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來的穆將軍府隔壁,府邸被重兵包圍著。
小谷自賭氣從皇宮跑出來,一直悶悶不樂,他習慣性的坐在穆楚寒原本院子里的一顆大樹上。三年前開始,每個夜晚都是他守著殿下,如今殿下屋里的燈卻再也不會亮起。
三位祭師得知了真相簡直氣瘋了,院里的南楚人至今不敢相信,他們的三皇子殿下突然變成了南楚皇帝。
整個府邸死氣沉沉,祭師們一直在商量著等回到南楚要如何報復這個欺騙他們的人。
偏這個男人命不久矣,怕是等不到他們回南楚就會死,如此,讓三位祭師的怒氣變成郁氣,無從發泄。
夜半,甘左敲響了府門。
自從穆楚寒帶著小谷聽詔去了皇宮,就一去不回,這個府邸也給圍了起來,再沒人上門,也沒人守門。
甘左敲了半天,也沒人應。
小谷坐著樹顛上,渾身落滿積雪,遠遠望去,就如樹顛上坐了一個雪人,他聽到急促的敲門聲,飛身躍到墻頭,望下看,是一輛馬車,認出了旁邊的甘左甘右。
就在沐雪準備吩咐人強行破門而入的時候,小谷來開了門。
沐雪從馬車上下來。
小谷板著臉罵“你來做什么滾”
“不得對皇后娘娘無禮”
“皇后娘娘我看是狐貍精還差不多”小谷斜著眼看著沐雪,堵在門口。
沐雪制止身邊人,對小谷說
“我原本就是他的妻子,谷,他現在很不好,我要進去見三位祭師。”
這不是征求意見,是通知他。
小谷還想罵幾句,看沐雪滿臉焦急,知道穆楚寒肯定是不行了,跟著著急起來,讓開了。
“你進來吧,但是祭師們是不會幫你的。”
“谷,無論如何,謝謝你”
沐雪進去,甘左等人也跟著進去。
小谷領著沐雪往里走,院子里的積雪沒人有心情打理,被踩得吱嘎作響,穿過二門,小谷突然問
“殿下他,他怎么樣了”
沐雪呼出一團熱氣,聲音涼到了人心“不知能不能熬過今夜”
小谷猛得睜開眼睛,拔高聲音
“你騙人,我走的時候,看殿下明明還能撐日的,怎會過了一日就不行了”
他正在想辦法說服三位祭師,讓他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然殿下多拖幾天。
“若不是情況危急,谷,我會來找你們嗎”沐雪看著突然炸毛的小谷,小谷咬著牙,眼睛惡狠狠的
“你這個狐貍精,你是不是又對殿下做了什么”
他就是搞不懂了,為何殿下總是這樣,連命都不要也要去親近這個女人,便是她長得好看又如何,怎能比命還重要呢
“放肆”
甘左等人拔刀。
沐雪冷眼看過去,讓兩人收了刀。
小谷心急如焚,也顧不上什么了,直接把沐雪領到三位祭師那兒去。
三位祭師看著沐雪,仇人相見,格外眼紅。
三祭的臉比一祭和二祭更加難看,冷的能滴水,聲音更冷。
“你來干什么”
小谷急急搶先開口“三位大人,殿下快死了,或許連今晚都熬不過去了,你們救救他吧”
啪,三祭甩了小谷一記耳光,小谷白皙的臉上頓時浮現五個手指印,三祭厲聲呵斥
“谷,誰是你的殿下,敵友不分”
小谷捂著臉,記起穆楚寒是個冒牌貨,一時不敢再說話。
一祭陰森森的盯著沐雪說
“皇后,你找錯人了。他不禁殺死了我們的殿下,還假冒于他,將我們戲耍得團團轉,我們巴不得把他扒皮抽筋,你卻來求我們去救他的命你覺得可能嗎”
沐雪深吸一口氣,說
“有何不可能若你們愿意,他永遠都是你們南楚的三皇子殿下。”
“哼他罪孽深重,害了我們整個南楚,這個冒牌貨”
沐雪打斷二祭的話;
“誰當你們南楚的三皇子就真有那么重要眾多南楚皇子中,你們一直都沒有站隊,為何他一去,你們就都選擇了追隨他”
“若是你們真正的三皇子,你們可會追隨”
“你們信服的人并不是三皇子這個身份,而是他這個人,不是嗎”
