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年臘八,上半天大家還愁眉苦臉的,等到古大人這邊把肇事的老頭子一收監(jiān),下半天大家壓在心中的石頭落了地,都開開心心的過起了臘八。 古大人一時沒想好要怎么處置這個肇事的老頭,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全看要怎么定性了,一頭連著大學(xué)士蘇府,一頭連著穆將軍府,不好辦吶! 想得頭痛,古大人最后決定第二日早朝,把這件事拋出來,讓皇上決定好了。 不料,第二日傳來消息,那個老頭子死在獄中了! “死了?” 古大人瞪大眼睛問 “死了!” 屬官哆哆嗦嗦的答。 這可就麻煩了啊! 的確是麻煩了。 古大人這邊剛剛進(jìn)宮去給皇上匯報,那邊大提督抓的那朝蘇府潑糞的老頭子死在了獄中的消息,不知為何突然長了翅膀飛出了大提督府,連同著前一日那老頭子在大提督的哀切哭訴,都一字不漏的傳了出去。 皇帝正皺著眉和古大人商量,看找個什么借口把此事圓過去,別引起了百姓的騷動,內(nèi)侍官就急急忙忙的跑過來。 “皇上,不好了,剛剛傳來消息,說四面八方的百姓都朝大提督府集聚!” 古大人的臉唰得黑了,冷子翀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皇帝冷子翀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百姓們疏散了,不能傷了人。 古大人急沖沖的往他的大提督府趕去,一路上問候了蘇大人的祖宗十八代。 等到他到了大提督府,只見百姓們吵吵鬧鬧的黑壓壓一片,他這個大提督都貼不進(jìn)去。 偏偏皇帝愛惜面子,愛惜名聲,又不讓傷了人,古大人一籌莫展,頭痛不已。 “沒有王法了啊,官府也濫殺無辜百姓啊!” “他們當(dāng)官的,都一個鼻子出氣,怕是早和蘇家勾結(jié)了!” “天啊,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們百姓的命咋就那么賤啊!” “那老頭真是可憐啊,四個兒子死了三個,還有一個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他們家怕是得死絕了!” “可憐哇。” “好可憐哇。” “都怪蘇家,都是他們的錯。” 。 古大人在一旁聽著百姓們情緒激動的討伐蘇家,又圍著大提督府久久不散去,高喊著要大提督府給一個公道。 于是,剛剛過了一個臘八,把心放在肚子里的蘇家又把心提了起來,怎么看,這個老頭子的死都蹊蹺的很,怕是要針對他們蘇家來了。 越來越多的百姓往大提督府上圍過來,紛紛吵著要大提督府給個公道,一直鬧到中午,到了飯點(diǎn)兒,都久久不散去。 “愚蠢!”肅王爺對這件事給出了兩個字的評論。 左相在家里聽了,好心情的跑去廊下逗弄一直黃雀兒鳥。 他巴不得蘇家在這件事兒上栽一個大跟頭。 后宮眼瞧著一連多了三個皇子,兩個公主,怎么皇后的肚子還扁扁的,不見又孕。 對于手中有著三皇子的蘇家,左相當(dāng)然忌憚了。 正午,又發(fā)生了一件事兒,卻是盛京最大的酒樓醉仙樓的老板與人吵起來了,與之吵架的不過一個干瘦的中年男子,手里拿著一疊子銀票往醉仙樓的老板手里塞,老板硬是不要,非要退給干瘦男子。 正是吃飯喝酒的點(diǎn)兒,不少在醉仙里包了雅間的貴人都探出頭來看熱鬧。 只見老板氣得臉紅脖子粗,拉著那干瘦的中年男子不讓他走,男子名衛(wèi)禮,任由老板拉扯,一手的銀票雪花般散落在地上。 吵來吵去,大家終于算是弄明白了。 原來這男子是專門給盛京各大酒樓供應(yīng)皮蛋的,醉仙樓的廚子手藝最好,做出來的皮蛋瘦肉粥,最合盛京貴人們的口味。 