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杜瑕原本對碧潭村那伙人就沒什么情分,自打分家后當(dāng)真不聞不問,專心上進(jìn)掙錢,這會兒一聽三丫竟然已經(jīng)嫁了,還愣了半晌,回過神來又順口問了幾句。 王氏點頭道:“嫁了,她畢竟年紀(jì)也不了,周氏身子不爭氣,也怕日后拖累她,去年就強(qiáng)打精神,借著你哥哥中秀才的勁兒把人嫁出去了。聽是個莊戶人家,沒什么大本事,好在一家子都憨厚,肯賣力氣,三丫也是個能吃苦的,我琢磨著,嫁過去后過的反倒能比在娘家輕快些呢。” 得虧的嫁了,不然如今周氏死了,她便得守孝三年,到時候年紀(jì)就大了。 王氏挑了一筷子面吃了,又仰頭想了片刻道:“必然是的,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果然比之前略白胖了些,精神頭也還好。” 杜瑕聽后,半晌不言語,可心里終究是松快了些。 她極其厭惡杜平、于氏夫婦,對三房也是敬而遠(yuǎn)之,又因著四丫的緣故,對大房也不待見。可真要起來,四丫雖不是什么好貨色,杜寶也恃寵而驕,周氏夫婦與三丫卻還好些。 之前周氏雖逼迫過親娘王氏,可到底也是全心全意為了兒子,更有公婆與三房挑唆在先,真是可憐下父母心。 至于三丫,她是最無辜最干凈也最可憐的,跟自己倒也過幾回話,是個很善良本分的姑娘,如今聽她有了不錯的歸宿,杜瑕也替她歡喜。 想明白之后,杜瑕又問王氏:“頭里娘也沒跟我,不知三,三丫嫁到哪里去了?我也沒送點東西,現(xiàn)下知道了,倒覺得疙疙瘩瘩的。” 論起來,她該叫三丫姐姐的,可話到嘴邊,卻又實在不出口,只得罷了。 王氏一怔,倒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又笑道:“我是怕你心里不痛快,如今你能這么想倒真是難得的很。也罷了,三丫是個好的,只可惜托生在那里,只得一句命苦罷了。頭里我已送了一匹大紅布,一對素銀鐲添妝,不算薄了。不過你若想再添些也無妨,左右如今咱們手頭寬泛了,她也離了狼窩,倒能使在自己身上。” 杜瑕應(yīng)了,回去翻了半,次日果然收拾了兩匹結(jié)實舒服又不打眼的毛青布,一匹月白帶祥云紋樣的棉布和一匹細(xì)膩鵝黃薄綢,便是擔(dān)心扎眼,做里衣穿也很好。想了想,又添了兩幅花樣子,都叫王能家的送去了。 后來王能家的回來,三丫十分感激,她公婆和男人待她也不錯,反復(fù)道謝…… 吃了面,又痛痛快快的喝光了牛肉面湯,王氏身上出了一身薄汗,先打發(fā)人去燒熱水預(yù)備著,又對這爺倆兒道:“三房越發(fā)得意了,今兒劉氏像是有話要跟我,幾次三番的使眼色,我沒搭理。” 杜河就點頭,道:“不搭理就對了,我也遠(yuǎn)著老三呢!左右咱們也沒事求他們,但凡他們求上門來的,必然不是好事,且遠(yuǎn)著吧!” 杜瑕也是這么想的,在心里合計一下才酌量著道:“若我沒算錯,如今那邊杜強(qiáng)十一歲了吧?便是兩個的,也九歲了,都上了學(xué),不定就是這上頭的事。” 王氏微怔,猛拍大腿,道:“再錯不了,必然是這個了!” 的暫且不論,杜強(qiáng)已經(jīng)十一歲,便要準(zhǔn)備著過幾年下場,可這幾年村中書塾里那個老先生越發(fā)不濟(jì),話顛三倒四,也開始忘事了,頭一年又大病一場,整個人都有些糊涂了。