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下來，流言愈演愈烈。    哪怕大雪紛飛，一群好事的老婆婆仍然聚在一個火爐前，繪聲繪色的演繹著楊家姐和李家子的私會一事，仿佛親眼見過一般。    “聽本來是楊大人和那李子在聊，楊家姐出了個主意，讓丫鬟和廝茍合，把楊大人騙去后宅，然后自己偷偷跑去見李子。見那李子長得英俊，就在書房......”    一個故事傳來傳去，基本快沒了當(dāng)初的模樣。若是再這樣下去，估計抄本就出來了。    對此，李旭只能感嘆，這個時代娛樂太匱乏了。    第二，李旭依舊是卯時起床，洗漱穿衣。門口張氏看見李旭要出門，張張嘴準(zhǔn)備些什么，李旭笑了笑，又看看一旁的趙一銘，趙一銘神情凝重，沖李旭微微點頭。李旭這才轉(zhuǎn)身上馬，向皇宮走去。    一路上，李旭經(jīng)受了眾人的斜視和竊竊私語，就連帶路的錢公公，今日也是一語不發(fā)。直到進(jìn)入怡慶宮，周圍的目光才稍微少了些。    朱瞻基早就在等他了，兩人行禮后，朱瞻基便一臉壞笑的湊上來準(zhǔn)備些什么，李旭直接用手擋了一下，苦笑著：“你也知道了？”    朱瞻基點點頭，雙眼放光，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李旭搖搖頭道：“公道自在人心，你等著吧，會有結(jié)果的。”    楊士奇坐著馬車來到皇宮的左掖門，一個仆人將楊士奇攙扶下來，還沒站穩(wěn)，就聽見身后傳來聲音：“喲，楊大人今日居然來了？”楊士奇轉(zhuǎn)頭一看，原來是禮部尚書李志剛。    楊士奇行了一禮，笑了笑沒話，轉(zhuǎn)身走進(jìn)宮門，準(zhǔn)備上朝。    今日朝議，主要是討論北方的雪災(zāi)，以及交趾使節(jié)入京的事情。一眾文武大臣討論了快一個時辰，兩邊的事情方才定下。北方雪災(zāi)由戶部和工部主持賑災(zāi)。至于交趾使節(jié)，禮部派個侍郎去交待一聲也就行了。    一旁的太監(jiān)正準(zhǔn)備高喊退朝，卻看見上任不久的都察院左御史汪元楨走出班列，一下子噎得差點翻白眼。朝堂下的議論也漸漸停下來。    “微臣有事啟奏。”汪元楨走到中間，揖手行禮道。    “講。”朱棣不露聲色，只是兩頰的肌肉在微微抖動，可惜下面的大臣沒法看得仔細(xì)。    “微臣參前軍左都督李增枝之子李旭。”汪元楨身形有些佝僂，只是出的話倒是鏗鏘有力：“李旭在外大放厥詞，毀人清譽，行為不端，其才其德，當(dāng)不起皇長孫伴讀。請皇上明察。”    一時間，原本安靜的朝堂又有些喧鬧，卻是那些不知內(nèi)情的官員在向身邊的人請教。知曉內(nèi)情的人則偷偷把那些流言了一遍。    朱棣挑了挑眉毛，沒有直接表態(tài)：“楊士奇。”    一直穩(wěn)如泰山的楊士奇走出班列，站在汪元楨前面，向皇上行了一禮，卻沒有話。    朱棣的語氣稍稍帶了點怒氣：“昨日金陵的傳聞，朕都聽到了。給你個機會，幫李家子和你女兒辯解。”    “臣無言可辨。”楊士奇淡淡的回答。兩邊的人騷動起來，若是流言，一般這個時候都會急著解釋。這楊士奇居然不辨，莫非那些傳言是真？    朱棣也好奇的問：“你女兒和李子還真有了私情？”楊士奇在下面搖搖頭，道：“自皇上為女和李家子賜婚，李家到現(xiàn)在連問名都還沒開始，李旭來微臣府上也只有幾次，兩人又怎么可能見面，如此空穴來風(fēng)，臣不知如何辯解。”    朱棣點點頭，道：“風(fēng)言風(fēng)語，太過荒唐。”轉(zhuǎn)頭又對汪元楨：“市井傳言，當(dāng)不得真，此事作罷。”    