每年在這一道菜品上,醉仙樓就賺不少銀子。 今年他們醉香樓定了五千個皮蛋,到了收貨這日,衛(wèi)禮卻說今年皮蛋不賣給他們了,寧愿負(fù)擔(dān)五倍定金的賠償。 醉仙樓的老板怎么能服,那點(diǎn)子定金與整個年節(jié)下來皮蛋瘦肉粥賺的銀子相比,算個屁啊! 于是,醉仙樓的老板拉扯著衛(wèi)禮,非要他說出個一二三來,不讓不給他走。 衛(wèi)禮挑眼,見二樓欄桿出現(xiàn)了不少貴人,這才開口說話: “哎呦喂,李老板,這事兒我可做不了主。老實(shí)給你透了口風(fēng),這是我們東家特意吩咐的,我們也不敢不聽啊!” “你們東家這是抽了什么風(fēng)?做生意最是要講究誠信了,哪兒有你們這樣臨到交貨的時候突然反悔的?你可曉得,有多少達(dá)官貴人等著吃我們家的皮蛋瘦肉粥,你們不送皮蛋來,我們拿什么做?” 老板死死拉著衛(wèi)禮的袖子,氣的臉都紅了: “便是你們不把我們醉仙樓看在眼里,難道滿盛京的老爺太太們你們都不放在眼里嗎?” 倚在二樓的好幾家貴族好整無暇的看熱鬧。 衛(wèi)禮假裝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的說: “李老板,你要怪就怪蘇大人家去吧,我們東家不樂意讓他們蘇家的人吃到我們的皮蛋。” 衛(wèi)禮的聲音雖小,卻又能恰好讓豎起耳朵的二樓眾人聽見: “東家知道便是讓李老板獨(dú)獨(dú)不賣皮蛋瘦肉粥給蘇家,是難為李老板了,即便李老板信守了承諾,也免不得有別家的人買了給蘇家送去。” “故而,我們東家說,干脆今年盛京所有酒樓飯店都不給提供皮蛋了。” 李老板瞪大眼睛:“什么?那不是盛京所有人都沒得皮蛋瘦肉粥吃了?” 衛(wèi)禮皺起眉頭,嘆了一口氣: “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啊!” “所以啊,李老板您別見怪啊,我們真的不是針對你,這些賠償金你就收了吧!我還要去下家交代去呢!” 李老板如今是震驚比氣憤多,還是不放衛(wèi)禮的袖子: “蘇大人怎么得罪你們家東家了?難道和你們東家有仇?” 衛(wèi)禮閉著嘴巴,一副不好說的樣子。 李老板眼珠子轉(zhuǎn)了一轉(zhuǎn):“莫不是你們東家也是在為那位鎮(zhèn)國夫人打抱不平?” 衛(wèi)禮怪叫一聲: “我們東家就是鎮(zhèn)國夫人啊!” “他們家坑了我們夫人四百多萬兩銀子,我們夫人生氣著呢!” 李老板的眼珠子要掉出來了,聲音吊的高高的:“什么?你們東家是鎮(zhèn)國夫人?” “不是說南邊的神秘富商,不愿意露面嗎?” 二樓看熱鬧的人都不淡定了。 衛(wèi)禮嘟囔了一句:“我們夫人就是南方來的呀!” 。 爆炸性新聞,風(fēng)行盛京三年多的皮蛋瘦肉粥,那壟斷了皮蛋的幕后東家原來是穆將軍府上的鎮(zhèn)國夫人! 消息傳出來,穆侯府的人都震驚了,當(dāng)初小九兩口子孩子還在侯府住了兩年呢,這事兒竟然一點(diǎn)兒口風(fēng)都沒有露出來? 雖只是個吃食,但一年怕也得賺個幾十萬兩銀子吧,聽說這皮蛋瘦肉粥,全國各地都有賣,全是同一家進(jìn)貨,如此算起來,小九媳婦悶聲不響的一個人在發(fā)大財呢! 穆家大太太,如今的穆府世子妃,氣得扯爛了一方帕子: “她竟然那么富有,當(dāng)初為了老五欠戶部的那三十萬銀子,可是好一番鬧騰啊!走的時候,還給我留了那么一個爛攤子,真是太可惡了!” 百姓們正圍著大提督府鬧事兒呢,就有個穆府的小廝跑過來沖他們喊: “大家對我們夫人的愛護(hù)和好意,我們夫人心領(lǐng)了。” 小廝聲音吊的高高的,特有的少年的清亮嗓子: “夫人說,如今都響午了,大家都散了,快家去吃飯吧!