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兗州府府衙的內廳里,江源頹然地坐在上首上,任誰看了也不會覺得這人會是堂堂正四品大員。朱瞻基在旁一直在咂摸李旭的那句話,好半晌才開口問道:“旭哥,你這話到底是何意思?” 望了一眼江源,李旭想了想解釋道:“都官吏官吏,看著都是在衙門和朝廷共事,可這官和吏中間的區別大了去了。這個官就像江大人,十年寒窗一朝得中,最后成了朝廷命官,被分派各處做官首,今后可一步一步升遷至朝堂高層。吏可就不同了,有的是混資歷混上來的,有的是捐銀子捐上來的,還有就是父親退了兒子接,一代一代傳下來的。不管是怎么來的,只要混上了個吏,雖沒什么前途,但只要不犯大錯,一輩子也算是穩當了.......” “這我知道。”朱瞻基用一副你別看不起人的語氣打斷了李旭的話。李旭當即沒好氣得懟回去:“你知道個錘子!” “錘子?”朱瞻基又蒙了:“這關錘子什么事?” 李旭一聽,手扶額頭表示極度無語。好半晌才開口道:“自古政令出自官,行為吏。可是一旦這些吏員拖沓敷衍,這政令也自然推行不下去。就如同你想吃飯,可是廚子一直在呼呼大睡,難不成你還親自下廚去做飯不成?這呼呼大睡的廚子,就是所謂的奸員滑吏。” 沒想到朱瞻基越聽越糊涂,搖搖頭:“這等廚子只管打上幾杖便是。那些滑吏拖沓敷衍,只管按律懲處,這有何難?” 李旭輕笑了兩聲:”呵呵,打廚子?要是這個廚子是咱們陶管家的兒子,他跑來跟你求情,你給不給陶管家面子?再了,你要打廚子,也得找下人來打吧?要是這些下人和廚子關系親密,最后只是做個樣子給你看看,你又能怎么辦?即便最后你把廚子踢出府去,你能保證新來的廚子就沒這些事?“ 朱瞻基一時啞言,不知該些什么。沒了精氣神委坐一旁的江源卻像是遇見了知音,帶著一絲感激道:“大張公子出身清貴,卻能洞悉世情,對濁流之事如此清楚,難得難得。” 李旭只是為自己前世的遭遇抱怨幾句罷了,沒想到卻像是和江源成了一伙人,當即擺手劃清界限:”江大人,我只是有感而發。江大人還是先這兗州的事情。“ 江源無奈地搖搖頭:“自本官受朝廷重托,許任嶧縣縣令以來,本官亦是勤勉克儉,事必躬親。只是這縣令當得越久,越覺得力不從心。政令下發后沒了消息,催收糧稅催了三年,卻連前任的欠稅也未催來。到最后的官績大考,本官只能得了個下下等.......” “這可怪不得別人。”朱瞻基皺著眉頭訓斥道:“為何他處地方官員能得上等,你卻只能得下等?到頭還是你執政不力,疏懶事務所致。” 沒想到此言一出,江源的語氣變得有幾分諷刺:“執政不力?疏懶事務?整個兗州都被下面那幫奸員滑吏把控得嚴嚴實實,稍有反抗便會引來殺身之禍,如此官場亂象,你讓本官如何勤勉政事?” 朱瞻基一聽,頓時震驚道:”兗州的吏員竟然如此霸道?“ “他們就是兗州的土皇帝!”江源雙眼一瞇,恨恨地:“自先帝改朝換代,因逃民眾多,兗州百里不見人煙,致使朝廷和山東布政司也不重視此地,這些滑吏便暗中集合,把持了兗州的一切事務,只為從中謀取私利。每當有新官上任,先是拉攏腐蝕,若有不從,隨即威脅恐嚇,最后甚至暗殺,造成意外身亡的假象。許多官員就是這樣被拉下水,再無出頭之日。” “駭人聽聞!這真是駭人聽聞!”朱瞻基連連搖頭驚嘆,李旭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江源喝口茶潤了潤有些發干的嗓子,又爆出了一個猛料:“你們不是問童縣令到底是自盡還是被害嗎?實話,童縣令壓根就沒來過兗州,他是準備去向北巡的皇上告御狀,最后被這些人半路截殺的。” 