沒想到汪元楨繼續(xù)開口道：“皇上，此樁親事乃皇上親口賜婚，可現(xiàn)已傳遍金陵上下，若皇上不對李旭進(jìn)行處置，只怕有損皇上威嚴(yán)。”    朱棣陷入沉思，一邊的楊士奇開口了：“皇上，臣請皇上免了這婚事。”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更是議論紛紛，竟有些混亂了。明明皇上已經(jīng)將此事定為風(fēng)言風(fēng)語，此時應(yīng)該竭力維護(hù)這門親事，為李旭好話，挽回楊家的聲譽才是。可楊士奇竟然開口求免婚，若皇上同意了，流言自然會被不知內(nèi)情的金陵百姓誤以為是真事，這樣一來，李旭的名聲毀了，楊家姐乃至楊家的名聲也毀了。一時間，所有人都不明白楊士奇的意思。    朱棣也不明白，只是知道楊士奇肯定還有下文，于是沒有急著表態(tài)，而是在龍椅上靜靜的等著。    楊士奇下跪道：“昨日李旭聽聞流言后，曾快馬趕至微臣府上請罪。微臣曾勸慰過，皇上明察秋毫，定不會相信此事。可是李旭此事鬧得太大，又是針對皇上賜婚，哪怕皇上相信他和女，世上那些百姓不會信。若是皇上沒有懲罰，只怕下不服，有損家威嚴(yán)。之后在微臣書房寫下一首離詩，恭恭敬敬給微臣磕了三個頭，就此離開。”    “那離詩現(xiàn)在在何處？”    楊士奇從衣袖內(nèi)將一張紙拿出來，一邊的太監(jiān)下去捧起宣紙交給皇上，皇上看了半晌，臉色陰晴不定。然后將詩交給太監(jiān)：“念。”    “臘梅落廂頂，紅泥添酒暈。得聞風(fēng)再起，空穴何處尋？清白無人賞，冰心落塵泥。但求相思燕，不復(fù)一人行。”    “好詩，好詩，當(dāng)浮一大白。”卻見一旁的翰林院編修趙士元站了出來。此人為新科狀元，他是好詩，沒幾個人好意思反駁。只是偏偏有不長眼的。    汪元楨又出言相奏：“皇上，此詩有疑。”    朱棣沒話，示意讓汪元楨繼續(xù)下去。汪元楨拜了拜，開口道：“此詩感情真摯，用詞用典也很恰當(dāng)，的確是一首好詩。只是李旭不過總角兒，居然能在一時之間寫出如此好詩，臣不信。”    “無知！”一聲怒叱傳來，大臣們紛紛轉(zhuǎn)頭，看見出言怒喝的居然是解縉：“你寫不出，不代表李旭寫不出。李旭的文采如何，我們這些先生自然知道。”解縉邊罵邊走出班列，狠狠瞪了汪元楨一眼之后，解縉面向朱棣拜下去：“皇上，李旭為伴讀，他的課業(yè)也算微臣幾人教授。微臣擔(dān)保，李旭的確有此詩才。”    “臣附議，愿為李旭擔(dān)保。”眾人一看，這次竟然是胡儼，也是朱瞻基的經(jīng)義老師。只是還沒完，凡是給朱瞻基和李旭教授過課業(yè)的文師一個個站了出來，為李旭擔(dān)保。看見此情形，其他的朝臣也不敢多言，一時間，朝堂之上寂靜無比。    此時，大皇子朱高煦顫顫巍巍站起來，面對朱棣跪了下去，開口為李旭求情：“父皇，兒臣雖然回京不久，亦聽過李旭知忠好義，文采斐然的好名聲。伴讀不過數(shù)月，瞻基如今連《禮記》也能背誦大篇。想來也有李旭督促之功。兒臣要謝過父皇，請的如此良玉之才為瞻基伴讀。”    朱棣笑了，笑容中帶著一絲欣慰，一絲嘲弄：“幾句流言，竟然鬧得今日朝堂如此熱鬧。不就是見過一面嗎？兩人已有婚約，是朕親自做媒，誰敢置喙？楊士奇！”    “臣在。”    “回去告訴李旭，今后只管大大方方見你家幺女，朕準(zhǔn)了，你也不許阻攔。讓他好好隨皇孫讀書，其他的，自有朕做主，還輪不到他管。”    “微臣遵旨。”    “退朝，金忠，隨朕來。”    短短幾時間，那日朝堂之上的風(fēng)波迅速在金陵城流傳開來。    