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嶧縣出發已經有兩時間,走在去兗州府的官道上,李旭顯得有些異常緊張,時不時左右觀察附近的環境,遇到山林或者丘陵還要上前查探一番。朱瞻基一開始還興致勃勃地跟著左看右看,可是時間一長,也免不了懈怠下來。 在原地吃過午飯,一行人又開始繼續趕路,見李旭還要上前探路,朱瞻基連忙拉住白馬的韁繩,叫苦不迭道:“你你歇會不成嗎?趕路本來就無聊得緊,又沒個人話,愈發閑得慌。” 一聽這話,李旭拉住韁繩停下來,并肩和朱瞻基慢慢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行軍必有探,探路必往返。你上兵策學的東西都忘了?“朱瞻基搖搖頭道:”可那是行軍,咱們頂多算趕路,沒必要這般緊張吧?“ 這時,坐在馬車上的陶儀笑了,出言附和道:”二公子,大公子也是擔心咱們安全,若是遇到埋伏,有大公子探路也能提早準備,不至于......“話還沒完,一支飛箭突然從旁邊的叢林射出,釘到了馬車上,箭尾還在顫顫巍巍地抖動,可見射箭之人的力道極大。 李旭一看,連忙將白馬攔到朱瞻基的身前,大喊:”心,前面有埋伏!“陶儀和朱瞻基也抽出了隨身的長劍,做出了御敵姿態,幾人精神高度緊張,不停打量著路邊的山林,等了好久,終于看見山林里有人影閃動。李旭一驚,大聲道:“不知是哪位英雄留下我等,還望報上名來!” 話音剛落,從山林里陸陸續續現出七八個蒙面大漢,快速跑到大路上攔住,李旭細細打量了一下,只見幾人一水的灰衣樸刀,其中有一個人背上還背著牛角弓,不過看不出來歷。待幾人一字站定,其中一個像是領頭的人站了出來,大聲道:“此樹是我載,此路是......” “是你大爺!”朱瞻基見人已經出來,心里沒了之前的驚懼,倒有幾分竊喜,心想終于可以試試自己的手上功夫了。還沒等領頭的人把話完,朱瞻基怒罵了一句,就要仗劍催馬上前大戰一場,卻被李旭催馬攔住:“等等。” 朱瞻基一愣,隨即氣道:“行軍打仗講的就是一鼓作氣,你這是作甚?”李旭微微搖頭,又看向對面那幾個大漢,朗聲道:“敢問是哪路英雄?” 領頭的大漢本來想大喝幾聲壯壯氣勢,卻不想被一個毛頭子給噎得呆了好半,待反應過來,頓時氣的腳只跳,指著朱瞻基大罵:“我大爺?今我就讓你看看誰是你大爺!”當下也不接李旭的問話,大手一揮,幾個人便揮舞著兵器一起沖上來,企圖將面前幾人一舉拿下。 李旭微微皺了皺眉頭,轉頭示意陶儀護好朱瞻基,然后搶先仗著長劍催馬沖了起來。攔路的幾人正氣勢洶洶地舉著刀往前沖,卻看見對面的人不但不膽怯,反而騎著高頭大馬快速沖鋒,一時間沒了剛才吆喝的氣勢,紛紛左右閃躲,其中一人跑的慢了些,被李旭一劍劃破腰帶,整條褲子唰地落了下來,光著屁股站在原地發呆。 沖過攔路的幾人,李旭一個拉韁,白馬前腿立起,直接轉身面對站在馬路中間的幾人。挽了個劍花,李旭冷冷道:“扔下兵器,原地跪下,不然下次劃破的就是你們的脖子!” “當啷!”站在路中間被劃破腰帶的那個人首先扔下了兵器,慌手慌腳提起褲子跪了下來。剩余的幾個人也有樣學樣,隨著那個頭領也扔下刀跪了下來,口中連稱英雄饒命。李旭這才稍稍放心,當即下馬走到幾人身邊,先是將他們趕到一邊跪著,然后彎腰撿起地上的樸刀和弓箭,細細打量了起來。 樸刀很平常,一看就是民間匠人的手藝,而且刀口上還有缺口,算不得鋒利。倒是這把牛角弓讓李旭微微驚詫,這可是軍中的制式弓,等閑人家估計見都見不到。李旭又試著拉了拉,足足使了七八分力氣才拉成滿月,居然是三石弓,難怪剛才馬車上的箭如此有力。 嶄新有力的制式弓,破舊不堪的樸刀,七八個沒什么功夫的攔路賊,這樣奇葩的組合讓李旭有些想不明白,于是轉過身看著攔路賊道:“這弓是誰的?”聽到問話,那些攔路賊中間有一個人連連磕頭,顫顫巍巍道:“這位英雄,這弓是人的。” 李旭看了看這人,慢條斯理地:“你可知這是軍中的制式弓?就憑這把弓,我即便將你們盡數斬殺也不為過!”一聽這話,幾個攔路賊都連連磕頭,口中不停求饒。剛才持弓那人更是嚇得快尿褲子,連忙解釋道:“英雄,人之前是山東軍衛的兵士,這弓是軍中下發的。” “山東軍衛?”李旭愣了愣,又開口問道:“你不在軍中服役,為何跑這來攔路搶劫?” ”人接到家中書信,是祖產被占,家父也被打傷,于是上月從軍中告假回來。“剛才持弓的人解釋道:”只是待人回家,家中族田已經掛上了他人的名字,家父與家兄也被人打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人求告無門,又沒錢治病,只能帶著幼時好友在官道上攔路搶劫,看能不能弄些錢財。“旁邊的幾人也出言附和,都只是想搶些錢財度日,并無傷人之意。 李旭一聽,心中頓時有些驚疑,怎么走到哪兒哪兒就有田地被占的事情?當即又問旁邊幾個人:”你們家的族田呢?“幾人紛紛表示也是一樣。 本來還以為是什么人派來劫殺自己的,卻不想只是幾個農戶。李旭無奈地搖搖頭,了一句:”起來罷。“ 見形勢被李旭控制住,沒得架打的朱瞻基原本滿心失望,覺得渾身的勁沒處發泄,正在那兒憋悶不已。