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杜河卻對渾家的擔憂不以為意,笑道:“不分家后我便不必往公中交錢,這些錢拿去應付門戶稅也綽綽有余。且另有一件事我沒同你,你猜怎么著?年前師父就透了口風,他畢竟年紀大了,打算再做兩年就回老家去,這個帳房的位子就給我,到時候工錢何止翻一二番?況且他想要回老家,打算把現在住的房子轉租給我,租金十分便宜,位置也極好,又愁什么呢?” 又興致勃勃道:“改日我帶你跟孩子們去城里逛逛,也開開眼,城里的人生活跟咱們這邊實在不同。我同你講,他們一般都不開火的,一日三頓兩頓都在外邊吃,到時候你也不必做活啦,好好補養,偶然需要漿洗也吩咐給漿洗娘子……” 王氏聽得心動不已,腦海中已然浮現出一幅幅日后他們關起門來自己過日子的畫面,只是聽到最后也忍不住笑罵他大手大腳,并故意板著臉道:“我是要做活的,日后文哥娶媳婦,瑕兒出嫁,哪個不要銀子,你愛漿洗娘子只去找去,我是不愛的。” 杜河又與她笑鬧一番,又拉著她涂白玉膏子。 王氏扭捏一回,果然依他所言,用那白玉膏在手上厚厚涂了一層,又用布纏住,不到處亂蹭,足足睡了一覺,次日果然覺得肌膚柔光嫩滑了不少,裂口的疼痛仿佛也減輕了。 次日一早,杜文吃過飯后照舊跟堂兄上學去,王氏回屋做活,卻不見了杜河,也不知他一大早去了哪里。 一時王氏又被叫出去喂牛養雞,忙的腳不沾地,便只剩杜瑕一個人在屋里。 自打昨見她露了一手后,王氏便把手頭現有的二十來根彩繩都拿給她做耍,并言明只拿著打發時間就好,不必勉強。 杜瑕正打算再編一個葫蘆,好歹湊成一對叫父親帶著,卻聽外面吱呀一聲,顯然有人推門進來。 這動靜斷不是自家親人,她忙將起了個頭的葫蘆塞到被底下,再抬頭就見大房的四丫掀簾子進來。 老實話,除了自己一家四口,杜瑕對這一大家子人都沒有一星半點的好感,更何況見對方賊眉鼠眼,不請自來,又把兩只眼睛四處亂看,像帶著鉤子似的想揪出些什么來,不由得越發煩躁。 眼下杜家只剩下三個女孩兒,九歲的三丫為人怯懦寡言,三不出一句話;一歲的四丫生傲慢,又不知跟著誰學的尖酸刻薄,慣會挑刺攀比,霸王似的人物,杜瑕越發不待見。 現下家中大人前腳剛出門,她后腳就擠進來,一副掃賊贓的模樣,杜瑕索性也不給好臉色,只冷著臉問她來做什么。 四丫往她干凈整潔的半舊襖上掃了幾眼,又垂頭看看自己已經起了毛邊,有了些窟窿的舊棉襖,想起這還是前頭幾個姐姐穿過了剩下來的,眼中難以克制的閃出幾分嫉妒和怨怒來。 “我怕你悶得慌,過來與你作伴! 著,她竟開始在屋內打轉,又抽著鼻翼聞個不停,待看見墻角柜子上一個倒扣著的笸籮后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踮著腳掀開,哪知里面蓋的不過是一雙沒做完的男人鞋! 杜瑕看著她瞬間失落的臉不由暗笑,跟心謹慎的王氏比,你到底還嫩些! 昨晚二房一家人吃肉喝酒,又動了不少肥嫩的包子點心,今早杜瑕還與兄長一同分吃一盞芝麻糊,早就鬧得滿室甜香。王氏做著早飯的當兒就拿了幾截木炭進來攏個火盆,既暖和又吸味兒,眼下空氣中只剩下淡淡木炭燃燒的熏嗆,又如何還會有旁的? 