? 這幾日,沐雪一家三口完全被堵在家里,根本沒法出門,夜里還好些,白日里呼啦啦一片人把他們家圍著,紛紛喊話要她吐銀子出來呢! 沐雪爹娘急的滿屋亂轉,都沒心思做飯了,她黃姥姥家來人幫忙,非但進不去門,還被村里人吐了滿臉口水。 沐雪也心煩的很,卻不甘心就這樣被這幫野蠻的村民逼就范,且不說她沒挖著人參,即便挖著了,哪有他們說的那種歪理?憑啥要分給他們? 說什么,大山長在李家村,山里的東西都是大家的,那你家的房子也在李家村,那你家老婆是不是也是大家的,可以隨便拿來使用使用? 沐雪和這幫人叫罵了幾天,發覺根本無法說通道理,簡直是秀才遇著兵,有理講不清。 眼下只希望能撐到她的皮蛋腌制成熟了,好用這個借口糊弄過去。 程大夫領著白小六租了馬車趕到李家村沐雪家門口的時候,正是劉桂英鼓動著大家一起沖進去的時候,沐雪在屋里聽了她三嬸的喊話,讓她爹拿了家里的鋤頭,她娘拿了家里的鐮刀,她跑到廚房拿了把亮晃晃的大菜刀,三人站在大門背后,嚴陣以待。 “雪兒,要不,咱還是算了。” 李二嫂感覺腿有些發軟,上次雪兒交給她的五十兩銀子還剩二十多兩,她可以去娘家借點,拼個五十兩分給村里的村民算了,這被圍了四五日,他們白天黑夜都不敢出門,沒人割草,也不知道魚塘里的魚兒被餓死沒有。 她剛一提出來,就被沐雪給否定了。 “娘,現在不是銀子不銀子的問題。”沐雪舉著菜刀,小臉甭的緊緊的,一雙大眼睛全是冰涼寒光,死死盯著木門。 “若我們今日服了軟,往后村民見咱的魚塘賺了錢,會不會又跑來說些歪理,想分一杯羹呢?” “咱以后皮蛋的生意做起來了,惹了他們眼紅,他們又會不會出啥幺蛾子呢?” “可眼下”李鐵栓手里握著鋤把兒,緊張的全是汗,喃喃的說: “他們要真沖了進來,咱可咋辦哩?總不能拿鋤頭去鋤他們吧!這可是要出人命的呀!” “爹,佛爭一炷香,人活一口氣。”沐雪的聲音比她的臉色還要冷,聽得讓人骨頭都發寒: “咱今日不在村里立起來,便一輩子也立不起來了,往后村里隨便一個人都可以踩咱一腳,如此窩囊的日子,過著還有什么意思?” “今日,誰要是敢踏進這個房門,我就讓誰血濺三尺!”沐雪往前站在她爹娘面前,一字一句說的斬釘截鐵。 看她這視死如歸般的樣子,簡直把李二嫂和李鐵栓嚇懵了。 “雪兒。”李二嫂拍了一下沐雪的肩膀,沐雪回頭,目光如炬,嚇得李二嫂手縮了一下。 這哪兒是十歲女娃該有的目光! 見兩人被嚇住了,沐雪勾起嘴角一笑,安慰道: “娘,你別怕,沒什么好怕的,他們只是鬧的兇,不敢動真格的。”沐雪打定主意,門一開她就先拿刀在蹦跶得最厲害的劉桂英脖子上抹一刀,只要小心避開動脈,控制住深淺,給她放放血,嚇住那幫蠢貨。 沐雪心中有邪念,這勾嘴一笑便帶出了邪氣,直看的李二嫂兩人心肝發顫。 白小六不情不愿的扶程大夫下車,就見沐雪家被圍的水泄不通。 “讓讓,讓讓勒,你們!”白小六使勁巴拉開圍著的人。好不容易才護著他師父擠進去。 程大夫擠到沐雪家門前,看最前面一排竟都是熟人,如果他沒記錯,這幾個鬧騰的最兇的就是雪娃娃的至親吧?那次給那名叫狗蛋的熊孩子治腿,他可算是見識這家人的無賴。 “你誰呀你?” “你不是咱們村的吧?來湊什么熱鬧?” “快走,快走,別耽擱咱們的正事。” 