沒想到聽了一處惡霸強占族田的戲碼,當即又興奮起來,隔得老遠問道:”是誰占了你們的族田?出來我幫你們報仇去!“ 一聽這話,幾位攔路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臉地迷糊。李旭也嚇了一跳,不知這個性子跳脫的朱瞻基又想搞什么事,正要上前阻攔,卻又想到自己一路上雖然常常聽見田地被占的事情,可是并沒有真正見過侵占田地的那些人。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李旭回頭對那幾個攔路賊:”走,帶我們去你家看看。“ 剛才還要打死打活的,現在卻要為自己出頭,方才持弓的那個人如夢初醒,連忙又磕了幾個頭,這才點頭哈腰在前面帶路。又走了將近一個時辰,一行人終于到了一個四面環山的村落。 ”人家就住那兒!“持弓之人給李旭幾人指了指,然后又帶著幾人進了村落。只見村里的人都紛紛走出來打招呼:”大壯啊,你們不是去打獵了嗎?怎么沒見帶獵物回來?“”武,你還你是神箭營的呢,怎么一只兔子也沒射回來?“然后又打量起李旭幾人。 李旭這才知道,剛才那個看上去像領頭的人叫大壯,持弓的那個叫武。只見幾人訕笑著回應,帶著李旭一行人往前面走。只是這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還有孩子怯生生的看著那幾匹馬,看那意思好像是想上前摸一摸。這讓擔心朱瞻基安危的陶儀有些不悅,朱瞻基卻難得見這熱鬧場面,當即下馬,把三個孩子抱到馬上坐好,邊走邊逗弄,逗得幾個孩樂不可支,沒過一會就“大哥哥大哥哥”地叫了起來。 “村里很少來外人,讓英雄見笑了。”看到這幅情景,大壯賠笑道。李旭搖搖頭表示不介意,轉頭問武:“你家呢?” 武指了指不遠處那幢有些殘破的房子,不好意思地:“就是那。家里破了些,英雄別見怪。”李旭正要往前走,卻見圍觀的人群露出了一條路。一個老者走上前來問道:“武大壯,這些人是.....“ ”這是我們村長。“武介紹了一句,然后對村長解釋道:”村長,這些人是我們在官道上認識的,聽我們的地被占了,特意過來要幫我們討公道。“ 此言一出,原本熱鬧不已的村落頓時安靜下來,只有馬上的孩依舊嬉鬧不已。村長驚訝地重復道:”幫......幫我們討公道?“又見武點點頭,發須皆白的村長突然跪了下來:”恩人哪!“周圍看熱鬧的人也都下跪,口里不停地喊:”求恩人給我們做主!“ 這一下驚得幾人手足無措,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李旭回過神來,連忙上前扶起村長,一直不停地:”使不得使不得。“朱瞻基和陶儀也到處勸,鬧了好一陣子,全村人這才都站了起來。 找了一處大空地,村里人把自己家的凳子全拿出來圍成了一個圈,就這么露坐了下來。李旭看了看周圍的村民,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前世那些下鄉調研的日子,一時間有些恍惚。朱瞻基見李旭又發呆了,連忙湊過來捅捅他,低聲道:”想什么呢?“ 李旭回過神來,敷衍地搖了搖頭,又轉過頭看向村長,皺著眉頭問道:“你們全村的地都被占了?可知占地的是何人?難道官府就不管嗎?” 村長嘆了一口氣解釋道:“不知是何原因,從今年開春起,有許多外鄉人跑到咱們這購地。這兗州府的地聽都被賣光了,這地價也是一一漲,沒個盡頭。那些無主之地被賣光了,官府就把咱們世世代代種的地也給賣了。” ”這地不是有文契嗎?官府竟敢隨意就賣了?“朱瞻基聽完,忍不住將心里的疑問問了出來。村長搖搖頭:”之前戰亂連連,有本事的都跑了,這地也荒了,留下來的人就自己開墾種上了莊稼,這么多年都是如此,這稅也是按時交了的,不過因為是私田,這稅賦叫得自然也少一半。可是今年官府突然這些地沒有文契,都要強征上去歸官府統一調配,之后就被賣給了那些大戶。今年剛種下的莊稼也沒了。“ 李旭點點頭,心里突然明白了為何會有這么多強征田地的事情。 元末戰亂紛飛,中原大地一片狼藉,許多人都逃離家鄉往外省避難。這戶籍和田地自然亂七八糟不知所屬。太祖朱元璋即位之后,也曾清理過各地戶籍和田地,不過這時許多逃難的人都已在外鄉安居,回鄉的寥寥無幾。也就造成如今山東河北兩地百里無人煙的情景。那些田地荒了,留下來的人撿著種也沒人。久而久之,那些田地就成了沒有定過文契的私田。 這些田地沒有登記造冊,自然也不在官府的收稅名單上。村長居然還是有人收了稅,李旭連忙問了一句:“村長,您可知這稅賦是誰收的?” 村長想了想,點點頭道:“都是知府衙門里的人下來統一收的,因為沒有文契,這些私田的賦稅比正常的便宜一半,只不過不許拖欠,就連荒年也不曾落下。” 朱瞻基聽得一愣一愣的,李旭卻瞬間明白過來,知府衙門肯定有人借私田私收稅款中飽私囊,從洪武初年到現在,這些稅款恐怕已經累計成為一個文數字了。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