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一時間眾人都悶頭吃飯,杜瑕與兄長杜文偷偷對視一眼,又飛快的分開視線,努力將碗底的肉沫吞吃下肚。 原本杜瑕不愛吃羊肉,嫌棄腥膻,且時下烹飪并不如何擱油,只是水煮,味兒氣更大。可這副身板正在發(fā)育中,急需大量營養(yǎng),前陣子她穿來時又不知怎么磕破了頭,流了好些血,現(xiàn)在還時常頭暈,不多加補養(yǎng)的話,留下什么后遺癥就完了。 眼下重男輕女風氣尤甚,他們二房又爹不親娘不愛,兄長杜文是正經(jīng)孫子都時常被輕視,更何況她這個行五的丫頭片子?若不是王氏和親爹以及兄長疼愛呵護,她早就一命嗚呼! 不是誰都能有第二條命的,她得活著,拼了命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飯后杜文就跟大房的杜寶一同去村中書塾上學去了,杜平照例帶著長子做活,老三因為寒也沒出去浪蕩,只在旁邊半真半假的打下手;大房周氏和三房劉氏裝模作樣的要幫王氏洗碗刷筷子,可對方剛一句不必,就爭先恐后的回房了,生怕慢一步就真被留下干活。 王氏對這幾個妯娌的口是心非早就習慣了,并不往心里去,一個人蹲在灶邊忙活,不多會兒竟出了一身薄汗。 “娘。” 一個的身影鉆進來,曲著兩條腿兒蹲在她面前,又笨拙的挽袖子,道:“我?guī)湍阆赐搿!?nbsp; 王氏心頭一熱,趕緊給她放下袖子,又抬手欲趕她走,“去去去,你這人兒也幫不上什么,沒得弄濕了衣裳,快回屋里躺著去。” 夏日玩水也就罷了,眼下寒冬臘月,水冰涼刺骨,女兒月初剛撿回一條命來,她滿腔子心肝脾肺都嚇得到處亂竄,到現(xiàn)在還沒歸位,怎么舍得她吃苦! 杜瑕卻不走,腦袋一歪,兩條稀疏的辮子跟著晃悠悠,又道:“那我擺碗吧。” 王氏就見她原本一頭烏壓壓的好頭發(fā)生生虧損成了現(xiàn)在的黃須須,更兼滿臉蠟色,又想到連想給孩子做些東西額外補養(yǎng)都不能夠,越發(fā)的心如刀絞。 杜瑕身體里住的是個成年人的靈魂,哪里看不出王氏的心思,只是也不戳破,樂呵呵去給她將洗好的盤碗杯碟等物一一歸位。 原本王氏堅持不肯,可杜瑕堅持要做,又一點點做的仔細,王氏也就由她去了。 等徹底收拾好,已經(jīng)是半個時辰之后,都大亮了。 王氏探頭看了眼,就見北面竟又壓上來烏黑一片云彩,一顆心又忍不住提起來。 今日相公歸家,從鎮(zhèn)上到這邊怎么也要將近兩個時辰,那路本就難行,這要是再刮風下雪…… 娘倆各懷心事一起回房,王氏先將女兒塞回到炕上,這才暖了手,又去取了沒做完的衣裳和鞋帽來做。 她原本女紅就不是多么出挑,這些年又洗衣做飯,雙手早就粗糙不堪,再也做不來細致的繡活,索性就棄了那個,只做些縫紉,偶爾打些絡子賺錢。 杜瑕見她雙手遍是開裂的血口子,只覺得心疼,又瞥見針線笸籮里五顏六色的彩繩,計上心來。 “娘,”她軟聲央求道,“我拿一根絲繩玩好不好?” 鄉(xiāng)間婦女多數(shù)都要縫荷包、手帕、打絡子帶去縣城換錢,因此十分寶貝這些材料,杜瑕也只是一試,卻不曾想王氏不假思索的將那些絲繩拿到她面前,問她想要什么顏色。 自家女兒一貫乖巧懂事,從不肯主動央求什么,兼之前陣子她傷著了,王氏正不知該如何疼愛才好,眼下她難得開口,自然不會拒絕。 不過一根絲繩罷了,饒是色澤勻凈的上等貨也不過一文錢,就算弄皺了、污了、不能用了,大不了給女兒當頭繩! 杜瑕雖剛來不久,可這身體的父母雙親及兄長都待自己極好,讓她體會到了上輩子可望而不可即的親情,眼下見王氏這般行事,便更加堅定了替她分擔的意愿。 上輩子她父母在外地工作,不等斷奶就將她丟回老家,每年只春節(jié)回來待幾,行色匆匆,就是胡亂囑咐幾句也有限。可老家又有一大群堂、表兄弟姐妹,又重男輕女,自然也輪不到她受寵。 于是長日久的,杜瑕在家里便活像隱形人,竟?jié)u漸地跟村頭那些熱愛編織、愛心泛濫的中老年婦女混在一處,去看她們做編織不,后期也嘗試跟著學。 