程大夫清了清嗓子,還沒開口說話,就被幾個潑辣大娘指著鼻子罵了一通,氣得他直翻白眼。 “你們都給我閉嘴。”白小六見他師父被這幫愚蠢的村民侮辱,頓時不干了,漲紅了臉,扯著喉嚨喊: “這位是鎮上榮和堂的神醫程大夫,剛從上陽縣回來,醫治好了上陽縣的時疫,救了上萬人的性命,可是縣太爺見了都要禮讓三分的,你們鬼叫個什么?” 白小六推了一把往前瞪著他們的劉桂英,死死將他師父護在身后。 “好像還真是呢!” “是鎮里有名的神醫嗎?讓開點,讓咱瞧瞧神醫長什么樣子!” “他來這里干什么?” 人群攢動,大家交頭接耳起來。 “鄉親們,聽我說。”程大夫尋了快石頭站上去,咳了咳,把那花白胡子一捋,到有些神醫的氣勢來,人們都安靜下來,望著他。 “你們都說這家人挖了人參五十兩賣與了我。”程大夫搖搖頭:“那你們可知道這上百年的人參就值上千兩銀子,這五百兩的人參可值什么價?” 乖乖,程大夫一句話下來把眾人都給砸懵逼了。 “那值多少呢?”有個媳婦子小心翼翼的問。 “無價!”程大夫吐出兩個字。 “無價是個什么價?”那媳婦子疑惑起來。 這下人群就沸騰起來了,紛紛都迫不及待起來。 不想程大夫臉色一變,眉毛一豎,指著這群人大聲呵斥: “如此荒唐之事,竟也有人信!我看你們全都是鬼迷了心竅,想銀子想瘋了。” 只見程大夫站在人群中,白發白須,瞪著一雙銅鈴大的眼睛,通身震人的氣派: “你們可知道人參到底貴在何處?長在何處?需要何種條件才能存活?” 程大夫一連三問,再次把鬧哄哄的眾人問懵逼了。 “啥也不曉得,就起哄,還想著分銀子,到底害不害臊?丟不丟人?” 程大夫又道: “人參都是長在北方,老林深山里,那里土壤肥沃,大樹密密麻麻高聳,終日不見天日,又有猛獸守護著,采參沒得兩把刷子,別想進山,即便進了去十之**也就是個死。” “在瞧瞧咱這山疙瘩,遍地紅壤,又干又燥的,能長出人參來?你們咋還不說山上能長出神仙來呢?” 見眾人左右相看,一副要信不信的模樣,程大夫又加了一把勁兒: “退一萬步,即便你們這土地、氣候、溫度皆不適宜的土山疙瘩真長出了五百年的人參,鄉親們啊,你們覺得這還有你們的事兒嗎?” “如此珍貴的人參,那可是要上報朝廷,一路仔細著送到盛京去了,哪個敢想著拿去賣了換銀子,怕是活的不耐煩了。” 程大夫不愧是三寸不爛之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直唬得村民一愣一愣的。 “可要不是這樣,這牛兒家哪兒來的那些銀子?你們別是串通好了,一伙的!跑這兒來騙咱們呢!” 眼角到手的鴨子要飛,劉桂英又嚷嚷起來。 “咱可不能被他給騙了呀!”歪嘴的李老太附和著。 “就是,你上下兩個嘴皮子一搭,說得這一通咱都不懂,咱只知道這牛兒家無緣無故發了大財,他今天不說出來頭,就肯定是挖了咱的人參啦!” 村民被兩人鼓動起來,紛紛用懷疑的目光看著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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