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此為防盜章, 購買比例低于70%的讀者要等24時之后才能看到 肖秀才失笑, 卻也沒有再叫住他訓誡。 到底是個孩子,且由他去吧,若是一味地訓斥, 失了靈性,反倒得不償失。 杜文回到課堂之后,牧清寒還問了句, “如何?” 因為兩人同時拜師,便也做了同桌, 雖一開始牧清寒為人甚冷,兩人十分陌生,可這一月來, 杜文待他的態度始終如一,每日都微笑招呼, 牧清寒見他認真讀書, 勤勤勉勉, 不是一般輕浮油滑之人;而杜文見牧清寒為人雖冷,但并沒有壞心眼,舉止穩重, 書讀的也好,不比幾個師兄差,便十分仰慕……如此這般, 兩人如今關系倒也很好。 杜文松了口氣, 沖他笑道:“先生又給了我幾本新書。” 牧清寒略看了眼, 點頭:“這倒也適合你看。” 若是旁人聽他用這種幾乎指點的語氣話,必然要惱的,可杜文卻知道自己的的進度確實比誰都慢,牧清寒也只是實話實罷了,也就欣然接受。 前些日子杜文拼命讀書,簡直如同玩兒命似的,饒是牧清寒看了也暗暗心驚,如今見他竟然短短幾日就讀會了幾本書——既然先生又給了他新的,必然也覺得滿意,他也起了爭強好勝的心,回去之后越發用功。 下學的時候,兩人在門口分別,杜文徑直回家,牧清寒卻有一高壯健仆接送。 相處一月有余,雖然牧清寒沒有明確起過自己的家境,可杜文觀他衣食穿戴、言行舉止,也能猜出他必然出身高門大戶,只是卻不知道為何到了陳安縣城來讀書。 他心中雖有疑問,卻也知道涉及別人家事,對方若不主動,便也從不主動問。 相處時間久了,兩人偶爾也會聊些閑話。這日牧清寒見他實在太過廢寢忘食,忍不住了幾句叫他注重保養的話,杜文就嘆息道:“我也知這樣不好,可母親和妹妹拼命做活,又要供我讀書,我實在于心不忍,眼下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因著趕進度也沒空抄書賣錢,竟什么都做不了,實在不忍心。” 他又起妹妹年紀就知道為生計謀劃,好容易做針線活兒賺了幾十文錢,先就給自己買紙,十分不忍,百分自責,眼眶也漸漸紅了。 也不知這話觸動了什么心腸,牧清寒也聽得怔住了,呆呆的望著前面的虛空出神。 杜文也是一直沒個人話,師兄們對他也不冷不熱,如今好不容易開了話匣子,便有些止不住,了好些零七碎八的事。待他回過神來,竟已過去了半個時辰有余。 見牧清寒兀自出神,杜文就有些不好意思,慌忙道歉。 卻見牧清寒緩緩眨眼,神色復雜的:“一家骨肉新密體諒乃人之常情,你不必介懷,況且我卻也十分思念兄長。” 杜文還是頭一次聽他聊起家里的事,不由得十分新奇,卻也不好過問。 牧清寒感情內斂,也不多講,只兄長大他十歲,如今父親病重,他便留在省城家中操持生意。眼下家里諸多事端,牧清寒也想幫忙,卻有心無力,兄長又怕波及到他,便把他送回已故母親的成安老家。 因牧清寒母親的娘家也只有三位姨母,且都嫁往外地,外祖父外祖母也都于前幾年先后亡故,這邊已經是沒什么人了的。 好在房屋尚在,且又有幾房忠仆看著,倒也十分妥當。 杜文想起來日日迎送他上學的青年健仆,恍然大悟:“那是令慈留下的人?” 牧清寒卻搖頭:“非也,阿唐另有一位哥哥,原是幾年前兄長外出收賬,在路上救起的流民,當時他們尚有一位老母在,后來兄長雖全力幫忙醫治,老人家仍撒手而去,阿唐兄弟只無以為報,又沒處可去,便自動寫了賣身契。