沐雪說中了事實,三位祭師齊齊變了臉色。
就是因為對他信服他,對他抱有太多的期望,得知他不過是個騙子的時候,才會那般憤怒。
一祭很不甘心,咬著牙說“不管他有多能干,他始終不是我們南楚人,是我們的敵人”
“這樣強大的敵人,我們當然巴不得他死掉,怎會去救他。”
一祭說“我不殺女人,你快滾。否則休怪我們心狠手辣”
三祭眼露兇光,殺心頓起
“大人,既然她自己找上門來了,哪里能那么容易讓她走。既然她的男人將我們騙的那么慘,又把我們皇室的皇子盡數殺死,他躲在皇宮,我們無法親手殺了他,殺了他的女人也好。”
說著,三祭就要出手,二祭突然伸手攔住他
“三祭不可沖動,她肚里還懷著殿下的孩子。”
此話一出,讓沐雪眼睛一亮。看來并不是全無希望,他們當中還是有人記掛著穆楚寒。
他天生就是有那樣的魅力,不論他手段有多殘暴,性子多暴虐,他的強悍總能吸引人追隨,不論是盛京那群貴公子也好,還是如今的南楚人。
三祭聽二祭還喊穆楚寒殿下,瞬間大怒
“二祭大人,別忘了你的身份,他不是我們的殿下,我們的殿下找讓他殺死了,他是我們的仇人”
三祭赤紅著眼睛指著沐雪
“而她肚子里懷得也不是我們殿下的孩子,是我們仇人的孩子。”
二祭沒有說話,也沒有放開拉住三祭的手,已然表明了態度。
一祭看著僵持的兩人,對站在面前的沐雪說
“你,馬上離開此次放你一馬,你再不知好歹,就別怪我們心狠手辣。”
屋里氣氛緊張,三位祭師隨時可能改變主意,殺了她。
沐雪進來的時候,甘左他們就被留在了門外。
若她繼續留下去,實在危險,小谷咬了咬唇,看沐雪站著不動,心里暗自著急。
“你耳朵聾了嗎讓你滾你還不滾,是活得不耐煩了”
沐雪不但不走,反而上前幾步,走到暴怒,滿是殺機的三祭面前,盯著他憤怒的眼睛清冷道
“他是大朔人,還是南楚人真的就那么重要嗎祭師與他相處三年,他是什么樣的人,祭師應該已經明白。”
“在他心中,根本不分南楚還是大朔,難道祭師不知道,如今大朔都已經改名為元尊了嗎”
“我相信,他不管是生在北燕、羌國、南楚或是大朔,他都會成就一番偉業只是恰好他生在了大朔而已。”
一祭和二祭看過來,看面前這個身量不高,柔弱如嬌花的精美女子,神色肅然,一雙漆黑的眼睛比星辰還要明亮,眼神無比堅定真誠,她說這些話,看不到半點算計和陰謀。
“天下本為一家,大家都有血有肉的人,都是柴米油鹽,努力過好一輩子,為何要分什么大朔人,南楚人”
沐雪眼神突然變得鋒利,一一掃過三位祭師的臉,微微抬起下巴,挺直了腰桿。
屋內人發現從她嬌弱的身體突然迸發出一股無形的力量,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卻字字擊打在人心上
“祭師們的眼光也太淺顯了我家爺要的從來不是大朔,也不是南楚,他要創造的曠世盛景,包含了東西南北直至地際的廣闊土地。”
“這樣的盛世,難道南楚不想參與進來”
沐雪再次往前一步,逼近三位祭師
“難道南楚要一輩子偏縮在東南一角,高山阻絕,常年瘴氣繚繞,國土狹隘貧瘠,百姓潦倒貧困。這是你要維持的現狀嗎”
“還是愿意給南楚一條出路給南楚的百姓尋一條千秋萬代的活路”
一祭、二祭心里翻騰,三祭斂了臉色的怒氣,倒是頭一次正眼看沐雪,印象中這個女人一直嬌滴滴的,不過仗著生的好,勾引了他們家殿下,躲在他身后罷了,何曾知道她還有這樣的一面。
小谷捂著自己的紅腫的臉,眼露驚訝,似頭一次認識這位皇后娘娘,昔日的鎮國夫人。
夜色中,她就如最耀眼的明珠,閃爍著熾熱的光芒。
