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辰哥兒睜著大大的眼睛,眨了眨,眼里全是讓人看了心疼的委屈。 沐雪看他抿著小嘴不說話,拉起他的胳膊,馬車厚重的簾子擋著著寒風,里面雖照了盞馬燈,奈何燈光昏暗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瞧著辰哥兒一截纖細的胳膊,本該凈白的顏色給模糊的燈光染得影影綽綽,什么都瞧不清楚。 外面馬車停了下來,車夫在和守門的護衛說話,護衛堅持要檢查馬車,沐雪趕緊放下辰哥兒的衣袖,撩開車簾,探身出去。 “何事?” 護衛穿著甲衣,在夜色中森冷。 “我是穆侯府的世子妃,今兒奉太后之命來宮中參拜的,有什么問題嗎?” 辰哥兒的小腦袋從沐雪身后探出來,眼睛紅紅的,沖著外面看過來的護衛羞澀一笑,護衛心里一軟,瞟了一眼沐雪的穿著,又翻開了手中的腰牌,終于讓開一步: “放行!” 到了宮外,沐雪謝了車夫,抱著辰哥兒換上穆府低調華麗的馬車,催促著快走。 馬車在寂靜的大道上嘚嘚嘚飛奔起來,沐雪將辰哥兒圈在自己懷中,過了好一會子,才將提起的一顆心放下來。 “辰哥兒,與娘親說,在皇后娘娘宮中都發生了什么?” 辰哥兒軟軟的童音響起:“娘娘問了弟弟。” “但辰哥兒記得娘親的話,在那個地方辰哥兒就是弟弟。” “小寶?” 辰哥兒乖巧的點頭。 沐雪心一緊,聲音放溫柔:“乖,娘娘是如何說的,學與娘親聽。” 辰哥兒蹙起秀氣的眉頭,似認真想了一會兒,斷斷續續的說: “娘娘說弟弟是爹爹和娘親的心肝寶,問平日都在家喜歡玩什么,見過幾次太后。太后娘娘喜歡弟弟,弟弟做了什么討了太后喜歡。” “問想不想當皇帝的兒子。” “還問了大皇子哥哥的事兒。” “問了好多吶,娘親。” 辰哥兒一口氣說了幾句,又努力想了想,一張小臉皺起來,懊惱道: “娘親,辰哥兒記不清了。” 沐雪聽出了懷中這個孩子的聰明,他聽皇宮那群人喊他卿哥兒,于是這里就自動換成了小寶來說,摸了摸辰哥兒頭頂柔軟的頭發,安慰他: “沒關系,記不得就記不得了,辰哥兒無事就好。” 沉了一歇,沐雪又柔聲問:“辰哥兒是如何回答的?” 看來太后對辰哥兒的態度讓皇后很是忌憚懷疑。 辰哥兒抬眼,軟軟的看了看沐雪,紅了笑臉,小小聲的喃喃道: “辰哥兒沒用,不知要如何回答。” “所以辰哥兒一直都沒說話。” 辰哥兒小心翼翼的揪著沐雪的衣襟,往她懷中靠,帶著哭腔:“若是弟弟在就好了,辰哥兒太給娘親丟臉了。” 弟弟的膽子真大啊,自己一看就爹爹就怕得渾身發抖,弟弟還敢嬉皮笑臉的上去抱爹爹的腿,給爹爹提到半空也不怕,哈哈大笑。 若是弟弟在,肯定在那小公主湊過來的時候就把她按在地上打了。 也不會怕那些嬤嬤的吧! 辰哥兒吸了吸鼻子,小聲抽泣起來。 他什么都比不上弟弟,難怪大家都喜歡弟弟。 沐雪聽了松了口氣,皇后這是在趁機套辰哥兒的話呢,辰哥兒也是聰明,怕自己說漏了嘴,所以才什么都沒說,所有那個小公主才罵辰哥兒是小啞巴? 沐雪她們的馬車剛到穆侯府,青煙已經在二門候著了。 