兄長見他們身手出眾,就將阿唐指給我。他們二人赤子心性,我也跟他學習武藝。” 牧家財力雄厚,牧清寒又是年幼的嫡子,內憂外患,自便有不少人盯著,幼年時期也著實有幾次十分危險,后來有阿唐在身邊才消停不少,他自己這幾年也習武不斷。 杜文見他每每提及兄長便十分濡慕,又從素日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得知:牧家人口似乎相當混亂,牧家老爺恐怕并不如何敬愛牧清寒的生身母親,也就是牧家主母,反倒十分疼愛那不知多少的妾,又有無數庶子庶女。 牧清寒的母親去世的早,兄長又年長十歲,可不是當爹當媽又當哥?兄弟二人相依為命,感情自然深厚無比。 自打那次談話之后,杜文和牧清寒的關系便突飛猛進,同出同入,杜文在家中也時常提起,很有了些摯友的味道。 他的學業漸漸步上正軌,杜瑕和爹娘看著也十分歡喜,更能沒有后顧之憂的做活。 如今市面上已經漸漸地出現了他人仿制的葫蘆和蝙蝠,且賣價比李老板娘這邊更加便宜,但因為李家娘子的鋪子在端午販賣五毒一戰成名,便有無數人慕名前來,只為了求他家市面上沒有的新鮮花樣,如今在陳安縣城也還算獨一份。 因著外面已經有葫蘆和蝙蝠,況且利潤也不高,杜瑕就不大再耗費工夫做那些,又仔細畫了圖樣,做了烏龜和仙鶴兩樣更加繁瑣復雜的,取龜鶴延年的好意頭,賣的也很好。 又考慮到臨近中秋,大家難免又要做些與中秋有關的事情,她就又設計了幾款圖案,如玉兔捧月,玉兔搗藥,還有玉兔騰云駕霧的花樣,都非常可愛靈動。做出來之后杜文先就愛不釋手,自己從妹妹那里要了來掛在腰間,十分得意。 如今距離中秋節還有兩三個月,時間十分充足,杜瑕便與王氏提前準備這些,暫停了其他的事物,準備中秋節大賺一筆。 期間她們也與趙氏頻繁往來,亦或是王氏見她太過勞累,便催著她出去玩,杜瑕便跟趙氏的女兒熟悉起來。 趙氏的女兒雅娘果然十分文靜嫻雅,年紀就已經繡工了得,繡的草木魚蟲無不活靈活現,杜瑕是打心眼兒里佩服,反正她是萬萬做不來的。 雅娘為人展樣大方,熟了之后便也送杜瑕兩塊手帕子,上面分別繡的滴水菡萏,還有游動的金魚。自打來這兒之后,杜瑕還是頭一次親手摸到這般鮮亮靈動的針線活,自然愛不釋手,又投桃報李,也回贈對方一套別樣玉兔的結子掛件,卻跟送給家人的不同。 雅娘也十分歡喜,取了一件掛在腰間看個不停,又笑道:“前兒我跟娘也在店里見了類似的,卻沒有這樣的樣式。我們都在想是誰這樣巧的心思,原來竟是你!” 的杜瑕也笑了。 在接下來的聊中,杜瑕意外得知他們家竟然要搬走了。 因趙氏能做,幾年下來著實攢了大半千的銀子,便不大耐煩繼續蝸居此處,年前就四處尋找合適房源。如今已看中了與北城區交界處的一處宅院,雖是個兩進院落,價格極為昂貴,可到底位置好,每日都有無數官兵來回巡邏,距離家中兒子讀書的學堂也近,夫妻倆便決意咬牙買下。 這是其一,杜瑕暗中想著,北城區是本地官宦聚居地,趙氏一力主張往那邊去,未必不是存了為兒子日后鋪路的主意…… 話自從收入穩定了之后,王氏也真的就不大做飯,只偶爾得閑兒了才做幾頓。 這倒不是杜河強求的,原來精于持家的她偶然也也算了幾筆帳: 做一頓飯,從開頭的準備到后面的刷鍋洗碗,收拾桌子,怎么也得將近一個時辰,而有這個時間也能編幾個蝙蝠葫蘆的結子了,放到外面也能賣近百個錢。可若是從外面叫一頓飯吃,她們娘倆兒也不過三五十個錢,兩邊一比就知道怎么合算了。 