“若是他死了,固然你們心里會快意,但相信我,南楚最好的狀況也就這樣了。世間再不會出現一個如他這樣的能君,能帶領你們走出南楚重重大山,共享繁華盛世。”
“可他若活著”
沐雪停頓了一下,雙目如炬,燃燒著熊熊烈火,把字咬的清清楚楚
“祭師們,想想你們的百姓,想想以后天下一家,不分你我,每人都能吃飽喝足,安居樂業,南北東西互通有無,來往暢通無阻的情景”
“你們今日救他,不是單單為了南楚一國,也是造福了這神州大陸的所有人”
這一刻,三位祭師發現渾身血液都在沸騰,面前這個女人說的這些話,是他們從未想過的,他們一心只想輔佐南楚皇室,治理好國家,何曾想過讓南楚人走出來,到大朔這片富饒的土地上過活
“你好大的口氣說什么天下一家你說這些能算數嗎”三祭的心跳得激烈,出口質問。
說什么不分國家,不分你我,共享盛世,對于終年受瘴氣所苦,生活艱難的南楚來說,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南楚為什么衍生了藥蠱師,為什么有祭師,還不是因為艱苦惡劣的環境所致,若能在平坦富饒的土地上耕作,能吃飽穿暖,誰人又愿意冒著生命危險進入森山老林去修煉,終日與蟲蛇毒物為伍
這是多么誘人的前景
若是換一個,他們定是不信,但若是他,那個殿下,卻不得不讓人期待,讓人相信
只看他在南楚的第一年,帶著面具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都能輕輕松松把皇室那些不安分的皇子整治的服服帖帖,而后不過月余就架空了皇帝,取得了滿朝文武的支持。
再往后,竟是帶領著他們南楚人攻進了大朔國境,屢戰屢勝,甚至能一夜間把整個盛京都殺的血流成河,攪得天翻地覆,偏生大朔拿他還沒有辦法,不敢追究南楚的過錯,簽訂了和平合約。
沐雪看著三祭略帶懷疑的目光,嗤笑一聲
“算不算數,他能不能做到,我相信祭師們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三祭閉了嘴,一時間屋里沒人說話,全都沉默了,二祭松了三祭的手臂,三祭站在原地不動。
時間一分分過去,三位祭師還在猶豫斟酌,沐雪卻等不及了,她要與時間賽跑,畢竟盡快把三位祭師帶到宮里去,穆楚寒隨時可能斃命。
又等了半刻,見三位還是沒有開口的跡象,沐雪開口說
“之前本宮住在將軍府,府中曾來過一位黃發碧眼,白臉鷹鼻的男子,祭師們可見過”
三位祭師看過來,小谷插嘴道
“你說的可是那個長得像鬼一樣的人古古怪怪的,說的話也聽不懂,穿的衣服也滑稽的很”
沐雪點頭“便是他。”
“你們可知道他從何處來”
小谷搖頭,三位祭是盯著她看,不知她為何突然說起這等無關緊要的小事。
沐雪斂了神,肆無忌憚的,直直盯著三位祭師
“才剛我說的那些,只是我家爺的第一步,你們可知我們腳下這塊土地只是世界上小小的那么一粒沙,在大洋的彼岸,還有更為遼闊的土地,生活著與我們不一樣的人種,白色的人,黑色的人,棕色的人,他們那里的國土和風光絢麗多姿,那個人便是花費了兩年時間漂洋過海而來。”
“各位,難道就不想在有生之年,看看外面的世界”
“一直困在這一方天地,爭來搶去,有意義嗎”
“我家爺的雄心壯志,你們還是不明白”
。
從來沒有人對他們說過這樣的話,沐雪的話就如一塊磁鐵,深深的吸引著他們不得不去想,去憧憬
那般誘惑人心,讓人熱血沸騰。
。
趕在天亮之前,沐雪把三位祭師帶到了龍延宮。
宮中警衛密布,安靜肅然。
穆非卿一直守在穆楚寒身邊,程大夫和陳院長也一直不曾離開。
聽到內伺監來報皇后娘娘回來了,眾人都站了起來。