就是剩下的吃食,也被王氏藏得藏,埋得埋,分散開來遮掩的十分嚴實,即便專業做賊的來了,想找出也得花上好大力氣,更何況四丫! 四丫到底不甘心,又甩了鞋爬上炕,只往杜瑕眼前的針線笸籮看去,又伸手去翻。 杜瑕不再忍耐,端起笸籮避到一旁,正色道:“這是我娘要打絡子賣錢的,摸壞了就不能用了。” 四丫面上一變,立刻咬牙切齒起來,盯著那里面五顏六色的彩繩很是貪婪的道:“不過幾根繩子罷了,二叔在城里做活什么沒有?你且拿幾根與我玩,我教你打絡子、做頭花! 杜瑕嗤笑出聲,兩只因為消瘦越發顯得大了的眼珠骨碌一轉,斜眼瞧著她,似笑非笑道:“十個大錢才一扎,算來一文錢一根呢,你我年紀尚,也打不出好絡子,哪里用得來這樣好貨?弄壞了算誰的?” 四丫被她堵得無話可,只氣的牙根發癢,又覺得五丫似乎不如以前好欺負了,最后只得黑著臉走了,險些將門板摔破。 等她走了,杜瑕才重新忙活起來。 有了昨的開頭,今再做就熟悉起來,就見她一雙短手十指翻飛,速度飛快,中間雖停停歇歇,可不過三兩刻鐘就得了一只葫蘆。 杜瑕揉揉眼睛,舉著葫蘆打量一番,滿意的撂下。 一根絲繩長度有限,編出來的葫蘆不過她的手指長短,約莫四五公分,靈巧歸靈巧,可愛也可愛,到底不夠大方,恐怕只能拿給孩子玩耍,掛在成年男人身上就不大像樣,真想賣錢的話,總要大些才好。 杜河一直到了晌午才回來,進屋之后照例往炕底熱了手臉才將懷里的寶貝拿出來向女兒獻寶。 杜瑕一看,不由得十分喜悅:是一塊一尺見方的薄石板! 這石板不算精細,也無任何花紋,可邊角都處理的很是圓滑;又薄又輕巧,就是杜瑕自己也能舉起來。 見她露出笑容,杜河也喜滋滋的,搓著手:“昨夜我聽你娘你已經跟著文哥讀書識字,這是好事。等會兒我去削些碳條包好,眼下你先將就一番,下月我帶些紙筆與你練手。” 杜瑕斷沒想到他出去忙活一上午竟是為了這事,一時沒忍住就哭起來,摟著杜河的脖子不撒手。 她再不敢想能遇到這樣疼愛女兒的好父親! 杜河最見不得她落淚,當即手足無措,想給她擦淚又怕自己粗手粗腳刮疼女兒稚嫩肌膚,一個大男人僵在那里十分滑稽。 好容易等杜瑕自己止住哭聲,杜河又想拿昨帶回的糖果哄她,哪知王氏藏得超乎想象的嚴實,之前他也沒留神,翻了半竟沒找到! 杜瑕不由得噴笑出聲,又想起前不久四丫才來翻了自家屋子,這回親爹又鬧這處,兩人動機雖不同,結果卻是一樣的,又越發敬佩王氏的周密…… 待到中午吃飯,杜寶杜文只在學堂吃飯,并不回來。四丫氣不過,在飯桌上告狀,杜瑕不敬姐姐,也氣得很,連一根彩繩也舍不得拿出來,還弄壞了叫自己賠云云。 王氏還沒怎么著,杜河的臉已經黑了,雙目視線鋒利的像刀子,刺得四丫面如土色,本能的往后縮。 自己還在家呢,這起子人就敢如此滿嘴噴糞搬弄是非,可想而知自己平時不在時,又是何種情景了! 杜瑕也不惱,不過是孩兒的慣用把戲,怕什么? 她滿面真,不緊不慢道:“四姐的這話我竟聽不懂了,奶奶您給評評理,我與四姐年歲還,針線活也做得不好,哪里敢用一文錢一根的上等彩繩?她還要自己做頭繩、頭花玩耍,沒得糟踐了……” 大房雖受寵,四丫長得也好些,可到底是個孫女,于氏又如何會將她放在心上?況且杜瑕的在情在理,于氏一聽一根就要一文錢就已經肉疼,又聽四丫年紀就唆使著妹妹浪,故而大怒道:“你這眼皮子淺的敗家玩意兒,銀錢都給你霍霍了,可不是欠打了!” 