杜河知道后也大力贊成,只:“你們每日做針線活已經十分勞累,又怎么能再去下廚?也該把手指養一養啦!” 王氏聽后受用非常,又把手舉起來看,果然見這兩個月因為沒怎么下廚沾水,只做針線,且日日涂抹白玉膏子,雙手已經十分白嫩,就連往年裂的口子也都好了,越發喜悅。 王氏的心頭一軟,快速將身上的夾棉襖裹好,又伸手替孩子掖了掖被角,柔聲道:“睡吧。” 匆匆推門出去,王氏登時就凍得打了個哆嗦,方才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那點熱乎氣瞬間消失的干干凈凈。 她咬咬牙,又將那穿了幾年,棉胎都被碾壓成薄薄一層的舊棉襖裹緊了些,埋頭快步朝正北面的廚房走去。 頭晚上睡前整理好的爐火這會兒已經熄的差不多了,灶臺中只剩點點暗紅色的灰燼,王氏不顧撲面而來的寒氣,趕緊丟了幾塊柴火進去,又捅了幾下,看它們一點點燒著才松了口氣。 冬日酷寒,兒子等會兒就要去書塾上學,女兒前兒又元氣大傷,好歹多些熱氣,且叫他們受用一刻是一刻。 氣冷的叫人難受,饒是一旁有灶火余溫晝夜不息,水缸里的水也有好些地方浮起了薄冰,王氏又用鐵鉗子捅了幾下才舀出幾瓢帶著冰碴子的凍水來。 王氏蹲在灶臺前面,略有些麻木的燒火,身上漸漸暖了。橙紅色的火光不斷跳躍,映的她臉上影影綽綽,眼神都有些飄忽了。 她家是二房,上有兄嫂下有弟媳,按理怎么都輪不到她起早貪黑燒火做飯,可有什么法子呢? 大嫂一連生了四個女兒,最后才掙命似的生了個胖子,結果到底年紀大了,傷透了身子,重物都提不得,又哪里做得來這個? 三房叔子是公婆的老來子,弟媳娘家跟婆婆家還有些瓜葛,二老本就偏疼些,何況她嫁進來頭一年就生了個兒子,第二年底竟又一口氣生了一對雙胞胎的大胖子,站穩了腳跟,怕不是走路都要橫著來,眼睛也挪到頭頂上去,打那之后連大房都要避其鋒芒,更何況自己…… 王氏當年嫁進來近三年都沒有身孕,前后不知挨了多少白眼,婆婆和村里的人也明里暗里的譏諷她是不下蛋的母雞。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到底是自己理虧,王氏越發謹慎微,不敢有怨言。 所幸相公雖然寡言,但對自己卻甚是溫柔體貼,并不曾怪罪,好歹到了第四年,她總算…… 如今轉過年來,兒子虛歲已是八歲了,頭一年去村中書塾開了蒙,聽先生十分聰明伶俐,女兒才剛六歲,身子雖然弱些,可生的好模樣,又乖巧懂事,她也算心滿意足了。 想到這里,王氏臉上不禁泛起一點喜色來: 今日是相公杜河回家的日子,他們一家人也有一個多月沒團聚了。 家里有十幾畝地,只是公公杜平本人卻是個木匠,因此平時只租給旁人種,他自己帶著長子杜江日日做活,日子倒也過得去。 碧潭村因村北面有一汪常年不枯的水潭而聞名,周圍又有幾座山,便是不種地的也能去撈些個魚鱉蝦蟹,摘些個瓜果李桃,總不至于餓死,不過就是見不大著銀錢。 本朝才創立不過十多載,還處在休養生息的時段,如今在位的是開國老圣人的第三子。圣人仁厚,接二連三減免賦稅,且本朝皇帝家原本祖上就是商戶出身,所以并不歧視經商,允許商人及其后代參與科舉,有商人在各地聯絡買賣、溝通貨物,很快大家的日子就都有了起色。 三房的杜海心高氣傲,早先眼饞商人暴利,便鬧著要去經商,偏杜平二老又寵愛他,竟也答應了,又狠命湊了幾兩銀子與他做本錢,誰知杜海出去一晃半年,不僅沒賺到一文錢,反倒將本錢賠個精光,又欠了一屁股的債…… 因按照本朝律令,日后不管分不分家,長子都要繼承家中財產大頭,若是老爹有活計的,也一并交給長子,剩下的兄弟只分得部分。 