沐雪一聲雪花寒氣,帶著三位祭師進來,來不及說話,直接讓三位上前去查看穆楚寒的情況。
穆非卿警惕的站起來,要說話,沐雪沖他搖頭。
一祭上前伸手探了探穆楚寒的鼻息,臉色一變,唰的一聲扯開他胸前的衣袍,露出整個胸膛來。
白玉般的肌膚,布滿劍傷刀傷,被烈火燒傷的痕跡全給赤鬼修復了,那些太深的疤痕卻無法消散。
二祭和三祭也圍了過去,從縫隙里,沐雪看見穆楚寒赤裸的肌膚上顯出一條條墨黑的詭異線條,就如一道道恐怖的裂痕。
程大夫和陳院長也往前湊。
眾人都給穆楚寒身上那些墨黑裂痕給嚇住,三祭憤然又驚恐
“竟已至此,哪里還能續命”
一祭閉了他一眼,眼神驟然閃過精光,似下了某種決定。轉頭道
“谷,拿刀來。”
小谷忍著點眼淚,翻手遞過去一柄彎刃。
一祭接過唰得在穆楚寒胸膛劃開,白玉肌膚下的血肉俱成黑色。
穆非卿大喊一聲“你干什么我殺了你”
沐雪拉住他“別打擾祭師。”
三位祭師頭也不回,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小罐,抖落一層粉末。
白色的粉末沾到穆楚寒胸膛的傷口,開始自己扭動起來。
原來是肉眼幾不可見的白色蠱蟲,別人不認得,小谷卻認得。
這般邪物不是早已經絕跡了嗎為何會在大祭師身上
“大祭,你這是”二祭也愕然。
噬蠱可是被強令禁止修煉的蠱蟲,只因此蠱只會害人,一旦種下便再無解法。
種了此蠱的人只能成為噬的器皿,噬會以他的骨頭作為窩點,在他身體里繁衍,啃噬他的骨髓滋養幼蟲,直到老蟲死,幼蟲長大,噬便會棄了器皿,破體而出。
一句話,中了噬蠱的人必死無疑,且得日夜忍受噬蠱啃咬全身骨頭的痛苦和折磨,到最后全身骨頭骨髓都給噬吸食殆盡,死狀可怖。
簡直慘無人道,就因為此蠱太過殘忍,滅絕人性,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列為禁術,不許養,也不許用。
小谷只在蠱書上看過,二祭和三祭卻在幼時聽上一任祭師說起過。
如今見大祭竟然給穆楚寒種下噬蠱,皆是驚恐不已。
大祭額頭參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看這一罐噬蠱蟲只在穆楚寒傷口外延徘徊,并不養里去,加緊默念驅逐。
三祭拉住一祭的手
“大祭,不可啊這等邪物怎能用啊”
小谷撲上來,看著穆楚寒黑血傷口邊緣的噬蟲,頭皮發麻,驚恐萬分
“大祭,大祭你快住手,你會害死殿下的嗚嗚”
穆非卿一聽,拔刀上來就要殺人,沐雪一把握住他的手。目光凌厲
“祭師在給皇上用何蠱”
大祭回頭,滿臉是汗“若不用此蠱,他如今的樣子還活的到天亮嗎”
二祭聲音一顫
“可種了此蠱,也是必死無疑。”
大祭道“噬蠱雖邪惡,一旦種下便是拼死也能再保他一月,爭取一個月,我們在想法子。”
都是一個死,早死晚死,好歹拖上一個月。
二祭和三祭聽了,沉默了。也不再阻止。
小谷咬著唇驟然大哭不已“如此殿下活著比死了更加痛苦百倍,也是昏迷不醒,不僅要忍受身體的劇毒,還要忍受噬蟲的啃骨之痛,生不如死,嗚嗚嗚”
“不如就讓殿下這樣去了吧別折騰他了”
“閉嘴”大祭大喝。
沐雪聽得迷迷糊糊,卻也曉得如今大祭給穆楚寒用的蠱,置之死地的蠱。
但一個月,一個月,萬一她能想到法子呢
穆非卿聽了咬著唇,看向沐雪。
“皇后娘娘”
大家都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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