聽不僅一年接一年去的新學(xué)生少了,便是村中但凡家境略好一些的,也都先后找了別處。 試問這樣的先生,如何能教出好學(xué)生! 以往三房總以兒子多自傲,大談往后有指望等等,可如今一下子三個子都開始讀書,這般巨大的花銷著實叫人頭皮發(fā)麻。 王氏略算了一筆賬,便嗤笑道:“當(dāng)年我們一家三口節(jié)衣縮食,也不過才供著文兒一個,這還時常覺得不湊手呢!叔和劉氏又都好吃懶做,收入本就少些,偏愛多花,能攢下多少?這回一下子要供應(yīng)三個,公婆那頭也沒了咱們的日常孝敬,還指不定緊巴成什么樣兒呢。” 最近這些年杜瑕一直讀書寫字,對這些了解的再清楚不過,也點頭笑道:“可不是,便是那勉強(qiáng)能用來練字的最次一等的青竹紙也要三十文一刀呢!初始練字時往往字跡極大,又容易寫錯,最是耗費。一刀紙聽著不少,練字、描紅、做文章什么不用?其實也使不了幾,原先哥哥一個人用都不大舍得買呢,如今三房三個學(xué)生,恐怕光紙錢一個月也得大半貫,這還不算筆墨書籍!” 一家三口唏噓一陣,笑一番,就各自回房睡了。 殊不知日里杜河與王氏回了縣城之后,碧潭村那邊也著實不消停。 因杜家出了碧潭村有生以來頭一名秀才,族長并村長以及諸多有資歷的老人都十分看重他家,今日不過一個女人死了,也有不少人過來幫忙。 族長先同杜河了幾句話,又夸他兒子有出息云云。一邊著,一邊又在心中暗罵杜平老兩口不著調(diào),好容易生了這樣有出息的孫子,非但不知好好籠絡(luò),竟然由著家人作踐,如今倒好,直將人攆的遠(yuǎn)了,又傷透了心,日后還不知怎么樣呢!跟本家都鬧得不好了,若日后這一族一村的人想求個蔭蔽,可就不好開口了。 杜河同一群男人忙前忙后,那邊王氏也不清閑,亦有許多女人對城中生活向往非常,或是巴不得過來巴結(jié),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好些人,其中就有三房劉氏。 只王氏對劉氏厭惡透頂,懶得搭理,周圍人也樂得如此,是以劉氏竟一直沒能插上話。 后面吃飯時,劉氏急的咬牙切齒,又給自家男人使眼色,杜海只得硬著頭皮擠到自家二哥身邊,剛笑嘻嘻的要話,就聽族老同村長低聲了幾句后,突然咳嗽一聲,示意有話要。 兩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不緊不慢了幾句場面話,又提到學(xué)堂的事,只如今出一個秀才不容易,又那般年輕,不僅是一家的光榮,更是全村全族的臉面…… 再到后頭,竟隱約變成敲打! 什么“都需本分做人,莫要給碧潭村抹黑”,什么“莫要起歪心眼,需得自己用功”,以及“不許胡亂進(jìn)城央求幫忙辦事”等等。 旁人倒罷了,不過略有些不好意思,杜海同劉氏臉上卻火辣辣的,怎么都覺得這話是在敲打他們! 杜海本還不服氣,剛要插嘴,就被村長遠(yuǎn)遠(yuǎn)瞪了一眼,也就不敢吭聲了。他不怕爹娘不怕兄弟甚至不怕媳婦,卻著實怕這幾個老不死的…… 杜河同王氏都十分意外,臨走前還好生感謝了幾位老人。 族長擺擺手,嘆氣道:“沒什么好謝的,也是為了大家伙兒好罷了。你們且叫文哥安心讀書,也不必憂心這里的事,好歹還有我們呢!” 他們本就怕杜家一窩子糊涂蛋,徹底將杜文這個前途無量的讀書人推得遠(yuǎn)了,方才又見三房夫妻兩個一副算計模樣,不用想也知道沒打的好主意,這才表態(tài)。 