別圍著提督府,自古民不與官斗,大家莫要讓人拿了錯處,惹惱了官家,到時候大家吃苦受罪的,夫人心里就更過意不去了。” 大家轉(zhuǎn)頭望著那個藍(lán)衣白臉的小廝,小廝走到古大人面前去,行了個禮,態(tài)度恭敬: “大人,我們夫人說那位老人家,雖不是夫人所殺,但卻是因她而死,夫人聽說他家里已經(jīng)沒了人,如此吩咐了給老人家買了棺材,勞煩大人把那位老人家的尸體給我們將軍府,我們將軍府一定要好好給他辦上一場,體面地送他走。” 古大人挑了挑眉毛,不想答應(yīng),但面對幾千人的目光,還是點(diǎn)了頭,悶悶的說了一句: “你們夫人還真是心善!” 語氣幾近譏諷,小廝好似沒聽出來,笑嘻嘻的說: “那是,我們夫人可是頂頂善心的,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鎮(zhèn)國夫人親自來關(guān)心,又讓人帶了話,百姓們這才漸漸的散去。 等到半個時辰后,醉仙樓傳出皮蛋是鎮(zhèn)國夫人的生意,如今鎮(zhèn)國夫人為了私人恩怨,竟然要斷了盛京皮蛋的供應(yīng),讓大家都跟著吃不上皮蛋瘦肉粥了。 這個消息是蘇家搶先找人傳出去的,一套話,把沐雪編排成了一個小氣巴薩的女人,多有諷刺之意。 百姓們聽了,只曉得今年怕是吃不上皮蛋瘦肉粥了,心里對沐雪這個做法,也有些別扭。 有人就為他們心中的高尚的鎮(zhèn)國夫人辯解:這事兒不會是傳錯了吧,鎮(zhèn)國夫人應(yīng)該不會那么小氣的吧? 肯定是傳錯了! 不料,半個時辰后,從穆將軍府直接傳出消息,說鎮(zhèn)國夫人親自說了,西北兒郎們以血肉之軀廝殺北燕敵人,蘇家卻要在送去西北的糧食上面設(shè)卡搞事情。 她失了銀子是小事,若是餓著了西北的兒郎,妨礙了他們打仗,才是大事。虧蘇家官拜二品,卻為了私利,棄國家大義而不顧,拿將士們的生命當(dāng)兒戲,簡直豬狗不如,不配吃她家的皮蛋瘦肉粥。 她家的皮蛋寧愿全部爛掉,一分錢不賺也不給蘇家人吃。 因?yàn)椋K家人,沒資格,不配! 百姓們聽了熱血沸騰起來,也跟著有樣學(xué)樣。 “那我們家的菜也不賣給蘇家了。” “對,我們家的醬油也不賣給蘇家了!” 從這日起,百姓們自發(fā)的,從菜市場到各種鋪?zhàn)樱家粋口徑,不賣東西給蘇家。 管你蘇家多大的官呢,我們不做你的買賣,哼哼! 一開始蘇家聽了消息,不以為意,還冷哼了一句: “一群蠢貨!還真以為這樣就能制住我們蘇家了,你們不賣,我們還嫌棄你的東西不好,不稀罕買呢!” 但是,蘇家低估了百姓們的決心。 有了穆府在前面帶頭,百姓們同仇敵愾,不但自己不賣東西給蘇家,還得盯著別人,不讓別人賣東西給蘇家。 蘇家這樣的大家,當(dāng)然是養(yǎng)的有各種莊子的,雞鴨魚肉,蔬菜果蔬莊子上都應(yīng)有盡有,按說百姓們不賣東西給他們家,還真對他們沒什么影響。 但是,你總的吃調(diào)料吧,柴米油鹽醬醋蔥,各種配料香料,四五十種呢! 都是吃刁了的嘴,若是少了一樣,貴太太、貴小姐、貴公子哥兒們都吃不下去。 如此,不過幾天,蘇家的調(diào)料香料用完了,家里的人便開始不滿了,雖不敢在蘇大人這個大家長面前說嘴,但大家吃不好,當(dāng)然情緒就大了。 蘇家太太也是個聰明的,既然百姓們不賣給他們,那他們那么多的親戚,從親戚處買就是了。 這場由沐雪率先發(fā)起的,全盛京百姓參與并監(jiān)督的,孤立蘇家的戰(zhàn)斗過了幾天不見消停,反而越演越烈。 沐雪家的鋪?zhàn)又两襁擺在西街呢,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家被蘇家血坑的事實(shí),讓大家想忘都忘不了。 