當初于氏一共生了七個兒女,可最后活下來的只有三個子,饒是這么著,杜海還是覺得兄弟多了: 家里本就不大富裕,日后再有二哥一分,到手的還能剩下什么! 他也看不上木匠活兒,覺得又苦又累,且一年下來也賺不著幾個錢,于氏又異想開,興起來要讀書的念頭。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老杜家往上數八代都沒出過一個讀書人,他能有這般志氣,杜平老兩口喜得無可無不可,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 哪知這杜海骨子里竟是個無賴,去了書塾非但不好生讀書,反而見勾搭同窗胡三海四,折騰到十九歲才娶上媳婦,幾年下來連本《三字經》都背不下來,更別提之前夸下的進士及第的海口。 后來一直鬧到兒子出生,杜海這才收斂了些,只是到底劣性難訓,整游手好閑,也不大正經干活,漸漸地竟成了十里八鄉數得上的閑漢…… 王氏一邊想著丈夫什么時候到家,一邊麻利的將一只干瓠瓜切成薄片,等鍋中水燒滾了便放下去,又從凍得邦邦硬的羊腿子上狠命剁了點肉沫下來,下到鍋里調味。 鍋上面熱一層雜面炊餅,等瓠瓜片和肉沫熟透了,炊餅也熱好了,她又往鍋里灑些豆粉,拿長筷子攪動幾下,羊肉瓠羹便又稠又黏,翻滾中都帶上了濃濃香氣,那點兒肉沫特有的葷膻更叫人胃口大開。 如今從京城傳出來,時興一三頓,可對下面的平頭百姓而言卻很難實施:費錢,只是偶爾才加一頓,臨時加上的那頓也不過敷衍了事,故早午兩餐尤為關鍵。 王氏做好了飯,各房也都陸陸續續起來,西廂房門吱呀一聲推開,里面走出來一個穿著青色棉袍少年,少年手里還牽著一個更些的女童。 女童約莫五六歲年紀,穿著鵝黃襖,下面是青色扎腿棉褲,腦袋上勉強梳了兩條稀疏枯黃的辮兒,此刻正睡眼惺忪的揉著眼睛。 乍一接觸寒風,她猛地打了個哆嗦,聲道:“哥哥,冷。” 前方的少年忙將她的手攥在掌心,又竭力護著她,往正房飯廳那邊快步走去。 到底他年歲尚幼,身量有限,并不能如何遮風擋雨,那女童依舊被凍得臉通紅,只是卻已經十分歡喜,拉著他的手快跑幾步。 兩人在正房門口遇上王氏,齊齊喊一聲娘。 王氏見他們手拉手,頓時喜得眉開眼笑,又一疊聲的讓他們進去,自己轉身去端剩下的盤碗。 一大家子十多口人,吃的也不過是一鍋羊肉末瓠瓜羹,再有一盤下飯的芥辣瓜旋兒,幾個炊餅。那炊餅也并非人人吃得,是分給爺們兒和上學的兒郎的,女人們大多只喝幾口羹也就應付過去了。 等大家陸續坐下,王氏已經按照平日的座次分好碗筷,盛好湯羹,三房的劉氏本能的將視線釘在王氏一雙兒女跟前的碗內,目光灼灼,似乎下一刻就能盯出兩個窟窿。 老三杜海大咧咧的,不管這些,拿起碗筷就吃,見自家娘子既不動筷,也不給幾個的喂飯,不由得有些煩躁,道:“吃!” 劉氏又狠狠剜一眼低頭不語的王氏,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嘟囔道:“裝什么老實人,打量旁人都不知道么?偏她的孩子金貴,我的” 話沒完,婆婆于氏就先重重的咳了聲,不輕不重的瞥她一眼,虎著臉道:“有飯吃還堵不住你的嘴!” 