需得知道,但凡一個地方能出一位出息的文人當(dāng)真不易,不自家,便是一村一族也都受益匪淺! 自打杜文年紀(jì)輕輕中了秀才后,外頭多少人羨慕!又碧潭村人杰地靈,是個得老和文曲星君眷顧的所在,他們村的人便是出去也覺得面上有光。 如今杜文又入了府學(xué),不得什么時候就搖身一變成了舉人老爺,這碧潭村還怕不得助力? 杜河夫妻原本以為今日歸來只得受氣,沒想到竟還有這般意外之喜,頓時歡喜無限,打定主意回頭好好收拾幾份重禮送上。 ******* 杜家在碧潭村的事,知縣家里卻也在有關(guān)他們家的事。 晚間肖易生下衙歸來,元夫人陪著他用過飯,又打發(fā)女兒肖云回房休息,這才跟相公私密話。 “今兒你那學(xué)生的妹子又來了,帶了些濟(jì)南府特產(chǎn)回來,另有些個筆墨紙硯等雅致玩意兒。最值錢的怕就是那四匹布,碧潭村沒有賣的,濟(jì)南府內(nèi)怕也不多,我估摸著便得值個一二百兩銀子。” 肖易生聽了,翻書的動作一頓,隨即點點頭,道:“平日里他家最是謹(jǐn)慎不過,況且又是頭一次去省府回來,略貴重些倒也不出格,收了吧。” 元夫人笑道:“我也是這么想的,原打算留她吃飯,再預(yù)備上等回禮,不曾想她老家那頭出了喪事,倒也不是什么太要緊的人,就走了。” 夫妻兩個了一會兒,元夫人又試探著問道:“今兒瞧見杜姑娘,卻又勾起我另一樁心事來。” 肖易生也不看書了,笑道:“你我夫妻多年,還有什么不能的?” 他們兩個少年夫妻,如今女兒都這般大了,期間經(jīng)歷無數(shù)風(fēng)雨,光是守孝就有八/九年,當(dāng)真同貧賤、共富貴,感情深厚。 元夫人瞧著他在燈光下越發(fā)柔和的面孔,心頭一軟,不由得放輕了聲音道:“她定親也有一年了,咱們云兒也這般大了,我琢磨著,是不是也該留心了?” 肖易生沉吟片刻,點頭,問:“你既這么,怕是心中已有人選了吧?來聽聽。” “也不是外人,”元夫人給他倒了一杯茶推過去,道:“便是你那學(xué)生杜文。我琢磨著,他學(xué)識那般好,你也過必然前途無量的,難得他妹子又與云兒投緣,又很知書達(dá)理,日后成了姑嫂也必然沒有不和的。他們爹娘雖不讀書,可也是少有的厚道人,素來不與人吵嘴拌舌,卻也有些心眼……” 元夫人完,卻不見相公回聲,抬頭一看,就見他正若有所思,有一下沒一下的用手中的書敲著掌心。 “怎么,”元夫人奇道:“你竟是不中意的?” 肖易生站起來,背著手走了兩步,嘆氣道:“這可叫我怎么?若違心的他不好,便是世上也沒幾個好的了。咱們家也不是什么高門大戶,沒得什么門第匹配不匹配的,兩人年紀(jì)也相仿” 話音未落,元夫人就追問道:“那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眼瞅著他也快十六歲了,聽常有媒人登門,若晚了,保不齊就給人家定去了。” 兩人這輩子就只有這么個一顆獨苗,事關(guān)她的終身,饒是元夫人平時持重大方也有些焦急了,肖易生見狀也不賣關(guān)子,徑直將自己的擔(dān)憂和顧慮講了出來。 “人是好人,卻未必是良配。” “那子學(xué)識好,于其他方面卻是個呆子,性格又沖,不撞南墻不回頭,讀書時就容易得罪人,日后若能為官,必然到處樹敵!