沒過幾天,大家發(fā)現(xiàn)蘇家依然過得舒心,便開始想到底是怎么回事,等發(fā)現(xiàn)是別的大家在外面買了東西給蘇家送去后,百姓就更加氣憤了。 放言出去,誰家?guī)椭K家,他們就不賣東西給誰家。 這話聽起來就如賭氣的三歲小娃。 盛京這些老狐貍根本沒放在心里,只肅王爺、穆侯爺、左相、藍(lán)大學(xué)士等七八位最為狡猾的才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 等到臘月二十一開頭,從這一天起,盛京的小民鋪?zhàn)尤坎毁u東西給盛京這些官老爺,有來買東西的不服氣: “我們是買來自家吃,又不是去幫蘇家,你們憑什么不賣給我們?” 掌柜的很有骨氣的罵回去: “嘴上說著自己吃,誰知道你們有沒有偷偷的給蘇家送去呢?不賣,不賣,你趕緊給我走!” 如此,所有官員都被百姓們列入了黑名單,他們說除非讓蘇家把黑心銀子吐出來,還給鎮(zhèn)國夫人,不然他們就永遠(yuǎn)不和蘇家打交道,不和盛京的官老爺們打交道。 盛京人口八十多萬,頂級的貴族世家,王宮重臣,加上大大小小的家族,撐死了也就兩三萬人。 如此,便是不和他們做生意,于老百姓來說,也不過是少賺些銀子,沒什么大不了的。 再說,盛京各行各業(yè)的生意,十之四五是掌握在貴族世家,王宮重臣手中的,余下三成被富商們把持著,百姓真正掌握的不過是可憐的兩成。 但這次蘇家引了眾怒,自己不賣東西,也盯著別人,不讓別人賣。 其他各家手下的鋪?zhàn)佣冀o全城百姓死死盯著呢,竟然是不敢輕舉妄動。 各位大家經(jīng)營都是大鋪?zhàn)樱依镌S多雜七雜八的東西還是的從平民百姓的鋪?zhàn)又匈I,如今全民齊心協(xié)力要和盛京這些大佬打一場商戰(zhàn)。 從蘇家,再到與蘇家親近的幾個人家,最后大整個盛京的官場人家,貴族人家,全給封鎖了,什么都不賣。 誰要是敢偷偷幫著買,給百姓發(fā)現(xiàn)了,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給淹死。 又過了幾天,臘月二十八,各府上能用到食物越來越少,特別是那些調(diào)料,幾乎都沒有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本事再大的廚子都做不出好東西來,眼瞧著要過年了,賓客來往起來,卻是連一個桌席都開辦不起來,這像什么話啊! 漸漸地就有人開始抱怨,都怪蘇家搞事情,他們又沒分的一分銀子,卻要跟著蘇家受罪,簡直太沒有道理了。 皇帝已經(jīng)封了筆,給大臣們放了假,但大臣們被逼的沒法子,這幾天吃飯飯不香,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來,又無法跟這些毫不講理的百姓將道理。 畢竟百姓也沒犯什么錯啊,人家自己的東西,想賣就賣,想不賣就不賣,誰管得著啊? 于是大臣們紛紛開始朝皇宮跑,去告蘇家的狀了,讓蘇家把吃進(jìn)去的四百多萬兩銀子給吐出來。 到這個時候,蘇家才大感不妙。 放眼整個盛京,如今是百姓和其他同僚都聯(lián)合起來逼迫他們蘇家了。 不管外面鬧得多厲害,沐雪見了黑娃和軍哥兒幾個是真心的歡喜。 趕緊讓人收拾了房間,給安置了下來。 黃小豆比沐雪小了兩歲,今年也十八了,但卻還沒嫁人。 沐雪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些吃驚,甭說在盛京,在她老家青石鎮(zhèn),十八沒嫁人已經(jīng)是老姑娘了。 想當(dāng)年,她十六沒嫁人,她娘還日日在她耳邊念叨著呢,后來為了躲她娘的碎碎念才拿明哥兒當(dāng)了借口,躲去了金陵。 