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著一起進來的人是青煙。 “奴才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 “給皇后娘娘請安,給太子殿下請安!” 穆楚寒坐著不動,朝青煙揚了下下巴,示意他起來。 有穆楚寒在,穆非卿坐得還算端正,手里捏著一塊糕,沒什么趣味的啃了一口,漂亮的眸子落在跟著青煙一起請來的少年身上。 少年體態修長,似乎有些羸弱,七月的天,外面卻奇怪的罩了一件黑色帶斗篷的披風,將整個身體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大大的斗篷扣下來,幾乎把他的臉全擋住了,加之他低著頭,就連下巴都看不見。 他只靜靜的低著頭站在青煙身邊,不抬頭,也不說話。 沐雪看見他進來,心里激動,一下就站了起來,旁邊的青云趕緊伸手扶她。 穆非卿便來了興趣,不知來的是何人,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身邊一臉期待的沐雪,又把視線投向站在殿中的少年。 穆楚寒揮手:“你們都下去!” 青云幾個也好奇來人,聽穆楚寒發了話,只得放了扶住沐雪的手,福了福身,輕手輕腳的退出去。 青煙瞟了一眼身邊的穆非辰,看他杵著不動,想提醒一句什么,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不明白皇上召見他的深意,不敢隨意開口。 今兒吳管家突然讓他去宮門口等人,等帶人進宮面見帝后,青煙還一臉疑惑。等馬車到了,穆非辰從車上下來,青煙自己都嚇了一跳,一路上始終有人跟著,又見他包裹的嚴實,顯然是不想讓人認出來,也不好問他,至今青煙都還沒緩過神來呢。 他一直以為這個孩子早就死了呢! “青煙,你去出去!”穆楚寒沒有任何感情的命令,青煙不敢在停留,只得出去了。 心里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但愿辰公子自求多福。 穆楚寒看沐雪要往前走,伸手拉住她,沐雪回頭沖他笑了一下,掙了掙,輕聲喊了他一句爺,穆楚寒就放了手,任由她轉頭朝殿中站著的穆非辰走去。 穆非卿又捏了一塊梨花糕放在唇邊,咬了一口,瞇了眼睛,看向兩人。 沐雪走過去,停在穆非辰身前。 穆非辰比穆非卿大了一個多月,當年被穆楚寒送走的時候,才剛到她大腿,小小的一團,乖巧可人。 如今面前的少年只比她矮了半個頭,長高了好多。 沐雪站在穆非辰面前,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 他一直低著頭,一動不動。 是害怕嗎? 還是怨恨? 沐雪深吸一口氣,伸手觸摸到他罩住頭的斗篷,緩緩揭開。 低眉順眼,白皙干凈的一張臉。 垂著眸子,閉著嘴唇,勾著下巴,不抬頭看她。 “辰哥兒?” 沐雪輕輕喚了一聲。 穆非辰僵硬的身體突然輕顫一下。 隱在袖子里的雙手,緊緊握了起來。 “辰哥兒?”沐雪再喊一聲,伸手輕輕按在他肩膀上。 穆非辰抬頭,望著面前的沐雪。 六年過去了,娘親竟是一點兒沒變,就連她溫柔的笑容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眉眼舒展,目光如清風徐徐,就那么溫柔的看著他。 穆非卿看清楚來人,手中捏著的梨花糕突然滑落,掉在袍子上,沾了渣屑,不由自主站了起來,脫口喊: “大哥?” 