咱們云兒心思細(xì)膩,性子和軟,又愛多思多想,身子又是那般,如何受得起三兩頭的驚嚇?且那子也不會哄人,蠻牛也似,若是有分歧,必然是云兒退讓……” 到底,終究還是疼愛女兒罷了。 一番話的元夫人也面露憂色,垂了頭,不言語了。 是了,眼下還有他們這當(dāng)?shù)锏膿沃畠褐槐M情歡樂便罷,萬事不理,便是外頭有什么風(fēng)波也驚擾不到她。 可若是成了親便是當(dāng)家主母,遠(yuǎn)不似當(dāng)女孩兒時候輕松,不一應(yīng)應(yīng)酬往來便極其繁瑣,若相公再不省心,可叫云兒怎么過!、 肖易生捏捏妻子的手,低聲道:“罷了,你我這輩子就這么一個,也不求大富大貴,惟愿她一生平安順?biāo)欤蜆钒矊幎眩幢闶送居邢蓿么跗桨蚕楹筒藕谩!?nbsp; 元夫人重重一嘆,不知想了什么,眼睛里竟沁了淚花,拿帕子沾沾眼角才道:“你的有理,原是我想的不周到,不過云兒年紀(jì)實在不了,你心里可有什么差不多的人選?” 肖易生一笑,道:“原是打算看看再的,可既然今兒你問起來,也罷了,就是洪清。” 元夫人聽了就啐一口,語氣復(fù)雜道:“終歸繞不出你的學(xué)生!這個年紀(jì)也忒大了些,差著五歲呢,卻是哪里強(qiáng)?” 饒是有肖易生分析利弊,可在她心里,杜文還是第一人選,這會兒聽對方了另一個學(xué)生,自然有些不服氣,要辯一辯的。 夫妻這么多年,肖易生如何能猜不到她的想法,也不等對方問,當(dāng)即主動把自己的考量了: “大些也有大些的好處,他為人穩(wěn)重老成,又溫柔體貼,性格寬厚,很會照顧周圍的人。這樣的性子瞧著寡淡了些,可確實難得穩(wěn)當(dāng),又生一份謹(jǐn)慎,凡事不冒進(jìn),只要日后謹(jǐn)慎些,全身而退還是很容易的。” 前些年肖易生教書的時候,元夫人也時常能見到那些學(xué)生們,隱約知道洪清是個什么性格,如今再聽相公掰碎了細(xì)一遍,也有些意動。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疙瘩,悶聲道:“也忒沒趣兒了些!再者,他家里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呢,他是長子,便要侍奉父母,日后成親,光是家中瑣事怕不夠云兒忙的?” 完這些,元夫人又語出驚人道:“還有一件,他,他長得也不大好。”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便是圣人也不免喜歡長相賞心悅目者,君不見多數(shù)朝代都有“有殘疾者不能為官”的規(guī)矩? 是以時下名頭大的讀書人中往往多姿容俊美者,又氣度出眾。 肖易生雖然不以貌取人,可五個入室弟子也都頗俊秀,其中尤以石仲瀾與牧清寒為首,然前者輕浮,后者冷僻,故而元夫人不中意。 肖易生聽后哈哈大笑,指著她道:“多大年紀(jì)的人了,你什么時候竟也這樣看人?他也是濃眉大眼,又哪里不好了?便是比杜文略遜色些,也頗順眼。真要論好看,你我為何不從石仲瀾、牧清寒之流中挑? 再長子,難不成杜文不是長子?你也是糊涂了,他們?nèi)蘸蟊厝灰獮楣俚模瑢脮r四處上任,難不成還總是帶著父母、弟妹?就是后頭接了老人來奉養(yǎng),瑣碎也有限。” 元夫人這才不言語了。 