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官府人也來了,徐家人也來了。似乎徐家就是專門兒為趙烈擦屁股的主兒,卻一點也不嫌麻煩。
縣里的各曹,尤其是法曹見了徐家,也很是恭敬。至少“秉公執法”這種事是不能少的。不過誰也不是光跑過來解決事兒的,徐家人什么都不,便是站在那里,法曹一干人等也覺得這一趟走得值。
大家族做事,還用跟升斗民一樣,需要提點嗎?人家諾大的家業與根基,是大風刮來的?站著不動都有賞錢,莫什么大案子了。
法曹上前,看那個被踹斷胳膊的孩兒和被倒立捆在樹上的一母一子,心下想笑,眉頭皺得卻越發緊密,他害怕一放松就笑出聲來。這些百姓都看在眼里,這要是笑出了聲,還了得?
他看了眼旁邊的趙烈,問道:“你干的?”
徐平就在趙烈身邊,寸步不離。這等威懾,相互之間都留有余地。
趙烈答到:“正是在下所為!”
法曹道:“觀君行為舉止也是有志之人,為何要出手傷人?既然閣下已經承認,那便跟我走一趟吧!”
如果是平民賤人(奴隸),便是另一套辭,言語之間如同爺一樣。而面對有徐氏庇佑的趙烈,得以理服人,這樣方才給足了人家面子,而后又圓圈了自己秉公執法的形象。一石二鳥,豈不美哉?
趙烈前跨一步道:“既然法曹言,我聽從便是。但是我有一點疑慮,如果能得到解答,便聽任抓拿!”
他這一步極有自信,如果不是徐家的勢力,一眾官吏才不管你三七二十一,便是當即拿走,先給你上個大宴席嘗嘗再。
不過今日徐平就在趙烈身后,他代表的便是徐氏的意思。如果這時候拿上他,一眾官吏如何向上面交待?
法曹自然老狐貍,他面色并不改變,只是依舊面目祥和地問道:“君還有什么想的,盡管。”
趙烈道:“我打人事出有因,其一在眾人哄搶我身上鋼刀,按律當何以處之,官家應當清楚吧。
而這兩人,則是未經主人允許,擅闖民宅,按律當斬!我且問官家,我何罪之有?”
法曹這時方才皺眉:這么多人看著呢,看來得圓圓場子,別他娘的都讓他掌握了去。
法曹臉上滿是胡須,不過并非絡腮胡,而是類似于山羊胡的那種胡子。他捋著自己下巴上的胡子道:“便是有理有據,也要取證做保。今日你們不想過好旦日,那我也舍命陪君子,這種事一定要察個水落石出!”
徐平忽然上前一步,恭敬道:“素聞官人執法甚嚴,在這方圓百里內外,無人不稱贊。只是今日尚且元旦,今日便做露水廳堂,直接斷了他們這個案子,從輕從重自有律法明鑒,只是還請勞煩則個!”
……
法曹結了案子,本以為還能在年底開個葷,沒成想竟然辦了幾個屁民,若不是徐家的錢墊底,便非要拿了趙烈不可。
而趙烈本想得理不饒人,直接給他們棍棒加身,卻始終下不去狠心。他搖搖頭,嘆了口氣,放棄了對他們的控訴。搞得一眾人都失去了看熱鬧的興致,最后這個露水廳堂竟然不歡而散。
,也要黑了,家家戶戶都拿出平時的積攢,慢慢掌起了燈。空中的星星似乎從未如此明亮,似乎這一,被賦予了神圣的意義。
趙烈沒走,他站在院子里,看著眾人踩踏過的那些痕跡,不知怎么的,莫名傷心。
徐平問道:“怎么,今日的事情感覺哪里不對?”
趙烈嘆了口氣,道:“我曾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成為人們口中的惡人,此一嘆也。我曾以為人都是恃強凌弱,以上壓下,如今方才明白,此二嘆也!”
徐平道:“把心放寬,你曾過,這地之間沒有什么是一定絕對的,也是有一定絕對的。想要把握人心很難,不是嗎?”
趙烈轉過身來,望著徐平的眼睛和他儒重的面孔,笑道:“有時我的功利心與恐懼感很重,我總以為我的謀劃是失敗的,有時候仔細想想,確實是自己不夠自信,瞻前顧后,猶豫不決。
實話,今日之事,我的腦袋一片凌亂,根本不知是對是錯。一切緣起緣滅,竟然如同空白一般,失去了輻輳。”
徐平道:“以民為仰,則|民不尊。以君為仰,則君不敬。這一切的存在,并非沒有道理,這種解決辦法也并非不合理。傷人也好,傷己也罷,自古紛紜復雜,各有法,何必糾結這等問題?
