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宮里，朱棣下朝后并沒有急著去看朱高燧的傷情，而是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乾清宮沉思，時不時抬頭看看門外，好像在等著誰。    過了許久，宮門外急匆匆走進一人，朱棣聽見聲音頭也沒抬，直接問道：“怎么樣了？“    來人被罩帽兜住了頭，看不清面相，聲音倒是很干凈：”回皇上，趙王殿下已經蘇醒，只是斷了兩根肋骨，腿部也有一些傷。太醫只怕要三五個月才能恢復完全。“    ”三五個月？“朱棣冷哼了一聲：”一個馬術不遜草原雄鷹的王子，居然會被驚馬給摔下來，他當朕老糊涂了嗎！“    罩帽男子不敢接話，只是跪著聽候吩咐。良久，朱棣這才無力地搖搖頭，又一次開口問道：”你可知漢王在開平有何動靜？“    ”據微臣打探，漢王殿下一直安分守己，并無過分行動。“罩帽男子中規中矩地回道：”而且皇上北巡一事昭告下后，漢王殿下還趕去北燕查看行宮修繕情況，又派兵沿路肅清山賊流寇，算得上盡心盡力。“    朱棣微微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道：”都不是省油的燈啊！“想了想，又略帶一絲深意：”昨日李夫人帶著李三子入宮見皇后娘娘，朕看著羨慕啊。增枝的老大勇武過人，老二文采斐然，這個老三雖然皮了些，可是資聰穎心懷忠義，各個都是人杰之才，而且兄友弟恭，和睦有加。為何朕的三個兒子就這般不省心呢？“    沉吟了好久，罩帽男子最后還是忍不住開口道：”皇上，請恕臣妄言！“    ”你我相交多年，還有什么不能的，但講無妨。“    ”三位皇子文可定國，武能安邊，哪一個不是當今青年才俊？放在尋常人家，哪個見到的人不會夸贊一句？只是身為皇子，若是不去奮力爭出個先后，而是整日仗勢欺人，紈绔成性，只怕連皇上您也會看不起。“    此言一出，朱棣沉默了，好久才苦笑一聲道：”這兒子不優秀也不好，太優秀也心煩，只怕下唯有朕會頭疼此可笑之事。“停頓了一下，又緊蹙眉頭開口道：”現在下安定，太子已立，朕和曹國公費盡心思想讓漢王和趙王安分點，可沒想到他又鬧出這么一出，。“    ”那倒未必。“罩帽男倒是平靜，毫不猶豫地到：”國公謀逆一事如此完結，只怕漢王和趙王兩位殿下也是心有戚戚，短時間內不會有動作。趙王殿下如此行為也只是為了留在金陵而已。“    “留金陵之后呢？”朱棣反問了一句，這讓罩帽男一時無話。：“這次景隆稍微引誘一下，趙王就敢謀刺殺太子之事，若是朕北巡之時，趙王對太子有所動作，難不成朕還要再次揮兵南下不成？”    乾清宮再次陷入沉默，過了好久，罩帽男子才擠出一句話來：“皇上，臣無能。“朱棣擺擺手，無可奈何地道：”自古皇子相爭不可避免，也不是你能想出法子來的。靜觀其變吧，記得護好太子，朕先去看看趙王傷勢。“    如今李景隆已經被銷爵，曹國公府的匾額也被摘了下來，過不了多久就會換成李宅。家中的下人基本全部散了，只剩下幾個服侍丫鬟和廝。一時間，偌大的宅子顯得空空蕩蕩。    李旭始終不明白，只是殺雞儆猴嚇唬嚇唬兩位皇子而已，至于犧牲自己的國公爵位嗎？更何況這個計策看上去太過兒戲，兩個立志爭奪皇位的皇子會被這點事情給嚇到？    聽到李旭的問起此事，李景隆搖搖頭，先是反問了一句：“是誰？“    李旭知道李景隆在問是誰告訴自己實情的，想到他的不可貌相，李旭還是選擇實話實：”是岳父，侄兒拿禮部尚書的丑事逼出來的。”    “李至剛？”李景隆鄙視地笑了笑：“那老頭的丑事何其多，你拿這個逼問不了。多半還是楊學士怕你節外生枝罷了。”    李旭不關心楊士奇為什么要把隱情告訴自己，又追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李景隆想了想，這才開口道：“你覺得這計策如何？”    “兒戲，太過兒戲！”李旭不留一絲情面地評價道：“犧牲一個國公，卻只是為了嚇唬嚇唬兩位皇子，這不是兒戲是什么？漢王就不了，上午趙王被馬踏傷昏迷，只怕也有些貓膩，可見大伯的犧牲可謂毫無意義。”    雖然難聽，李景隆卻毫不在意，擺擺手道：“嚇唬是嚇唬，可誰嚇唬完就沒下文了？”    李旭一愣：“還有下文？大伯您都被銷爵了，如今只是沒錢沒權的平民百姓一個，還能有什么下文？”    “聽你也成了隱部的百戶？”李景隆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左右看看之后，莫名其妙問了一句不該問的話。李旭嚇了一跳，這隱部的事情私密之極，自己除了知道楊熙，這隱部還有誰竟是一無所知。李景隆為何會知道自己是隱部百戶？    見李旭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李景隆哈哈大笑，也沒有繼續賣關子，開門見山地解釋道：“大伯就是現任隱部的指揮使，你進隱部也是大伯的決定。”    這段時間聽到的驚人消息太多，李旭覺得自己已經有些麻木了，沒有太過驚訝，直接問出了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大伯，這隱部到底是做什么的？”    李景隆稍微猶豫了一下，想了想才開口道：“隱部只有一個責任，那就是幫皇上做事。