兩人又了一陣,肖易生便道:“洪清是個穩(wěn)妥人,來年未必會下場,我先透個意思過去,也好叫他安心讀書,叫他家里也勿要相擾,待過幾年云兒及笄了再過明路。” 包括杜文自己在內(nèi)的杜家人都不知道,師父師娘早已暗中審核過自己,且刷了下去…… 日子還是這么過著,并無太多波瀾: 大房周氏去了,原先倒是有些人打算盤,琢磨是不是能借這次機(jī)會與秀才家打通關(guān)系,誰知二房那頭竟只在頭尾兩略露了面,且很不愛與人話,又有村長族老發(fā)話,直叫他們無計可施。 今年恰逢三年一度的文舉,杜文來信,他有心下場一試,牧清寒卻似乎想再等一屆,他正在游對方同自己一起。 杜瑕管他信中言語,似乎略微收斂了些,只還是銳氣逼人,想來是性使然,單憑外界勸恐無濟(jì)于事。 她既憂且嘆,心道大概這就是現(xiàn)成的不撞南墻不回頭了,惟愿日后兄長吃虧吃的一點,點到即止,萬莫弄得元氣大傷。 這是一回事,至于考試的事情,她倒是不反對,甚至還挺希望牧清寒也跟著試一回。 考舉人和考秀才不管是流程還是內(nèi)容乃至氛圍都截然不同,反正就在濟(jì)南府,也不需四處奔走勞累,倒不如略花幾找找感覺,便是有什么想不到的意外情況也好有個準(zhǔn)備,總不至于到時候被打個手足無措。 兩邊就這么半月一次通信,杜文與牧清寒等人努力讀書,勤習(xí)六藝等,杜瑕也不甘落后,不僅繼續(xù)讀書寫字,又陸續(xù)出了兩個話本和《陰陽迅游錄》的第二、三卷,俱都賣的極好,更有諸多外縣書鋪爭相批發(fā)販賣,“指尖舞”先生的大名竟也真有了些如雷貫耳的意思。 與之前的女權(quán)話本不同的是,《陰陽迅游錄》里頭的故事環(huán)環(huán)相扣,處處伏筆,十分新鮮奇妙,又是當(dāng)下沒有的激烈刺激,且全是圖畫,更加不必識字,只要長著一雙亮眼就能清楚講的什么。故而受眾頗廣,不僅閨中婦人、女孩兒愿意看,便是各行各業(yè)的男孩兒、男人們也有許多人愛看,所以雖然賣價遠(yuǎn)遠(yuǎn)高過尋常消遣讀物,銷量竟也十分可觀! 那林家書鋪如今也不同以往了,不僅將店內(nèi)外修整一新,還將隔壁鋪子租下,進(jìn)一步擴(kuò)大店面,增加刊刻坊人手,日夜開工,將畫本賣到諸多州省,一舉從原先的三流奮力躍居二流,并隱隱有成為一流的苗頭。 來也是討巧,尤其是如今賣的極紅火的《陰陽迅游錄》畫本,幾乎一力促成了林家書鋪如今的名聲地位。 若是一般文字話本,但凡能買一本在手上,其他刻印鋪子也都能自己做了,只它卻是個畫本子,翻開里頭全是極復(fù)雜極別具一格的畫兒,若是其他鋪子也想自己做,就得先花費工夫研究刻板,成本極高不,且還不一定能成,風(fēng)險頗大,是以一眾書鋪都選擇從這邊批發(fā)販賣。 此般林家書鋪便是獨一份兒,哪怕陳安縣內(nèi)不算,光每月販到其他州縣的,數(shù)量就十分可觀。是書鋪,竟更像專門的批發(fā)市場了。 林家書鋪也知道能有如今的局面殊為不易,對杜瑕可謂感激到了極致,不僅對她的要求言聽計從,又怕她走了,跑去別的書鋪和刻印作坊營生,竟主動表示要給她一成干股。 杜瑕聽后就笑了,心道你們也是挺狡猾,給原作者整個書鋪的一成干股,聽上去簡直叫人怦然心動。可到底,你們這個書鋪本就倒閉在即,一年也不見起能賺幾個錢,去了房租和人工,當(dāng)真不剩什么了。 一成干股,能有什么?