穆楚寒陰郁不耐煩的眼睛看過來,穆非卿突然狂跳的心瞬間冰冷,克制著想要跑去過去的沖動,有些狼狽的坐回椅子上去。 是了,大哥是前朝皇上的兒子! 他和自己家的立場是敵對的。 可是,可是母后 穆非卿看著雙手親昵搭在穆非辰肩膀上,冰冷絕望的心又重新升起希望,若是母后要保大哥,那么。 穆非卿又側頭去看身邊的穆楚寒,見他一雙狹長的黑眸深不見底,閃著異常危險的寒光。 父皇應該會聽母后的吧! “辰哥兒,不認得娘親了嗎?” 沐雪心里泛酸,努力忍住激動的心情,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一些。 穆非辰張開嘴,小聲喊了一句:“皇后娘娘!” 語調陌生的讓沐雪心疼。 即便他已經從牙牙學語的幼童長成了少年,但他這種想要親近又努力克制的表情還是沒變,小心翼翼的,帶著惴惴不安。 一瞬間就刺痛了沐雪的心。 “辰兒,為何不喊我娘親?我是娘親吶!” “可。可以嗎?” 穆非辰的雙手緊緊攥著,消瘦的手背青筋冒起來,眼神飄忽過去,頭像沐雪身后的穆楚寒。 看了一眼就駭得收了起來。 沐雪知道穆非辰從小就對穆楚寒有種莫名的恐懼,他這一生的劫難都是穆楚寒強行加諸的,在穆楚寒和冷子翀博弈這件事情上,沐雪卻又無法去怪他。 怪,只怪,這世道如此。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爺,我想和辰兒單獨說兩句話。” 沐雪回頭望著穆楚寒,穆楚寒陰鷲的雙眼盯著低頭站在沐雪身前的穆非辰,頓了幾息,思量了一瞬,站了起來。 穆非卿跟著站起來。 經過穆非辰身邊的時候,穆非卿停住腳步,回頭。 恰好,一直低著頭的穆非辰側頭,兩人四目相對。 都是身量修長,長相俊美的少年,一個是天之驕子,坐擁整個帝國,受萬人仰望。 一個是曾經的天之驕子,卻從未享受過一天他身份帶來的榮耀。如今的身份,便是活下去都是奢望。 穆非卿蠕動嘴唇,想喊一聲大哥,穆楚寒突然回頭,冷冰冰看了他一眼,穆非卿渾身一震,不敢表露出對穆非辰的牽絆。 那晚,穆楚寒對他說的話還猶在耳邊,穆非卿真怕穆楚寒會直接下令殺了穆非辰。 他說過,要用痛苦和恐懼逼他成長。 兩人走出殿外,穆楚寒做了個手勢,影衛追風鬼魅一般跳出來,跪在他面前。 毫不避諱,當著穆非卿的面,穆楚寒冷聲吩咐: “給朕仔細盯著,若他膽敢有絲毫對皇后不利的舉動,直接誅殺!” “是,主子!” 追風來的突然,去的突然,瞬間不見,就如從來沒出現過。 穆非卿聽了心中大驚,低聲喊:“父皇?” “你要說什么?”穆楚寒回頭,臉色陰郁,眉頭壓抑著暴躁。 似乎一觸即發。 穆非卿閉了嘴,什么都不敢說,他若求情,大哥可能會死的更快。 殿內,只剩沐雪和穆非辰兩人。 “辰兒,過來坐!” 沐雪拉著緊張的穆非辰,到桌邊坐下來,從碟子中挑了塊夾心糖酥遞給他: “吃吧,是許大娘的手藝,看看是不是很原先的味道。” 穆非辰伸手去接,沐雪又把手挪開,穆非辰瞬間睜大眼睛,疑惑的望著她。 沐雪笑了笑,看他還如小時那般乖巧的樣子,忍不住想逗逗他:“還沒喊娘親吶!” 穆非辰眼睛一濕,喉嚨哽了哽,蠕動嘴唇,蚊子般輕聲喊:“娘親!” “乖,辰兒真乖!” 沐雪把手中的夾心糖酥給他,另一只手愛憐的摸了摸他的腦袋,動作自然親昵,就如小時候常做的那樣。 穆非辰小口咬了一口手中的糖酥,眼淚嘩啦滾落下來。 沐雪坐過去,攬過他的肩,輕聲呢喃,好似在問他,卻又像在自言自語: “辰兒,這些年過的辛苦吧。” “娘親不知爺把你送去了何處,但他答應過我不傷害你性命,如今看來,他是守信的。” “小寶上次說找著你了,娘親心里不知多歡喜,轉頭卻又說人不見了。” 