劉氏不由得又羞又臊,端起碗來憤憤的喝了兩口,還是意難平,又低聲對杜海抱怨:“二嫂才是個面憨心奸的,趁著自己做飯,專把些肉挑到自家碗里去……” 那文哥到底大了,也學得跟他爹娘一樣奸猾,且看不出什么,可那五丫還年幼,筷子都拿不利索,有好幾次她看的真真兒的,大家面上都是一樣的飯食,中間也沒見額外添加,可她碗底竟能多出好些肉渣肉沫!不是王氏做的鬼還有誰! 杜家雖然因著公公杜平有些個手藝,除了每季租子之外另有一份收入,但因為人口多,老三杜海又是個慣會糟踐錢財的,日子并不算太富裕,也只是隔三差五能嘗點肉味,所以她才對王氏揣著明白裝糊涂,公然給自家兩個孩子開灶的行為十分不滿。 劉氏越越激憤,最后聲音難免大了些,就連杜平也皺起眉頭,幾家的更是停了筷子。 杜海一貫好面子,手中也散漫慣了,頓時覺得自家婆娘為了侄子侄女嘴里的一點肉沫計較很不上臺面,就有些羞惱,梗著脖子低吼一句:“就你事多!不愛吃倒是自己做去。” 劉氏立刻被氣個倒仰,一雙手發起抖來,臉都漲紫了。 哪有這樣的混賬男人,不幫著自己的婆娘,竟反過來她! 再,她才不做飯呢!自己的手好容易養成這樣白嫩,才不愿意寒凍地去撥弄冷水,沒瞧見二嫂的手一年到頭都沒個好時候!青紫交加,滿是皴裂,還露著嚇人的血口子…… 大房的四丫慣會跟風挑事兒,見狀也聲道:“二嬸子偏心。” 話音剛落,周氏就瞪了她一眼,“吃你的!”老大面上也有些尷尬。 大清早上就鬧起來,杜平干脆把筷子一拍,喝道:“一個兩個的都這么些毛病,不愛吃就別吃!要么打從明兒起自個兒做去!” 他素來十分威嚴,平時幾個孫女在他跟前都不敢大聲喘氣,就是最得寵的三房媳婦劉氏也輕易不敢與他放肆,因此他一出聲,眾人便都低頭聳肩,十分老實。 杜平又環視一周,這才滿意了,只是終究往低頭吃飯的王氏頭頂瞅了兩眼,眼神復雜,可到底什么都沒。 王氏的動作他不是不知道,可到底也實在沒得挑,于氏年紀大了,早些年逃荒著實傷了身體,又是當婆婆的,也做不來重活;三個媳婦一個常年體弱,連點繡活都做不得,另一個眼下還有三個不懂事的奶娃娃,確實沒得空閑。 算來算去,只有一個王氏勤快能干,且也做得一手好湯水…… 人都有私心,二兒子在鎮上做工,一個月才回來一次,又月月拿錢家來;王氏一個人一兩時、三時做十幾個人的飯也確實不容易,且兩個娃娃偷摸的吃才能吃多少?杜平老兩口便對她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年月給人當徒弟遠不是后世那樣舒坦的事情,幾乎沒有任何保障。伺候師父跟伺候親爹沒什么分別,又要前后奔走,又要端屎端尿,更甚者稍有不如意便招來一頓好打。更有那缺德的,折騰徒弟好幾年也不舍得教授本事,生怕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父…… 當初杜河尚且年幼,可已經認清家中早已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便咬咬牙去了。 頭幾年果然不好過,那師父身邊已有了三五個徒弟,各個比自己大,又有經驗心機,無論如何看他不順眼,委實受盡磋磨。 好在杜河豁得出去,又肯吃苦,腦子也好使,幾年下來就摸出脈門,練就好口舌,磨得好腿腳,又能忍辱負重,竟一鼓作氣成了眾徒弟中第一得意人。眼下師父年紀漸老,那幾個師兄卻全然不中用…… 這幾年杜河能頂事兒了,許多原本師父該做的活兒竟都是他接手,便漲到一個月固定工錢三貫,偶爾運氣好了還能得些賞錢,倒比一般的買賣人家賺的豐厚穩當些。 