不料在金陵,不過上街買了一回酒,就遇到上穆楚寒這個命定的冤家,之后平靜的日子被他攪得天翻地覆。 沐雪喊了小寶出來給軍哥兒他們看。 指著幾人給小寶介紹: “這個是娘在青石鎮(zhèn)的弟弟,你喚他軍舅舅。” “軍舅舅。” “這個是娘親黃家小舅媽家的女兒,你喊她小姨。” “小姨。” 最后沐雪的目光落在黑娃身上,頓了一下,開口: “這個是我們家在青石鎮(zhèn)的大管家,你喊他秋管家。” 小寶如今滿了四歲了,又長高了一截,依舊是粉嫩嫩的一張小臉,比女娃娃還要水靈好看,大大的眼睛看起來無辜又天真,明顯對黑娃更感興趣。 眨巴眨巴大大的眼睛,盯著黑娃看: “秋管家,你臉上怎么那么大一道疤呢?” 屋里的人都有些尷尬,黃小豆緊張的看過去,不自覺的捏緊了帕子,青云瞧見黃小豆看黑娃的目光,抿嘴笑了一下。 小寶走到黑娃面前,仰起腦袋看他: “秋管家,你膽子是不是特別大?你殺過人嗎?” 黑娃狹長的眼睛對上小寶天真無邪的眼睛,喉嚨有些發(fā)緊,嘿嘿一笑。 沐雪以為他要生氣,正要呵斥小寶,黑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磨練了這些年,眼神更加沉穩(wěn)精明。 “夫人,小公子瞧著比您當(dāng)年的膽子還要大些呢!” 沐雪將小寶拉到自己身邊來,看黑娃是真不在意的樣子,這才笑了: “你也不賴,這些年辛苦你了。” “好不容易見著了面,想要什么?” 沐雪望著黑娃的眼睛:“可成親了?要不然我給你尋個媳婦?” 黃小豆聽了,更加緊張。軍哥兒望了她一眼,撇撇嘴,開口說: “姐,你眼里就只有黑娃哥,我站這兒老半天了,你也不說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 狗娃小時候是混蛋了些,好在后來給沐雪狠狠整治了一番,倒是改了性子,居說如今他管著鮮魚鋪?zhàn)樱心S袠拥模R著的幾個縣城全部開了鋪?zhàn)印?nbsp; 也不單一的只養(yǎng)草魚了,又加了好些品種,在馮師爺?shù)闹更c(diǎn)上,在鄰近的幾個村領(lǐng)著村民挖了好些魚塘,怕是要不了多久,他們家的鮮魚就要霸占整個瓊州了。 黑娃只管著賽神仙,軍哥兒管著鮮魚鋪?zhàn)樱S家小舅舅一家管著皮蛋生意。 相教其他兩門生意來說,其實(shí)軍哥兒的鮮魚鋪?zhàn)痈有量啵虑橐哺s,但賺的銀子卻遠(yuǎn)遠(yuǎn)沒另外兩門多。 當(dāng)初沐雪這樣決定,其實(shí)也是怕李家人,她爺奶、三嬸、四爹一家來攪合,又怕軍哥兒半道上壞了心思,如今看來,他非但沒有埋怨,反而憑著自己的努力把鮮魚鋪?zhàn)痈傻暮芎谩?nbsp; 按說,如今沐雪能看在眼里的也就賽神仙這一門生意了,皮蛋這門生意雖然利潤也不少,但比起賽神仙來說,還是不夠看的。 之所以一直留著鮮魚的生意,一來這養(yǎng)魚一事兒,是她李家爹爹李鐵栓最上心的,當(dāng)初他們家把唯一的地全挖了魚塘,她爹爹擔(dān)驚受怕之余,整顆心都撲到了上面,恨不得夜夜都睡在魚草篷里守著。 每日累死累活的割草,大太陽曬得脫了皮。 她怎么舍得把他這個念想給斷了。 另一個,她從馮師爺?shù)男胖锌吹搅塑姼鐑旱哪芨珊涂煽浚吘故且黄痖L大的情分,也敢和他娘對著干來幫著她,于是她心里想著,等李老太和劉桂英一死,就把鮮魚這門生意送給軍哥兒。 想來她這樣做,李家爹爹會很開懷高興的吧! 她家那李家爹爹呀,總是耳根子太軟,心太軟,見不得他的兄弟過得不好。 想到李家爹爹和娘親,沐雪一時就有些發(fā)怔,久久不能回神,都快五年沒有見過面了。 爹娘應(yīng)該是想她的吧! 