她心思靈巧,又有知識,不斷學習摸索創(chuàng)新,最后在本職工作漫畫師之余,竟意外成了華國知名手工達人,尤其擅長編織和羊毛氈玩偶。 華國知識版權方面漏洞多的嚇人,原創(chuàng)作者生存環(huán)境極度惡劣。很多時候杜瑕與絕大多數(shù)的從業(yè)者一樣,光靠漫畫根本養(yǎng)活不了自己,又常被拖欠稿費,她就在上出售手工制品,又開了店,竟比本職工作還紅火。 眼下羊身上的副產品對這個家庭而言明顯是奢侈品,跟書畫沾邊的也是可望不可即,她自然不敢拿著那個禍害,況且平日也實在接觸不到,可編些東西來賣,總可以吧? 這個世界也十分流行各式絡子,只都是平面的,或是打些簡單的兜樣式裝玉佩、扇子等物,遠沒有后世那樣上入地五花八門,可操作空間很大。 見女兒竟真的認真擺弄那翠綠絲繩,王氏憐愛的一笑,也低頭做起了鞋。 認真做活的時候時間過得飛快,眨眼就又吃了晌午飯,杜瑕又擺弄一回,笑嘻嘻的將一個歪歪扭扭的葫蘆捧給她看,“娘,你看我做的好不好?” 她這些日子偶爾看王氏繡花,大半才能扎幾個花瓣,看得她毛發(fā)倒豎…… 她也算想明白了,自己這個現(xiàn)代人的芯子是決計做不來繡花那樣磨人的事,好歹打絡子也是女紅之一,她只要將這項技能重新拾起來,日后也不愁生計。 實在,到底有日子沒動手了,絲繩的觸感跟毛線也大不相同,杜瑕的手指頭又短,力氣也,這葫蘆在她看來實在算得上是殘次品。 然而王氏卻十分歡喜,拿在手里翻來覆去看個不住,一個勁兒的贊好,又問她怎么想出來的。 她本就沒對女兒報什么希望,哪成想竟真叫她弄出花兒來,如何不喜? 這葫蘆瞧著手法雖然稚嫩,打的也不算多么勻稱,可十分靈動逼真,尤其在這苦悶的冬日,眼前冷不丁出現(xiàn)一只翠油油的歪脖葫蘆當真喜人。 王氏活了二十來年是清楚的,如今市面上流行的花樣子、絡子樣大多是固定的,往往由上一輩傳下來,再有婦女間相互交流,饒是略有改進,可也換湯不換藥,而眼前擺的這個葫蘆,竟是之前從未見過的花式! 凡事都講究個悟性,就好比生有人是文曲星下凡,做得好一手錦繡文章,她的女兒有如此分,日后何愁找不到好婆家。 杜瑕嘻嘻一笑,趴在她腿上膩歪,一派真道:“我方才瞧見一副花樣子,又想起來以前墻頭上見過的葫蘆,就試了試,拆了幾回,也就得了。” 王氏歡喜得不得了,越發(fā)覺得女兒果真聰慧,又看她被絲繩磨的微微泛紅的指尖,心疼道:“磨疼了吧?快歇歇。” 杜瑕笑道:“娘,我這個做的可好?能賣錢不能?” 王氏一怔,眼眶泛酸,險些滴下淚來。 相公總是不在家,一大家子的人都明里暗里的擠兌他們母子,眼見著這么點兒大的女孩兒竟也想掙錢了…… 她忍不住抱住女兒,不住的摩挲那瘦的脊背,只覺得手掌下面全都是硌人的骨頭,不由得越發(fā)心酸。 只是她要強慣了,從不肯在兒女跟前示弱,忙強忍淚意,笑著問道:“我兒如此懂事,只是你年紀,掙錢作甚?” 杜瑕心道錢的好處可太多了,這個家這樣窮,更應該早作打算,不然日后真到用錢的時候才抓瞎呢!旁的不提,光是生個病就能將一個家庭從康打回赤貧,更何況他們家也只是溫飽線以上。 后世有句話的好:“進醫(yī)院花錢不心疼的人,才是真大款……” 她雖沒那個志氣富甲一方,可總要手里攥著點錢才心不慌,不過這些話卻是不好對王氏的,于是只撒嬌道:“買肉,給爹吃,給娘吃,給哥哥吃,我也吃。還要,還要買漂亮的花布給娘做衣裳,給爹打酒喝,給哥哥買好筆好紙……” 傍晚果然下起大雪來,等杜文哥倆回來的時候,地上積雪已然沒過腳面,上飄下來的雪片卻越發(fā)的大起來。遠遠望去地間一片蒼茫,卷卷碎瓊起伏不斷,綿延不絕,竟瞧不見一點兒生機。 西邊的些許余暉終于被吞沒,夜色漸濃,王氏坐立難安,既怕相公回來的路上有危險,卻又舍不得他不回來,一時間十分糾結。 杜文讀書很是刻苦,回來后也不肯放松,只是挑燈夜讀,又用筆蘸了水一遍遍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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