一路聽下來,朱瞻基越來越氣憤,直到江源把童謙的死因如實相告,朱瞻基實在忍不住了,猛的將剛才坐過的椅子凳子踹了個粉碎,還覺得不解氣,又看向李旭狠狠地:“我要把這幫奸員滑吏鏟個底朝!” “用什么鏟?鋤頭還是鐵鍬?”李旭把怒氣沖的朱瞻基給壓了回去,又看向江源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能當上這兗州府的知府?” 一聽這話,江源突然站起身面朝南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帶著哭腔:“先帝!微臣有負重托,微臣羞愧!”這才起身轉過來道:“本官上有年邁老母,下有兒女,實在沒勇氣反抗,最后只得同流合污。他們見本官還算安分,這才假造政績,讓本官一步步升遷至兗州知府,以便在官面上有個能操控住的傀儡罷了。起來.......本官慚愧之至。” 李旭見他眼眶通紅,感覺不像是在演戲,卻也沒有全部信他。當即想了想,又問道:“江大人,我還有三個問題.......”江源無力地坐下來道:“問吧問吧,反正已經了這么多,也不差這三個。” “第一,如你所,兗州府這樣的現狀已經維持數十年,為何之前從未曝光?第二,你為何對我等和盤托出?難道就不怕他們知道后打擊報復?第三,你所的奸員滑吏既然如此團結,必定有帶頭之人,這人是誰?” 這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敏感,江源也有些招架不住,緩了好半才搖搖頭道:“他們不是傻子,從來不會苛待本地百姓,又不招惹外來路人。不然你們一行如此張揚,為何不見他們出手?只是你們做得太過,不但搶了童縣令尸身,還大張旗鼓辦喪事。本官只能讓衙役請你們來府衙,一來讓他們放心,二來也可以讓你們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只是沒想到送銀子送女人都趕不走你們,要是再繼續鬧下去,你們只有意外身亡這一條路。本官除了向你們講明厲害,還能怎么辦?你們是朝廷貴胄之后,總不能把你們綁著扔出兗州府罷?若是你們靠著家世回頭找麻煩,到時候整個兗州就全亂了!” 李旭一邊聽著一邊微微點頭,心想這法跟之前倒還對的上。又發現江源一直“他們”,當即皺眉道:“他們?難道這帶頭的還不止一個?” 江源點點頭:“這等大事哪是一個人干得出來的?州府的吏員和各縣均有吏員帶頭,利益分的也清楚,每季在府城鴻運樓聚會一次。你們運氣好,這幾正是他們臨時聚會的日子,不然此時就不是本官出面了。你們這般愣頭青,若是遇上他們只怕沒有好下場。聽本官的,你們明日早些離開罷,若是再拖下去,只怕本官也護不住你們。” 到最后,江源的嘴里竟是多了些叔輩對子侄的感覺,聽上去極為誠懇。朱瞻基一時間竟有些感動了,李旭卻又發現了不妥,連忙追問道:“臨時聚會?可是最近有事發生?” “我的爺,你就別打聽了成不?”江源終于發現自己遇到了個難纏的主,頓時叫苦不迭:“我們若是繼續閉門密談下去,他們定會起疑心,到時候咱們一個也跑不了!”又抬頭看了看外面,低聲道:“待會你們兩就興高采烈地帶著女人和銀子回去睡覺,明日一早趕緊走!” 見江源不愿多,李旭和朱瞻基互相看了看,最后點點頭:“行,既然江大人為我等安全著想,我等也不好為難江大人,銀子我們收了,至于那兩女子.........還是算了罷。回頭那些人問起來,你就我和弟年歲尚,力不從心便是。” 