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白了,也就是變相的提高《陰陽迅游錄》的分成罷了! 杜瑕愛財,卻不是那種咄咄逼人死要錢的性格,但也不希望旁人把自己當(dāng)個傻子耍。 她親自去了林家書鋪,與掌柜的好一通討價還價,一針見血的指出對方提議的迷惑性,以及“指尖舞”這個名號所能帶來的巨大經(jīng)濟(jì)利益,最后成功將分成提高到了三成。 自此以后,“指尖舞”先生的大作第一版必須在林家書鋪刊刻、販賣,而杜瑕擁有林家書鋪三成的收入分成。 若是杜瑕本人日后搬離陳安縣,則此合約自動作廢,杜瑕合伙人和分成人的身份也將自動解除。 白紙黑字,兩邊都簽字按手印,誰也不得反悔了。 閑時杜瑕就感慨,文化圈兒里想賺錢其實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哪怕開篇難些,但只要上了套,后面當(dāng)真受用無窮。 如今只這一樁買賣,她每月便有將近十兩銀子的收入,一年就是一百二三十兩,除了她自己之外無人知曉,結(jié)結(jié)實實的私房。 這還不算。 因為現(xiàn)在家里買的兩座山都步入正軌,還不需納稅,連瓜果蔬菜、禽蛋皮肉,兩邊加起來一年都能得個四五百兩,日常開銷也都從這里頭出,杜瑕和王氏也都不大做活,只偶爾熟客求上門來,略作一二,是以平常都很有空閑。 杜瑕是個閑不住的,不做手工了就重拾漫畫師老本行,而這個一兩個月更新一卷的工作量也實在不上大,且如今她又成了分成人之一,就又想了些招兒。 因《陰陽迅游錄》現(xiàn)下積累了不少人氣,她便設(shè)計了一款書中主要角色的玩偶,約莫巴掌大,一套六個,除了女主角阿玉之外,還有出場最多的狐貍精、孔雀精等,都用羊毛氈戳出來,毛茸茸的,無比可愛。 她做了十套,都送到林家書鋪去,但凡買了畫本的人都可以抽簽,能不能得全憑意。 因一本只能抽一次,竟有許多死忠粉為了要這玩偶一口氣買許多本的…… 杜瑕聽后不住偷笑,心道雖不能給你們簽名海報,可這個周邊想來也不差什么了。 只是時候久了,跟她最熟悉的方媛和萬蓉卻漸漸窺出端倪。 那一回方媛還耐不住問道:“放眼整個陳安縣,會做這樣玩意兒的也只你一人,如今書鋪里也有了,卻是個什么緣故?” 沒奈何,杜瑕只得同她們坦白,又央求不許出去。 方媛和萬蓉雖暗中猜測過,可如今聽她親口承認(rèn),還是大吃一驚,又笑又叫,又她不夠意思。 “好啊,虧你竟能瞞我們這么久,吧,該當(dāng)何罪!” 倆姑娘素日沒少跟杜瑕討論指尖舞先生的大作,言辭中不乏向往和憧憬,如今驟然得知那先生本人竟是個比自己還的姑娘,且是她們隔三差五就見的密友,當(dāng)真不亞于冬日驚雷! 杜瑕被方媛和萬蓉按在炕上咯吱半晌,險些笑岔了氣,頭發(fā)亂了,衣服也滾皺了,更笑的滿面淚痕,胭脂也花了。 她連聲告饒,直叫好姐姐,又保證日后若有新作,必然第一時間送來才逃脫了。 萬蓉也是被氣狠了,又掐著她的腮笑道:“真是沒瞧出來,竟把我們都給蒙騙了,斷不能這么輕易放過你!” 方媛一拍手,歪頭樂道:“這倒也不難,就罰她將那什么偶人都做一整套送咱們,如何?” 萬蓉噗嗤樂出聲,點頭贊道:“極好,極好。” 完她又啼笑皆非的怒道:“虧我前兒還打發(fā)人一口氣買了十本呢!就為了抽那個,結(jié)果抽了老半,竟一個沒中,為此我還傷心了老半呢!” 也虧得她兄弟姐妹多,親戚多,分出去也沒浪費。 