兩人受盡誹謗委屈，卻并不解釋，為了皇家威嚴(yán)寧愿犧牲自己的親事，還好有皇上明察秋毫，怒叱流言，不但保住了親事，更是御準(zhǔn)兩人可以見面，這等百轉(zhuǎn)千回的傳奇故事正是百姓最為熱衷的套路。一時間，李旭和楊家姐知禮重情的好名聲在金陵城家喻戶曉，許多人提起此事紛紛贊嘆，卻全然忘了之前自己的那些污言穢語。    這金陵的雪下一停一，宮內(nèi)的校場已經(jīng)變得泥濘不堪，又臨近大年，朱棣索性停了宮里皇子皇孫的課業(yè)，李旭在離宮之前又向朱瞻基確認(rèn)了一遍，確定他要年后元宵節(jié)才有機會出宮。李旭一邊感嘆朱瞻基不自由，一邊也樂得悠閑。    臘月二十三，李家主人齊齊地聚在廚房，李憲還在宮里當(dāng)差，身為老二的李睿自然接下了這送灶神的重任。一篇送神賦念完，李睿將絹紙扔進(jìn)灶火，只見火光猛地竄起，李睿喊了一聲“送灶神！”，張氏和李旭也跟著喊。看著火又慢慢落下去，這才完成了儀式。只是臘月三十當(dāng)，一家人還得來廚房迎灶神一趟。    走出廚房，李睿和李旭向張氏行禮，然后準(zhǔn)備各自回房，結(jié)果張氏叫住哥倆，帶他們回了自己的主房。在羅漢床上坐下，張氏想了一會，開口對坐在下面的兩兄弟：“今年年景好也好，不好也不好。燕山衛(wèi)圍莊，睿兒遭難，旭兒也經(jīng)歷一場風(fēng)波。只是好在吉人自有象，倒是有驚有喜。雖然你們爹不會回來，大年夜的就咱娘兒四個過，可是也得過的紅紅火火，熱鬧一些。”    兩兄弟點頭稱是，李睿想了一下，開口：“娘，年貨節(jié)禮已經(jīng)采買的差不多了，若想熱鬧些，倒不如請個戲臺班子來家開堂會，從初一唱到十五。一來家里也多幾分人氣，二來若是有客上門拜年，也好有個景兒可以瞧瞧。”    李旭點點頭，笑著：“二哥這個主意好，只是這戲可得挑挑，熱鬧喜慶些的好。”“這還用你。”張氏白了李旭一眼，對李睿：“睿兒，此事你去罷，帶上趙官家去南城看看，昆曲還是黃梅戲倒不論，挑個有名聲的角兒才是正理。”李睿點頭稱是。    張氏又看了看一旁的李旭，開口道：“你可是個惹禍精，這大過年的，老老實實給娘呆在家里，不許出門惹事。”李旭當(dāng)即大聲喊冤：“娘，有你這么偏心的嗎？自從宮里停了課，兒子哪出過大門？”    張氏噗哧一樂，李睿也在一旁忍俊不禁，笑出聲來。又交代了幾句，張氏這才讓兩兄弟回房。在門口道別后，李旭轉(zhuǎn)身回房。打開門，蕓香和寶兒正在下五子棋呢，文秀因為張氏做媒，年后就要出嫁，不好繼續(xù)伺候李旭，而是轉(zhuǎn)而伺候張氏去了。眼下李旭房里，就剩下眼前這兩個丫鬟。    蕓香丟下棋子，迎上來幫李旭寬衣，寶兒則跑出門端來一盆熱水，讓李旭暖暖臉和手。一切妥當(dāng)之后，李旭坐到蕓香的位置上，看了看棋盤，拈起一枚云子準(zhǔn)備下，卻被正在收拾衣服的蕓香看到，嚇得連忙撲過來擋住李旭的手，苦著臉：“少爺，我可是和寶兒賭了一塊帕子，您就別添亂了好不好。”    李旭悻悻的放下云子，白了蕓香一眼，走在火爐邊坐下，火爐上有溫好的米酒，李旭倒了一杯喝下去，甜甜暖暖的，很舒服。正一邊喝酒一邊想做些什么的時候，一個聲音在門外高喊：“三少爺，三少爺！”    放下酒杯，李旭走出門一看，是家里的護(hù)院廝。廝看見李旭出門，便上前一步俯著身子，低聲：“三少爺，趙管家查出來了，差的來問問少爺，怎么處置？”    “人抓了？”“還沒有。”    李旭笑了，只是笑容中帶著一絲狠厲：“讓他們舒舒服服過完這個年，也算少爺我發(fā)個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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