這般想著,沐雪就說: “原本我想著我們家的生意惹人眼,不敢叫你們來京,上次眼見你們都到了盛京城門了,也不敢讓你們進(jìn)城來見面,京中的形勢緊張,我家爺?shù)米锏娜艘捕唷!?nbsp; “他們懼怕爺,不敢對爺下手,就怕他們會沖你們下手。” 軍哥兒擺擺手:“姐姐,何必解釋這些,我們都曉得,前兩年鎮(zhèn)里突然來了那么些生面孔,一個個穿金戴銀,華衣錦服的,抄著一口子京片子,一看就是不懷好意。” “官府的人都不敢惹他們,幸得姐夫派了人來,不然還不知他們要搞什么鬼呢!” 聽軍哥兒一口一個姐姐,姐夫的,屋里除了珠兒,丫鬟們都暗中皺了眉毛。 只珠兒看著熟悉的青石鎮(zhèn)幾人,眼睛紅紅的,眉開眼笑,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沐雪點(diǎn)頭:“你們平安就好。” “如今我們家的生意得了皇上的口諭,他們再也不敢打主意了,你們也不用怕了,如此,這次爹爹和娘怎么沒跟著一起來呢?” 黑娃見沐雪問起李家人,就自動閉了嘴巴。 小寶被沐雪攬?jiān)趹阎校桓曳潘粒浑p又大又亮的眼睛,骨碌碌的轉(zhuǎn)動著,盯著黑娃看。 小小的一個人兒,他天生有一種能從人群中分辨出誰人厲害的本領(lǐng),這一行青石鎮(zhèn)的人進(jìn)來,小寶第一個盯上的就是黑娃。 黑娃見小寶一直盯著自己,也不是閃躲,沖他咧咧嘴,挑挑眉,難得的擠眉弄眼。 要是他手下管著那幫子人瞧見他這副神情,怕是會懷疑太陽打西邊出來的。 如今黑娃在青石鎮(zhèn)出了名的難啃的骨頭,狡猾的狐貍,人狠心也狠,管得整個廠子的工人,奴仆小子們誰都不敢與他爭論一二。 都是他說了什么就是什么。 加上他臉上那道駭人的長疤,眾人在他手下更是不敢動彈。 自從廠子里出了種子被盜的事情,他手段更加狠戾了,只要有一點(diǎn)兒不忠心的苗頭,直接給弄死了。 年輕的一輩兒人都怕他,但李家村老一輩兒更加怕的還是當(dāng)年那位李家女婿,天神一般的人物,便是看上一眼都覺得是褻瀆了。 那個男人才是狠吶,當(dāng)年在祭祀祠堂的大宴壩上,那血腥的一幕幕一直是李家村人們的噩夢。 時不時還要做上一回,然后半夜嚇醒,冷汗連連。 聽沐雪問起黃菊花和李鐵柱,軍哥兒就有些泄氣了。 “姐姐,你不曉得,你寫信讓我們來京里,二伯和二嬸甭提多高興呢,天天念叨著給你帶什么來,收拾了好多包袱,但臨到頭天晚上,他們又突然說不來了。” 黃小豆跟著說: “姐姐,奇怪的很呢,我瞧著姑媽是很想來的吶,她又不認(rèn)字,卻從馮師爺那兒討了你的信來看了又看,疊得整整齊齊放在荷包里,日日掛在身上,聽說晚上還把荷包放在枕頭下面枕著睡吶!” “我奶和我娘都勸她來,她就只是哭,就是不肯來吶!” “二姑父也是吶,抽著賽神仙一句話都不說。” 沐雪聽了,眼中瞬間淚光點(diǎn)點(diǎn),黃小豆和軍哥兒不明白,她卻是明白的。 李家爹爹和娘怕是害怕來京,怕是與她見面吧! 養(yǎng)了十幾年的閨女,突然告訴他們不是自己的骨肉。 但他們依然是念著她,想著她的。 或許突然發(fā)現(xiàn)不敢面對,不敢面對她如今尊貴的身份,京中又有她的親爹娘,親生爹爹是吏部尚書,娘親是內(nèi)閣大臣家的貴女,而他們,幾輩子都是人們口中低賤的泥腿子,是感覺身份有別,不想給她添麻煩,所以臨到頭,又決定不來了嗎? 所以才不來了嗎? 紅湖看沐雪突然流了眼淚,趕緊拿帕子來給她擦眼淚。 軍哥兒和黃小豆手足無措。 軍哥兒結(jié)結(jié)巴巴的:“姐姐,姐姐,你別哭啊。別哭啊。二伯和二嬸一直念著你呢!” “他們不是不想來,是。” 沐雪忍著心中的悲傷和思念,小寶回頭望著她,伸手小手急急的給她擦眼淚: “娘親不哭,不哭。” 青云看了一眼青石鎮(zhèn)幾人,心中嘆了口氣,夫人始終是個念舊的。 