話音未落,四丫就已經又羞又氣又怕的哭出聲,就連周氏和老大杜江也白了臉,有些下不來臺。 周氏身體本就不好,見此情景想解釋又無從下手,急的咳嗽起來。 于氏越發不喜,想起來她這些年耗費的藥錢無數,越發疼的心肝亂顫,便又口水四濺的罵道:“一到晚只知道挺尸,藥都喝到狗肚子里,活也做不得,起的竟比我還晚,怎么當得媳婦?凈生賠錢貨!我可真是做了八輩子的孽!” 一番話的周氏低頭垂淚,飯也不敢吃了。 杜江聽不下去,擰著眉頭,甕聲甕氣的喊了聲娘,又胡亂辯解幾句。 于氏好歹停了,只不斷聲嘟囔“娶了媳婦忘了娘”,一雙眼珠子終究難平,時不時朝周氏和四丫身上剜去,連帶著一旁木頭人似的三丫也被遷怒。 二房三人也不勸解,只悶葫蘆似的埋頭吃飯,杜河趁著大家不注意狠命給妻女夾菜,又著意挑那些油水大的。 三房多年來與大房針鋒相對,又恨他們占了大頭,自然樂得見吃刮落。 杜海也就罷了,只以眼神取笑,劉氏便已經按耐不住,在一旁煽風點火,陰陽怪氣的道:“來我也是生了三個孩子的,兩個還在吃奶呢,我也抽空做活。眼見著進了四月就是公公的生辰,不知大嫂準備些什么,也好教教我! 現下距離杜平的生日還有將近一個半月,普通百姓家也不會送什么貴重東西,不過做些個簡單的一整套內外衣裳針線,熬上半個月也就得了?蓜⑹犀F在就起來,無疑是在自夸,她一直將公公放在心上,這才提前這么久就開始準備。 周氏平時想做點針線活貼補家用都時常力不從心,又哪里來的閑工夫做那個?臉上便帶了幾分遲疑和猶豫。 不僅于氏越發怒火上涌,就連杜平本人也沒什么好臉色,一頓飯最終不歡而散。 因為大部分人都在忙著吵嘴打架,不得專心吃飯,又有杜河這個豁得出去的狠命夾,竟讓二房占了大便宜,王氏也久違的吃了個飽脹。待眾人回過神來,又紛紛氣個倒仰,暗罵二房一家子果然都是奸猾的。 大房吃了排頭,后面果然安分不少,杜瑕樂得耳根清凈。 杜河回來也沒閑著,借著王氏在廚房做活的工夫過去花大力氣劈柴,夫妻二人有有笑,不多半竟劈了滿滿一面墻的柴火,足夠接下來一個月燒的還有余。 杜瑕繼續在屋里研究結子。 她仔細想了想,眼下的彩繩自然不比她用慣的毛線,十分沉重且沒有一點彈性,加上她編的東西都是立體的,如果真的一味求大,想要打出一個適合成年男子佩戴大的葫蘆來,估計先就要把腰帶墜垮了。 她就翻了些王氏用剩下又舍不得丟的碎布頭兒出來,只用絲繩打外面兩層框架,內里用布團填充,也就得了。 如此一來,一個將近兩倍大的葫蘆因為成了空心,卻只需要原先一倍半的絲繩,又輕巧綿軟,成本一下子就下來了。 杜瑕拎著打量幾眼,心道卻是跟外面賣的荷包有些類似,不過到底是手編的,又逼真,勝在新奇,應該也賣得出去。 她又纏磨著王氏討了些鴉青、鵝黃等顏色的絲線來,整整齊齊扎成一股股的,扎緊了做成穗子掛在葫蘆下面,葫蘆柄兒上留空穿線懸掛…… 如此整治一番,不僅方便佩戴,且更加好看,也更上檔次,實在很像一回事。 王氏原本見她把那些好好地絲線鉸了還心疼得很,可現在見她并沒胡鬧,拾掇的葫蘆墜子越發好看,也就歡喜起來,不覺得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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