下轎又換了軟轎,青煙才跟著一路小跑著跟著往里走。 穆楚寒坐外屋,門大開著,眼睛一直盯著外面院子的黑夜,神色不明,陰沉著臉,周圍氣場森冷。見沐雪牽著辰哥兒進來,站起來臉上的冷才有些松動。 “嬌嬌,你再不回來,爺都準備去接你了。”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那么沖動。 穆楚寒走過來拉沐雪的手,辰哥兒趕緊丟了沐雪的手,緊張的往她身后躲了躲,叫了聲父親,細如蚊子。 “手怎么這么涼?” 穆楚寒依舊把辰哥兒當空氣,皺了眉。 珠兒趕緊上前來塞了滾滾的手爐給沐雪。 沐雪見著穆楚寒,一顆心才終于算是徹底安穩了。 “爺,我們進去說。” 沐雪往里走,辰哥兒不敢跟進去,可憐巴巴的望著。 “母親。” 沐雪回頭,剛想招呼辰哥兒一起到里屋去,穆楚寒發話了:“把辰公子帶回他自己的屋子里去。” “爺?”沐雪想求情。 穆楚寒眼睛看過來,頗為不耐不善。 穆楚寒對辰哥兒的厭棄,那么清楚明白,屋里的人都知道,紅湖跟著走了一路,手腳冰涼,什么也顧不上,趕緊去牽辰哥兒的手,輕聲道: “辰公子,走,奴婢帶你回去找奶娘。” “紅湖,讓廚下給辰哥兒做碗熱湯,平常吃的藥也煎一副來喝。” 沐雪忍不住交代:“吩咐進屋上夜的人仔細伺候,若是發了燒,趕緊使人告訴我。” 紅湖應下,辰哥兒回頭戀戀不舍的看著沐雪,沐雪沖他溫柔一笑。 紅湖帶著辰哥兒出去,穆楚寒攬著沐雪的腰,頗不耐煩的將她帶進去。 珠兒和半芹趕緊也跟進去,兩人沉默著,手腳麻利的將沐雪帶著寒氣的外衣和襖子脫下來,換上家里的常服。 萍兒端了熱水進來,伺候沐雪凈臉,凈手,又給她手邊放了一杯滾滾濃濃的姜茶。 不過半刻時間,沐雪整個人從腳底板到頭發絲都被溫暖包圍著。 忙亂了這一陣,穆楚寒見沐雪收拾好了,才拉她到木榻上來挨著他坐。 穆楚寒伸手攏了攏她耳邊的發絲,聲音放輕了問: “嬌嬌,餓不餓?爺讓廚下給你備著粥,還有幾樣你喜歡的小菜,讓丫鬟們給你端上來?嗯?” 穆楚寒不說還好,他一說,沐雪才發現自己那嬌氣的胃正密密麻麻的餓的絞痛著,于是點點頭。 她在皇家的家宴上,根本就沒怎么吃東西,眼睛盡盯著離她遠遠,跟大皇子坐一桌的辰哥兒了,心里也惶恐緊張的很,不停的想法子,怎樣才可逃離。 “爺,今日太后。” 穆楚寒已經吩咐珠兒去端飯菜了,沐雪想趁著這個空當把宮里的事兒與他說一說,穆楚寒伸出一根手指壓住她的唇瓣,搖搖頭: “嬌嬌,別說話,先吃飯。” 沐雪拉開穆楚寒的手指,眼中焦急,實在這日發生太多事兒了,不管是太后,皇帝,還是百里破風,這一樁樁,她有很多事兒想急切的告訴他。 “可是,爺。” “嬌嬌。”穆楚寒眼睛瞇了瞇:“乖乖聽爺的話。” “在爺心里,什么也比不上你的身子重要,可懂?” “爺,我無事的,我發覺可能。” 穆楚寒突然將沐雪拉過來,用唇封住了她余下的話。 珠兒端著盤子,半芹給她打著簾子,兩人站在簾子門口,進退不得。 穆楚寒放開沐雪,回頭瞧見呆瓜一樣的兩人,不悅: “還杵著干嘛?” 珠兒和半芹同時打了激靈,趕緊把進去擺飯。 