等沐雪收了淚,又說了幾句,便讓紅湖把小寶帶回去,讓珠兒陪著黃小豆去看她的屋子,又喊了明路進(jìn)來帶軍哥兒下去熟悉熟悉,單獨(dú)留了黑娃一個。 青云靜靜的站在一邊。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盯著黑娃這才說起了正事。 “上次你寫的信我都看了,如今你們準(zhǔn)備怎么做?” 黑娃也嚴(yán)肅起來,叫起了舊稱: “大娘子,蘇家是不能留了。一切都是由他們家挑頭引起的。” “只是黃家大爺家,和李三爺家,大娘子看,如何處理?” 沐雪想了想問:“這事兒我表哥他們曉得嗎?軍哥兒知不知道?” “如今就我和馮師爺知道,但是等到蘇家一出事,黃家大爺和李三爺他們肯定會害怕,到時候少不得會求道老爺和夫人面前去。” “軍少爺那邊,怕也會去求。” 這就是沐雪頭痛的地方,小鄉(xiāng)村的人,不像盛京的人,便是家中骨肉,即便是親生兒子,為了利益,同樣說舍棄就舍棄。 在青石鎮(zhèn)那種地方,親情比什么都重要,一個人犯了再大的錯,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家里的人終究是會原諒一二的。 但這次,因?yàn)榇缶恕⑷麄兊呢澙罚屗谑⒕┎铧c(diǎn)吃了大虧,因?yàn)樘K家伸手賽神仙這事兒,如今引發(fā)了那么多的事情,一直糾纏了一兩個月,她和蘇家的戰(zhàn)斗都還沒完呢! 可不能那般縱容了! 縱容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 黑娃靜靜的等著沐雪下決定。 片刻后,沐雪說:“程大夫如今在盛京開了一個榮和堂,他以前也對你多有照顧,你走之前去見他一面,一來敘敘舊,二來向他討幾幅藥。” “就說是我當(dāng)年問他要來對付李老太那種藥!” 黑娃才剛瞧見沐雪因?yàn)闆]見著李老爺和李夫人掉眼淚,還以為她這些年心變軟了,如今聽了她的吩咐,才松了一口,笑了: “大娘子放心,這事兒我會辦好的,本來就是上了年紀(jì)的人,嗯,發(fā)生些意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那蘇家呢?” 沐雪瞇了瞇眼:“按你的意思辦,不能留了,這便寫信回去讓底下的人辦吧,別拖著他們過年。” 沐雪說這話的時候平靜的很,腦中卻突然閃過蘇明軒溫柔的臉,但還是無法改變她的心意。 她真是欠蘇明軒,越來越多了。 黑娃想了想道:“冬季干燥,一把火在夜里燒起來,北方一吹,用不了多久就能燒個一干二凈。” 沐雪點(diǎn)頭。 臘月二十八,終于,蘇家頂不住整個盛京所有王公貴族的壓力,把戳著德廣銀莊特殊印記的四百多兩銀子銀票給穆將軍府送來了。 滿滿一匣子的銀票,一萬一張,整好四十張。 紅湖小心的清點(diǎn)了兩遍,抬頭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 “夫人,一張不少,剛剛四十張。” 沐雪看了一眼,淡淡的說:“收起來吧!交給吳管家,讓他用到爺身上去。” 紅湖抱著匣子出去了,青云進(jìn)來,輕聲說: “小公子很喜歡秋管事呢,正鬧著秋管事陪他打雪仗呢!黃小姐在廊下看著,軍少爺昨兒被小公子的小花嚇著了,今日有些泱泱的呢!” 沐雪笑著點(diǎn)頭:“不用理軍哥兒,去醉仙樓定一桌好飯菜來,他聞著香味,保證馬上就生龍活虎了。” “對了,青煙那邊讓去把西街的東西都收回來,等靜兩天,讓人帶軍哥兒、秋管事他們出去好好逛逛盛京,好不容易來一趟,可勁兒的開開眼,看什么只管往回拿。” 青云看沐雪在繡帕子,把爐子往她那邊挪了挪。 