一時三個姑娘都笑作一團(tuán),方媛又叫了丫頭們進(jìn)來,重新打水梳洗、整理衣裳。 杜瑕一邊看燕給自己梳頭,一邊笑道:“好姐姐,我可真是錯了,你們且饒了我吧。我確實有苦衷的,這畫本子就罷了,不過神鬼故事而已,倒沒什么,可你們也不想想,前頭那些個驚世駭俗的話本,我如何敢叫外頭的人知道是我寫的?不然那起子人還不都生吃了我!” 幾個人又想起來如今外頭還時常有讀書人怒罵的幾個女權(quán)話本,也都笑了。 方媛不知想起來什么,突然笑的促狹,又推了杜瑕一把,擠眉弄眼道:“我問你,你女婿卻知道不知道?” 這個稱謂杜瑕還真是沒聽過,乍一聽也覺得甚是刺激,愣了半晌,臉就自己紅了。 她啐了一口,丟了正把玩的簪子去打她,結(jié)果反被方媛和萬蓉聯(lián)手按住了,非叫她不可。 五個杜瑕加起來,也未必是一個方媛的對手! 她掙扎一會兒,眼見剛梳好的頭發(fā)又散開了,只得認(rèn)慫,帶點兒害羞又帶點兒驕傲的點頭:“他自然是知道的,便是我哥哥也知道,當(dāng)初還是他們幫我在外頭跑,不然我一個女孩兒家家,如何做的這些?”、 方媛和萬蓉聽了,不覺詫異不已。 “他們竟然都是知道的?!” 不得已,杜瑕又坐回梳妝臺前,從鏡子里看著她們的反應(yīng)點頭,笑道:“是。” 這回方媛和萬蓉鬧不起來了,兩人對視許久,都隱隱有些嫉妒,沉默半晌才語氣復(fù)雜道:“也不知該你什么了,是大膽呢?還是運氣好。” 她們也都是有兄弟的,這幾年也開始議親了,可即便是至親兄弟,也斷然不會同她們這般親密無間!更別提寫,哪怕是看這種明顯打壓男人的話本了!至于議親對象,更是萬萬不敢提及這個…… 杜瑕自然知道她們什么意思,同時也深以為然。 這些年她每每靜下心來回憶,每每都會暗自感慨自己的幸運。 她慶幸自己有一對開明的父母,更慶幸有個好哥哥,也慶幸能遇到知她懂她的牧清寒! 杜瑕沖著鏡子里燦然一笑,道:“我不過是個走運的傻大膽罷了。” 方媛和萬蓉一怔,都噗嗤笑了。 ***** 轉(zhuǎn)眼冬去春來,外頭的枯枝草根上頭也都漸漸冒出細(xì)密的茸芽,遠(yuǎn)遠(yuǎn)望去全是深深淺淺的綠色,叫人看了就舒坦。 被凍了一個冬的土地也都變軟了,風(fēng)再吹到臉上也柔柔的,暖暖的,一直吹到山上的桃花杏花都開了,吹得人們從憋悶的房中走出來,街上重新恢復(fù)往日熱鬧, 開春以后,杜河便同酒樓請辭,任憑掌柜的再如何挽留也沒回去。 私底下他也跟妻女:“倒不是有意賣款,只如今兒子、女婿越發(fā)出息,不得什么時候就搖身一變成了舉人老爺,若給人起,我還在酒樓與人賠笑招呼,總歸叫他們面上無光,便是他們自己不在意,外頭有些人明著不,暗地里怕也少不了嘲諷。” 王氏聽了深以為然,點頭道:“到底是你想的周到些,我卻不曾想著這個。” 杜河憨憨一笑,又劃算道:“早幾年我就隱約有這個意思,年前又去了省府,著實開了眼界,越發(fā)覺得該這么辦。再者姑爺家那樣好,咱們也該給女兒做臉才是,不然姑爺兄弟兩個那樣,回頭跟人起,親家在酒樓與人打雜,哪里還有臉面!一回兩回不往心里去,時日久了,難免不疙瘩,若是帶累了女兒,叫我怎生活得下去。” 頓了下,他又:“可巧現(xiàn)在咱家的山也都好了,各項瑣事一大堆,老王頭兒他們栽樹養(yǎng)樹、打獵剝皮是個能手,可遇到談買賣、攏賬甚的也著實焦頭爛額,央了不止一回,合該有個人總管著。