沐雪私下吃飯從沒有讓丫鬟布菜的習慣,珠兒和半芹擺好飯菜,趕緊退去門簾外候著。 穆楚寒坐在沐雪對面,一瞬不瞬盯著她,瞧著她小口小口喝粥,覺得怎么看怎么愛。 他這一輩子,不管多艱難,一定要讓她成為天底下最為尊貴的女人,誰也不能逼迫傷害她。 今日這種,一紙詔令就將人帶走的事兒,雖他在宮中也有安排和眼線,知道不會有危險,但始終是心里不安,只有他坐上那個位置,才能斷絕以后再出現這種情況。 宮里貴妃傳出求救的信號來,可知他心里有多著急,還以為冷子翀突然翻臉,拿了她做要挾。 在他等著宮里密信的那兩刻鐘時間,簡直分分秒秒都是煎熬,他甚至決定,若是冷子翀真的拿了她,傷了她,他即刻就帶人沖進去,直接和他拼個魚死網破。 幸好,冷子翀還是如十多年前那樣膽小,顧忌的太多,不敢輕易對自己下手。 穆楚寒從未如現在這般,那么想登上那個尊貴的位置,不為財富,不為權勢,不為江山百姓,只為眼前,乖巧白嫩的這小人兒。 沐雪心里惦記著和穆楚寒說事兒,加快了吃飯的速度,一不小心就哽了一下,放下筷子捂著嘴咳了起來。 穆楚寒緊張的瞬間移到她身邊,輕拍她的背: “嬌嬌,你怎么了?可要喊溫御醫來瞧?” 他最怕她生病了,怕她胃痛,怕她受寒,怕她頭痛發燒。 咳了咳,沐雪拉住穆楚寒的手臂: “爺,我無事,只是吃的急了,有些噎著了。” “那你吃慢些。” “可我想和爺說話。”沐雪抬頭,說的認真。 她看著穆楚寒,因為咳嗽,烏溜溜大眼睛蒙上一層朦朧的淚花。 穆楚寒被她看的心一軟,完全無法招架。 “爺,我覺得太后好像知道了什么,對辰哥兒的態度好的有些過分了,還說要把辰哥兒給皇帝認作干兒子!” 沐雪已經吃了半碗粥了,感覺胃也暖了不痛了,便放下了筷子,開始說話: “這像話嗎?難道爺和皇帝是什么關系,太后不懂?” 穆楚寒瞧著沐雪的雙唇一張一合,粉嫩光澤的唇瓣好誘人,唇角似乎還沾了淡淡的乳白的粥水。 “還有皇上,他的態度太奇怪了,竟然也放任太后胡鬧,今兒他們似乎就想把辰哥兒留在宮中了,可辰哥兒在宮中可是用的咱小寶的身份啊,人人都以為他是爺的嫡。” 穆楚寒突然湊過來,在沐雪唇角添了一下。 沐雪微怔,有些氣惱穆楚寒不分輕重,推了他一把。 “爺,我與你說正經事吶!” 穆楚寒看她真要惱了,便開口: “嬌嬌,你說這些爺都知道,且不用費神管她們,都交給爺。” 沐雪眨了眨眼睛:“爺知道?” “爺在宮中有眼線?” 穆楚寒不語,算是默認了。 沐雪吁了口氣,難怪呢! 貴妃送早就給穆府送了信,沐雪還擔心依著穆楚寒的性子,怕他做出什么過激的行為來不好收場,然而在宮門口沒見到他來,她心里卻有些失落。 似乎是猜中了沐雪心中在想什么,穆楚寒突然說: “爺知道你不會有事的,冷子翀不會留你在宮中,貴妃送信回來怎么逃得過他的眼睛,爺不便去接你,他們正等著抓爺的小辮兒吶!” “嬌嬌,爺沒去,你可惱了?” 沐雪搖頭,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有些矯情了。 “不,爺,你做的對,咱們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呢!