可到底出門在外,雖然管吃住,除了要孝敬師父,恐怕也少不了各樣打點,又要交給公婆三成半,如何剩的下這許多? 卻見杜河笑道:“你盡管收著,我只有錢使。” 見娘子仍舊面有疑色,他便笑著:“你不知道,前些日子店里竟來了位舉人老爺,掌柜的十分奉承,連帶著我們也得了好些賞錢!真真兒的揮金如土,一抬手便甩出二十兩雪白明晃晃的銀錠,連稱不必找。你可知他們那一桌吃才吃了不過十兩有余,剩下的可不都是白得的賞錢?我也分得一兩!” 到這里,杜河卻突然臉色一變,往自己腦袋上重重拍了一巴掌,罵道:“瞧我這腦子,竟把要緊的大事忘了!” 就見他十分心的從懷中掏出一頁紙來,略顯笨拙的展開笑道,“我見那舉人老爺正在興頭上,便壯著膽子近前服侍,又了些個好話,央求他給我們女兒取了個名字,今日帶回來了。” 他疼愛杜瑕絲毫不亞于兒子,又常年在縣城活動,聽聞大戶人家的女兒一腳出八腳邁,又有正式的名字,不由的動了心思。 眼下他財力不濟,無法給妻子兒女更好的生活,可取個名字還是行的,他的女兒怎么能跟其他人一樣亂叫一通? 杜瑕原沒敢想竟會有這種好事,又驚又喜,一時間又忐忑起來,萬一這個名字不好怎么辦。 只是不管好不好的,終究是杜河一片愛女之心,要知道如今村中女孩兒們也都是“大妞”“二妞”“大胖”“大紅”“紅”的胡亂叫著,連個正經閨名都沒有,日后成家也就只是“某氏”。杜家眼下共有五個女孩兒,前兩個已經出嫁了,也都是這么“大丫”“二丫”的排下來,杜瑕行五,便叫“五丫”。 待杜河鋪平紙張,先叫兒子來念。杜文過去瞅了幾眼,略一琢磨就笑開了,又拉著妹妹的手道:“妹妹以后就叫杜瑕了。” 杜瑕聞言欣喜不已,再不能想到竟能重新得了這個名字,莫非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卻杜河見兒子果然認得出,不由得十分得意,又滔滔不絕的起之前舉人老爺的法來:“老爺了,這個字原是跟美玉有些瓜葛,不過也不算富貴,略有不如意,正和了咱們家!日后也不怕壓不住。” 王氏聽后果然歡喜無限,一疊聲的念佛,直贊舉人老爺果然和氣,又祝長命百歲云云。 末了還感慨道:“不愧是讀過書的人,就是雅致,這可不比村里那些個花兒啊朵兒啊的強多了?” 夜深了,兩個孩子先撐不住,都眉眼干澀,可畢竟父親許久不見,也不舍得去隔壁睡覺,只在炕上糊弄。 見孩子睡過去,杜河膽子不由得大了些,兼之又吃了些酒,頭腦發昏,膽子也大了,舉止便有些個輕浮。他笑嘻嘻將跟吃食一起帶回來的一個巴掌大深口纏枝花樣青花瓷罐揀出來,拉著王氏的手道辛苦,又叫她擦。 王氏面上一紅,忙甩開他的手,啐道,“孩子還在這兒,你胡鬧些什么?” 杜河嘿嘿一笑,緊接著卻又嘆氣,道:“我也不是胡鬧,早前你跟我的時候什么樣兒,現在又是什么樣兒,我也不是那睜眼的瞎子,如何看不到?” 他又心疼的拉起王氏干裂粗糙,滿是血痕的手,:“你瞧瞧你如今的手,怕是娘的都比你柔嫩些,還不都是做活累的!終究是我無用。” 王氏紅了眼圈,忙道快別這么。 杜河也飛快的抹了把眼角,又笑著開了罐子,跟她:“這是縣城里時興起來的白玉膏子,白膩膩滑溜溜,怪好聞的,聽很能滋潤肌膚,又能止皴裂。” 王氏十分高興,卻又心疼錢,只是到底心的挑了些抹上,又湊到鼻端翻來覆去聞個不停,只覺得幽幽香氣滾滾襲來,綿延不絕,便喜道:“果然十分香甜,也不油膩。” 杜河也歡喜無限,眉飛色舞。 