若是外頭找去,總歸不放心,也不一定找得著合適的,不若我就接手了,一來安心些,二來出去也是正經(jīng)農(nóng)戶,名聲也好聽些。” 況且他在外頭經(jīng)營多年,多少也有些人脈交情,每逢遇到南來北往的大客商、大販子,更是倍加留意。如今他兒子出息,大家往來越發(fā)親密,便是相互買賣也有益,豈不是現(xiàn)成的掌柜! 王氏點頭稱是,旋即想起一件事來,道:“這幾年雨水不多,收成也越發(fā)的少了,今年還指不定什么樣兒呢!” 杜河砸吧下嘴,搔了搔頭,商量著開口:“我也一直打聽著,是因不少河湖都干涸了,成本大了,收成反倒一年不如一年,有周轉(zhuǎn)不靈支撐不住的,不少人想咬牙賤賣。我合計著,便是旱災(zāi)也不過這兩年罷了,狠狠心熬過去也就得了,如今咱們手頭寬裕,還支撐的住,不若趁著賤價再買幾座,好生經(jīng)營,日后給瑕兒當(dāng)陪嫁也是好的。” 大戶人家嫁女兒多有店鋪、田莊陪嫁,這就是源源不斷的活錢,即便日后娘家沒人了,婆家靠不住,只要手握地契,每年都能有固定收入,也是個保障。 他們家這個樣子,女兒與牧清寒結(jié)親本就是高嫁,若是再沒點拿得出手的陪嫁…… 可惜杜文勢必要走科舉的路子,他家里人再半道經(jīng)商卻是于名聲有礙,只好多多買房置地。而這一帶良田甚少,杜家無力也無意與旁人相爭,思來想去,倒是繼續(xù)買山來得實在。 王氏略一思索,也覺得好,咬牙開了柜子,翻出私房與他,道:“瑕兒人鬼大,素來靈精,這事倒先不必叫她知道。待都辦妥了,整治好了,回頭與她添在嫁妝里也就是了。” 杜河笑著揣了錢,點頭道:“這個我自然曉得,嫁妝本就是爹娘給的,難不成還叫她自己掏錢?這算什么事兒!你我還能干得動,沒得給人笑話。” 頓了下,他又目光灼灼道:“我琢磨著,咱們陳安縣畢竟太了,這邊幾座山也著實上不得臺面,之前咱們?nèi)?jì)南府見親家,我也留神打聽了許久,就琢磨著,什么時候再攢幾個錢兒,好歹去省府買座宅子是正經(jīng)。回頭添在嫁妝里,那才是真體面!雖投本大些,到底地靈人杰,回本也快,且回頭出去也體面。便是自己不住,還能賃給旁人,不比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山上出息強(qiáng)得多?再者也不必畏懼災(zāi)**,十分穩(wěn)當(dāng)。” 王氏雖比尋常村婦精明些,可到底只是個知道家長里短的婆娘,見識有限,壓根兒沒往這邊想過,如今聽了自家男人起這個,先是一愣,繼而恍然大悟。 “到底是你在外忙活,見多識廣,”她毫不吝嗇的贊嘆道:“若能如此,必然好極!省府何等地界?哪怕只去那兒走一遭也頗覺面上有光,若真能弄所宅院,可不比咱們這邊的大戶更光彩!” 杜河聽后十分受用,面上不禁帶出幾分,又道:“話雖如此,可你也別高興地太早。旁人也不是傻子,你瞧瞧這陳安縣便知道了,許多好地段的好宅子,除非走投無路,戶主便是死咬著吃一輩子租金,也輕易不肯變賣的!能買賣的,要么房屋宅院甚是狹,我也瞧不上;要么便是拾掇的分外齊整的大宅子、別院,無限奢華,動輒上千兩,再算上看宅院的奴仆以及整修、添置的銀子……咱們還真拿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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