沐雪幽幽嘆了口氣,穆非辰的身份,不是能隨便提談的,只要知道他還好好活著,不管他在什么地方,她也就心安了。 她對穆楚寒太了解了,若自己太過關注他,對他只有害處,沒有好處。 只是如今她再沒有時間了,心里實在惦記他,太想見他一面了,再不見他,怕是永遠都沒有機會見面了。 她對穆非卿的擔心和寵愛都擺在明面上,對穆非辰這個孩子牽掛和心疼,卻只能埋在心里,經常她會想象,那個軟軟奶奶的叫著自己娘親的乖巧孩子,會長成什么樣子了? 現在仔細看著捏著手中糖酥,低著頭,努力忍著眼淚,還是默默流淚的少年,沐雪心里又苦澀又難受,又歡喜又愧疚。 “辰兒,可是怪娘親?” 穆非辰捏著糖酥的手顫抖得厲害,他再也忍不住了,抬頭,望著一臉溫柔的沐雪,顫著聲兒喊了一聲娘親,淚珠滾落不斷。 糖酥吃在嘴里第一口,并不是娘親和小寶喜歡的那般甜膩,里面加了杏仁,淡淡的甜,淡淡的香。 沐雪和小寶都喜歡甜,穆非辰其實并不那么喜歡,他喜歡清淡的口味,最喜歡杏仁的香氣,幼時他跟在沐雪身邊,裝作一樣喜歡甜食。 就連身邊跟著的嬤嬤和丫鬟都沒發覺他真正的口味。 可是,這一口下去,杏仁的香氣充斥滿個口腔。 他終于是明白,原來娘親她早就知曉了,難怪,難怪每次她都會多備幾盤不那么甜膩的點心,怕他臉皮薄,還親自遞給他,讓他嘗鮮,沒一道都加了杏仁。 穆非辰不回答沐雪的話,反而哽咽著說了一句: “娘親,糖酥里面加了杏仁。” 沐雪笑著點頭:“不知你如今的口味變了沒有,我只記得你小時是喜歡杏仁的。” “如今,可還是喜歡?” 穆非辰吸了吸鼻子,點頭,將手中的糖酥全部塞進嘴里,鼓著腮幫子,邊哭邊吃。 穆非辰和穆非卿完全是兩個性格。 幼時兩兄弟,穆非卿不高興不滿意了,扯著喉嚨嚎哭的驚天動地,隔著兩條街都能聽到。 辰兒受了委屈,心里難過,從來都是默默的流眼淚,不吵不鬧,看的沐雪整顆心都揪痛。 為什么會那么乖巧,連生氣,難過都不能隨意表達? 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討穆楚寒喜歡,知道整個府里的人都對他不喜歡,小小的一個人兒就會看人眼色了,小心翼翼的活著。 沐雪看著默默流淚的穆非辰,心里堵得慌,拿了帕子溫柔去擦他臉上的淚水。 “娘親一早就知道辰兒不是您的兒子,是嗎?” 沐雪點頭。 穆非辰吸吸鼻子,輕聲問:“那為何還要辰兒喊你娘親?” “辰兒是娘親敵人的兒子。娘親完全不用管辰兒,為何要對辰兒那么好?” 時間過了大半年,穆非辰已經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他每日都在想這件事,怎么都想不明白。 當今皇上對自己的態度,才是正常的。 小寶是因為他當初不知情,故而才把自己當成親哥哥,才愿意和自己交好。 但是,娘親卻是一早就曉得的,為何要不惜惹得皇上發怒都要維護自己?任由小寶和自己親近? 穆非辰還記得他當初冒著小寶的名義進宮,那個皇后娘娘對他的態度,知道他是敵人的兒子,盡管自己才兩歲,都能對自己下手。 雖殘忍,但那才是對敵人的方式吧? 只是,那個皇后竟然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自己的親生母親那般作踐自己,若不是當時娘親急著來要人,還不知自己要在她手里受多大的罪! 穆非辰真是想不明白,這件事他一直憋在心里,早就想問了。 “誰說你不是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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