夫妻兩個些悄悄話,王氏又把白日里女兒編的葫蘆拿出來獻寶,難掩驚喜的道:“我原沒想著她能做出些什么,誰知竟是個手巧的!” 這葫蘆已經是杜瑕又拆了之后重編的,比先前周正不少,已經頗能入眼了。 杜河就見那葫蘆青翠欲滴、玲瓏可愛,頓時愛不釋手,翻來覆去看了好些遍,又摸著女兒尚未恢復的青黃臉兒道:“果然聰慧。” 時下人們都在腰間懸掛荷包、墜飾,杜河在縣里做活雖用不大著,可這葫蘆實在好看,又諧音“福祿”,最吉利不過,摩挲幾把后竟決意跟女兒要來自己掛著玩,也好一解在外的思家之苦。 稍后聽王氏杜文教妹妹識字,杜瑕記性很好,杜河越發的得意非常,喜得渾身發癢,若不是周遭沒有女學,怕真也要叫她上學去了。 又過了會兒,卻聽杜河低聲道:“我想分家。” 王氏一驚,本能地朝窗戶外面看了看,這才壓低聲音問:“你怎得突然這樣?” 杜河冷笑一聲,臉色突然變得十分可怖,帶了些恨意道:“到底,咱們這房本就是多余的,前兒瑕兒受傷的事兒我還沒跟他們算呢。剛才我跟爹話,你知道他們叫我什么?竟是想要我拿錢呢。” 因為他在縣里做工,店里包吃包住,他又不時常回來,便每月交給公家一貫多錢,權當做妻兒在家的開銷。 鄉間所耗甚低,一應瓜果蔬菜都是自己家種的,糧食也有租子頂上,就算再偶爾買點布匹和其他物件也有限,且王氏勤勞,自己日日做活,一總能賺幾十個錢,杜河上交的錢每月也就能動個零頭罷了,剩下的還不都孝敬了二老? 哪知二老尤不知足,偷偷將錢拿去接濟大房、三房,卻轉過來對二房母子三人冷言冷語,話里話外都是他們白吃白喝…… 今日杜河剛一回來,于氏竟就又流露出這個意思,老三杜海預備開春后外出游學,家中錢財一時有些不湊手,叫杜海再拿十兩出來。 十兩,好大的口氣!他需得幾個月不吃不喝不上交才攢得住,叫他們一家人都餓死不成? 原本都是同根生的骨肉,若是兄弟和睦,他也不介意幫襯一下,可三弟終日胡作非為,肚里又哪里來的墨汁?是游學,不過是出去撒錢!那就是個無底洞。 父母偏心多年,將他視作無物,好好的娘子在家里當牛做馬,一家人竟又苛待他的兒女!前兒稍一個沒盯著,女兒腦袋上就多了老大一個大血窟窿,就這樣于氏還想糊弄,只潑了一碗鍋底灰就要丟開手不管,若不是杜河回來的及時,恐怕這會兒早就父女陰陽兩隔了。 女兒平素最老實乖巧,從不亂跑,好好的怎么會磕在門外水溝的石頭上?若這事兒跟大房幾個丫頭沒干系,杜河簡直敢把自己腔子上的腦袋割下來當蹴鞠踢! 王氏自然是愿意分家的,能跟自己的丈夫孩子關起門來過日子,誰耐煩在這里伺候一堆的公婆侄女兒侄子,還有那些看自己總是不順眼的妯娌呢?素日連想弄點吃喝都要偷偷摸摸,好不憋屈! 杜河也知道她這些年過的辛苦,柔聲道:“且不別的,這些年我冷眼在外面瞧著,文兒實在資聰穎,日后少不得要考科舉,總不好在這里窩著。那書塾的先生這么一大把年紀了,站都要站不穩,須發皆白、兩眼昏花,精力也不濟,且才是個童生,連秀才都不是,他能教出什么來呢?總要給兒子找個靠得住的學堂才是。縣上也有不少學堂,坐堂先生均是秀才公,很有幾家聲名在外,便是舉人老爺的也有兩家,咱們也總要為兒子打算。” “況且,”杜河話音一轉,臉色又變得冷峻起來,“他們總瞧著瑕兒不順眼,我就怕防得了以時防不了一世,若果真再有個三病五災的,你我就都不必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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