朱瞻基不懂”力不從心“是什么意思,江源倒是清楚,難得地笑了笑,拱拱手就將師爺喊出來,吩咐了幾句之后就讓師爺帶李旭和朱瞻基去客房休息。在去客房的路上,朱瞻基裝著一副財迷模樣,抱著箱子愛不釋手。李旭左右看看了,問了師爺一句:”師爺,不知和我們一同進來的管家還有兩位姑娘如今在哪兒?“ 師爺指了指一旁的房間:”貴府管家和兩位姑娘已經進房歇息了,就在兩位公子的房旁邊。“李旭點點頭:”有勞師爺安排,煩請師爺將管家叫來,我等還要商量明日行程。“ 進了房間,李旭將侍候的丫鬟放了出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給朱瞻基倒了一杯。朱瞻基一口喝盡,然后看著李旭:”旭哥,咱們好像惹到馬蜂窩了!“ ”不錯啊,還知道馬蜂窩。“李旭笑著開了句玩笑,然后稍微正經一點:”你罷,接下來是繼續探查,還是按照江知府的法子先出了兗州府再?“ 朱瞻基點點頭,一邊喝茶一邊思考了半,最后還是拿不定主意,正在這時,陶儀敲門進來了,朱瞻基連忙將剛才在府衙內廳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了一遍。陶儀一聽,頓時皺起眉頭道:“沒想到這兗州竟然有如此黑幕,殿下和李公子不如將此事寫信告知皇上,皇上自會處理。” “晚了。”李旭無力地搖搖頭道:“若江知府所言不虛,只怕如今連驛站也不能用了,驛卒雖屬兵部,可誰能保證這些兗州府本地的驛卒不被那些奸吏拉攏腐蝕?” 稍微停了停,李旭終于端起已經涼下來的茶喝了一口,帶著愧意道:“起來也是我的錯,若不是在嶧縣遇到童姑娘之后定下了打草驚蛇之計,咱們也不至于這般大張旗鼓,從而被那**吏注意到。事到如今,我們只有先出兗州府再作打算了。” 第二一大早,李旭幾人便起床洗漱,之后在府衙的后院整理行裝,準備收拾好后就出發。只是李旭看上去稍微有些精神不振,朱瞻基過來詢問,李旭也只是昨晚沒睡好罷了。此時從后院門進來了二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衙役,是奉知府大人令護送幾人出兗州。李旭打量了一下,并未做什么表示,只是經過在馬車時暗中給陶儀做了個手勢。 出得兗州府城,李旭和朱瞻基騎在馬上顯得優哉游哉,陶儀則趕著載有童綰清和蝶的馬車跟在后面。周圍的衙役也顯得有些散漫,只是李旭敏銳地發現,道路上的行人似乎越來越少,最后這半個時辰居然連一個人也沒見著,這讓李旭心中一緊,暗暗給朱瞻基打了個眼色。朱瞻基先是愣了愣,然后微微點頭,手有意無意地慢慢靠近了馬背上掛著地長劍。 一行人慢慢走到一處山腳,旁邊就是茂密的叢林。此時已是正午,有個衙役看似隨意地提出要休息一下,李旭看了看周圍,搖搖頭表示繼續走,衙役不干了,當即走到李旭身邊嚷嚷個不停,所有人的眼神也都看向那人。 正在此時,一名跟在朱瞻基身后的衙役突然拔刀,直接自下而上向朱瞻基砍去。早有防備的朱瞻基連忙抽出長劍反身格擋。李旭聽見一旁刀劍相交發出的叮聲,連頭都沒有轉,直接大喊一聲:“殺!”隨即低頭躲開了身邊那名衙役揮來的刀鋒,然后抽出長劍順勢砍了下去,直接劃破了那名衙役的喉嚨。朱瞻基也干脆利落地將劍刺進了最先偷襲的那名衙役的胸膛,陶儀自不必,電光火石之間已經放倒了兩名衙役,手持奪來的雙刀站在馬車上,一雙虎目冷冷環視著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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