可得步步小心著,不能掉下去。” 穆楚寒笑了,滿眼桃花。 沐雪被穆楚寒這樣熾熱的盯著,臉有些發燒,但腦子還清醒著,微微避開他的眼神,說: “對了爺,我今兒在宮里見著國師了。” “爺知道!”依舊是一瞬不瞬的盯著。 沐雪咬咬唇,落在穆楚寒眼中,讓他喉結上下滾了滾。 “國師說,爺明日不給他解藥,他就要去把詹大人救活。” 穆楚寒終于正了臉色。 沐雪望著他,看他雙眸一寸一寸冷下去。 “爺,連御醫們都束手無策,那個國師,真的有那么大本事把詹大人救活嗎?” “他身懷秘術,又有個了不得的師傅,北域那邊的秘藥詭異的很。” 穆楚寒實話實說:“他說這話,一點兒不托大。” 沐雪不覺絞了絞手指,腦子里想起彌生來,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那爺,會將解藥給他嗎?” “不給!”薄唇蹦出兩個冷冷的字。 “比起他,詹大人,讓他多蹦跶幾天又有何妨。” 沐雪一瞬間,有些悲傷,為了彌生。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求穆楚寒,那是他和百里之間的恩怨。 愣了幾息,沐雪喊了珠兒進來收拾碗筷。 “爺,我去瞧瞧辰哥兒!”心里始終不放心。 穆楚寒拉住沐雪,眼神明滅不定:“嬌嬌,你別在他身上花費太多心思,過了。” “爺,他還只是個孩子。” 穆楚寒盯著沐雪的臉,說的十分認真,話也十分刻薄:“你要這樣,爺怕到時候傷了你!” “爺可舍不得你傷心難過,少不得會早些安排送他走。” 沐雪回頭看著穆楚寒狹長的雙眸,沉默了。良久才開口: “爺,我有分寸。” 穆楚寒放了手,沐雪去了辰哥兒屋子里。 辰哥兒已經沐浴好了,吃了熱湯又喝了藥,奶娘正在給他擦頭發,屋里的爐子也燒的旺旺的。 沐雪坐到辰哥兒床邊,還記得在馬車中辰哥兒對她說身上痛的事情,招了伺候辰哥兒沐浴的丫鬟問: “可發現辰哥兒身上有什么不妥?” 丫鬟有些發懵。 沐雪說的直接一些:“辰哥兒身上有沒有傷?” 丫鬟嚇了一跳,連連搖頭擺手。 “你們都下去,我和辰哥兒說會子話。”沐雪揮退了奶娘和丫鬟,心里仍舊有懷疑。 辰哥兒絕對不是個說謊的孩子,而且一向吃的苦,他說痛,肯定是有原因的。 “娘親!”辰哥兒眼睛亮亮的,靠在沐雪懷中。 沐雪拿起帕子親自給他擦頭發,柔聲問: “辰哥兒,你身上還痛嗎?到底是哪兒痛?” “有娘親在,辰兒不痛。”辰哥兒軟糯糯的,抬眼,滿眼欣喜的看著沐雪。 沐雪心里一片柔軟,丟了帕子去摟著他,手碰到辰哥兒的手臂,發現他皺了皺眉。 沐雪再次拉開他的衣袖,還是沒看出什么來。 想了想,又去把燈拿過來,拉開辰哥兒的衣袖仔細的看。 跳動的火光中,沐雪終于發現了端倪,好些密密麻麻的細小針眼兒啊! 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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