你既然已經是隱部百戶，自然也要接差事。上次護衛皇長孫的事情辦得很好，皇上知道后對你贊不絕口，今后繼續努力。”    差點都死了，還努力個鬼。李旭腹誹了一句，又開口問道：“大伯，隱部的事情先不，您還有下文，到底是什么？”    “該問的問，不該問的別問。”李景隆稍微嚴肅了一點，拿出了大伯的派頭道：“你只需記得，今后無論發生什么情況，你只用聽皇上一個人的命令，其他人全不算數，明白了？”    “大伯，我還想多活兩年呢。”李旭叫苦不迭：“上次皇長孫的事情差點害侄兒陳尸江底，到時候若是辦差事辦差了，皇上一氣砍了侄兒腦袋，爹和娘咋辦？沒人給他們養老送終啊！”    李景隆沒好氣地了句：”還有憲兒和睿兒呢。你安心辦事就行，大伯保你不會被皇上砍腦袋！“見李旭還是一副懶散神情，李景隆又想了想，這才將底和盤托出：“算了，反正你也入了隱部，有些事情告訴你也無妨。”    一聽這話，李旭頓時來了精神，站直身子做洗耳恭聽狀。李景隆搖搖頭，邊回憶邊：“洪武十年，太祖皇帝密令五位當朝重臣成立錦衣衛隱部，目的是為了保證國祚綿長，維護正統。之后每家每代都會選出一人繼承。到你這一代，大伯原本想讓你堂哥擔下差事，可是沒想到你竟然與皇長孫殿下交好，又恰逢立太子之前的關鍵時期，為了有個名義，大伯也就順水推舟地讓你進了隱部。”    “可是如果這樣，咱們不是應該擁護建文皇帝嗎？為何大伯要幫皇上？”李旭眉頭一皺，又提出了一個疑問。    李景隆搖搖頭解釋道：“建文帝雖為太祖正統，可是太祖皇帝并未將隱部交付建文帝，而是在臨終前密令隱部聽從當時的燕王管轄，這也就表明，太祖皇帝最終還是選擇了燕王即位。只是之前建文帝被立為皇太孫，匆忙之下無法下詔廢除，隱部只能在暗中幫助燕王了即位。”    又是一樁歷史隱秘，李旭已經沒什么感覺了。李景隆喝了一口茶接著：“大伯的爵位雖然沒了，可是隱部職責還在。皇上擔心太子和兩位皇子爭過了火，于是安排了這次的事情。至于下文，無非就是隱于市井暗中辦事，再加上隱部也有這規矩，歷代五位主事人里必須有一人是白身，好辦些暗地里的事情。大伯有個國公身份，很多事情都不好處理，現在算是輕松了。”    “太子可知道隱部的事情？”李旭問了一句。李景隆搖搖頭道：“皇上還未托付太子，你切記不可告訴皇長孫殿下，交好可以，但是將來你效忠的必須是皇上托付的人。”    “效忠？”李旭心里嘀咕：“我可沒效忠的意思，現在看朱瞻基還挺順眼，他反正是要當皇上的，跟著混就行了。”    見李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李景隆笑問道：“怎么樣？在想什么？”    “在想法子退出隱部！”    此話一出，李景隆剛喝進嘴里的茶水一下子噴了出來，然后看著懶懶散散的李旭氣不打一出來：“什么退出？隱部的事我都交代給你了，你還想著退出？告訴你，沒戲！”    “我還要幫李家傳香火呢！”李旭搖搖頭，感覺自己莫名其妙就上了一艘賊船。李景隆又好氣又好笑：“李家香火有的是人傳，不勞煩你。記住，今跟你的都是絕對隱秘，要是敢對外泄露一個字，大伯只能親手送你去地府受李家的香火，明白沒？”    “明白了，絕不外傳！”一到有關命的事情，李旭難得正經了一些：“對了大伯，其他幾家是誰？我岳父也是隱部的主事人之一？”    李景隆點點頭：“楊學士若不是隱部的主事人，哪會告訴你這些隱秘。剩下幾家選出繼承人之后你早晚會知道，現在還不能。”    “那楊熙呢？”李旭想起那個整笑瞇瞇的人：“他好像不是名門之后吧？”    李景隆好像稍稍變得有些尷尬，想了好久才道：”你也知道他姓楊了。只是......算了，心知肚明就好，別到處。“    ”哈？“李旭不在意那些國家大事，對這些八卦倒是上心地很，心里轉了幾下，猜到了一個可能，頓時驚訝道：”難道他......他是岳父的私......“    李景隆點點頭表示默認，然后又開口道：”這孩子不容易，才幾歲就開始跟著皇上，雖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可這親也沒法認，你記得多幫幫他。“    一想到那張笑瞇瞇的臉背后居然有這般身世，李旭一時有些同情，點點頭應下了。李景隆長吁了一口氣，像是放下了一副沉重的擔子，見李旭還在思索，又開口問道：”今日大伯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你還有什么想知道的一并問了罷。“    ”太祖皇帝是不是長的很丑？“    ”滾！“    出了大伯家，李旭騎上馬慢慢悠悠地閑逛。這兩的消息太驚人了，李旭覺得自己必須找個地兒好好消化消化。轉來轉去，最后還是來到了秦淮河畔的百福樓。    三樓的雅間好像永遠沒人，李旭隨意讓伙計上了幾個菜外帶一壺竹葉青。看著窗外的人來人往，自斟自酌也算一番情趣。    白了，自己進了一個有點像兄弟會的組織，以后就要幫皇上干些明里暗里的事情，雖這神秘感和宮廷隱秘讓李旭很興奮，可是做一個混吃等死的紈绔夢想也就此破滅。李旭想往地上撒一杯酒，以此告別悠閑地日子，卻又覺得這舉動太過矯情做作。想了想，最后還是一口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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