笑著問:“夫人,我瞧著黃小姐怕也不少了,軍少爺說她在家鄉(xiāng)都還沒定親呢!” 沐雪一片葉子都沒繡完,三股繡線就又打結(jié)了,她看著青云,青云并不是多嘴的人。 “你想說什么?” 青云伸手慢慢將沐雪打結(jié)的繡線慢慢理順,輕聲說:“奴婢瞧著,黃小姐好像對秋管事有些意思,但秋管事好像,并不曉得呢!” “我怎么沒瞧出來?你是說小豆看上了秋管事?” 青云點(diǎn)頭:“**不離十吧。” 沐雪皺了眉頭,她倒是沒有注意。 這便是有些不好辦了,若連青云都看出來了,黑娃不可能不知道,那就是他對黃小豆沒意思了。 “你去把小豆給我叫進(jìn)來,我問問她。” 都拖到十八了,還不嫁人,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 黃小豆進(jìn)來,身上穿了沐雪給她準(zhǔn)備的新衣裙,頭發(fā)是百里給她梳的新樣式,又插了沐雪給的金釵、耳邊垂著小巧的碧玉珠兒。 日子過得好了,如今也比之前白凈多了,看起來也是個順眼的可愛姑娘,清清爽爽的,可貴她一直長在青石鎮(zhèn),小舅舅和小舅媽一直都不是重男輕女的,對小豆一直疼愛有加,童年的時候,小豆可比她幸福多了,也沒餓過飯。 但黃小豆眉間卻堆了一絲憂愁,淡淡的卷在哪兒,散不去,可不是為情所困? 沐雪也急著問她,拉著她坐下,和她拉起了家常,滿哥兒和雨哥兒如今都在學(xué)堂念書了,晴姐兒又添了個弟弟 說到在鹿山書院的明哥兒,黃小豆便說:“姐姐,你不曉得,媒人把姑媽家的門檻都踩爛了,整個鎮(zhèn)子的小娘子都想嫁給明哥兒呢!” “那你呢,小豆,你想嫁個什么樣的?” 黃小豆的臉唰的紅了,扭捏起來。 沐雪試探著說:“舅媽怕是給你說了許多,你留到了現(xiàn)在,可是一個都沒瞧上?” 黃小豆撅起嘴:“他們都沒出息,我就是瞧不上他們嘛!” “那就覺得誰有出息?軍哥兒可算是有出息了,又是知根知底的,你可愿意?” 黃小豆急了,站起來,跺跺腳: “姐姐,你別亂說。” 沐雪仔細(xì)觀察她的神色;“那黑娃怎么樣?” 黃小豆臉上的急色瞬間變成了羞色,咬著唇,耳根子都紅了,不說話。 沐雪心里嘆了口氣,黑娃是與她簽了死契的,一輩子是她家的忠實(shí)的奴仆,只要不脫奴籍,不管他與誰人成親,生下的孩子都是奴才。 小舅媽她們?nèi)缃褚讶桓蛔悖纸o她管著皮蛋的生意,不管黑娃多能干,他們的身份 除非,沐雪放了黑娃奴籍。 但如此的話,沐雪就不敢放心把賽神仙的事兒交給黑娃管了,而且,當(dāng)初她把秘方交給黑娃的時候,黑娃當(dāng)著她的面發(fā)過毒誓的,生生世世是她家的奴才,絕不把秘方透露給第三人。 若黑娃脫了奴籍,沐雪可能不會讓他活著。 不是她心狠,而是,一個自由人腦子中存著她賽神仙的秘法,實(shí)在風(fēng)險太大了。 或許,這就是黑娃為什么一直無視黃小豆心意的原因。 黑娃,他一直是個聰明人。 黃小豆站在沐雪面前,羞得滿臉通紅,沐雪也不再說什么了,站起來,招呼她一起出去看小寶和黑娃打雪仗。 晚間,沐雪喊了黑娃說話。 本不想留人,但青云說什么也不讓他們兩個單獨(dú)在一起。 沐雪知道青云在堅(jiān)持著什么,其實(shí)可以拿身份去壓她,但想想還是算了。 黑娃似乎知道沐雪想和他說什么,倒是自己先開了口: “大娘子,黑娃還是當(dāng)年那個黑娃,這條命都是大娘子給的,又得大娘子相助,報了血海深仇,這輩子只能是大娘子家的奴才。” 沐雪看著他的眼睛,想起當(dāng)年那個固執(zhí)站在她家魚塘上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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