你便是勵志拯救蒼生,也未必一人不殺。今這等事,便是你要承受的。可能還會更多,他日可沒有今日風光啊!”
趙烈猛然點頭,心下顫抖。這一切,都在屋里那個女子黑色的身影里,模糊不堪。
徐平笑道:“是你非要堅持回來的,這下可好,屋子也沒怎么生火。明日一定要去,我這些日子都會在家,你一定不要先走。”
趙烈亦笑道:“那是自然,兄長慢行!”
漫星空,空氣寒涼。趙烈抖了抖袍袖,站在新年夜晚的寒風中,有些瑟縮。偶爾能聽見的爆竹聲一直在打斷他的思路。并非不明白,而是有些難以理解,理解其中的緣由。他背對著窗子,心里還在計較此中根本已經無法計數的得失。
這時候,采兒出了門,跑到趙烈身邊叫道:“家君,夫人要你進去,外邊涼,心傷寒。”
趙烈點點頭,又望了一眼蒼穹,而后走出去很遠,看了看那如同勺子一樣的北斗七星,進了屋子。
蕭葉若并不知道家里究竟什么樣子,不過卻知道何所謂冷。所以特意帶了很多火爐與被子。
家徒四壁,她想象不到窮人的生活應該怎么過。她開始懷念在徐家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因為這里根本沒法住人。
昏暗的屋子很整潔,卻似乎處處臟亂。甚至陽光照射進來時候映射的塵土,都帶著臟亂,四處飄蕩。她為了趙烈,什么都能忍。只是這等環境,要適應很久。如果不是只住這一晚,她寧可在寒涼的野外睡上一夜,也不愿意努力適應這個房子的環境。
三個火爐同時發力,鍋中的嬌耳湯也處處地冒著白氣。蕭葉若與蓮妹縮在炕上的一角,呆呆地盯著爐火,眼睛都不眨一下。
關內的炕,并非是真正的炕。便是用土搭的臺子,僅此而已。如果不是趙烈自作主張做了一個鍋臺與炕底聯通,恐怕蕭葉若一刻也待不下去。
趙烈腿寒涼,不過有了真正的炕以后,方才好轉。鍋里的嬌耳各個飄起來,和著新年夜里爆竹的噼啪聲與萬家燈火的守候,幾人忽然變得開懷起來,一掃方才的陰霾。
那時候沒有給嬌耳里塞銅板的吃法兒,趙烈便想給她們幾個討個彩頭吉利,好讓她們更加快樂,新的一年就要開始,春也要到來。一切的一切,都會是新的記述,只是看做事的人,有沒有拼搏的動力。
一家人都坐在炕上,三個火爐與火熱的炕,讓整個屋子變得通紅,哪怕燈很少,也似乎如同后世有電燈一樣,通透明亮。采兒和蓮妹也坐在炕上,不分你我。
這一,但愿下所有人不再受苦,哪怕只有這一……
蕭葉若看出趙烈緊鎖的眉頭并未舒展,她會心一笑,用筷子捏了捏嬌耳。自從她進了屋子,便沒有出去過。趙烈在她進去之前就已經抽刀了,她也沒當回事。因為她清楚他的想法和控制力,并非流氓地痞一般,不顧后果。
她把嬌耳放在嘴上輕輕一咬,而后將趙烈偷偷放進去的銅板拽出來,道:“這個莫不是彩頭?”
趙烈目光有些呆滯,呆滯在她吃飯的方式,那樣的美好,手指上的動作,可要比趙烈這等狗爪子好看的多得多。
“沒想到細君第一個便吃到了,來年一定是你氣運加身。”趙烈夸贊她,瞬間將蕭葉若遞過來的銅板送給蓮妹道:“今后我不在你們身邊,都要好好地相處。我最擔心的便是你了,你要多聽葉若的話。”
蓮妹點下頭,默默吃飯,也不話。
蕭葉若忽然想到趙烈的心結,溫柔勸導道:“夫君不必有什么顧慮,下是人的下,卻并非是人的下便可以任意妄為。自古以來,沒有什么君正民敬的,你退一步,他們會進三步。恥辱并非來自于如何對待他們,而是糾結在其中,無法自拔,最后被他們拖垮擊敗。
夫君素常好謀大事,卻將心放在這等事上,哪怕已經殺了他們,便又能如何?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讓。你便是缺少了自信,明明事事皆對,卻瞻前顧后,他日當何以面對下蒼生?”
趙烈沉默不語,繼而拜道:“細君教訓的是,我自幼受到白眼太多,導致自己都懷疑自己的能力。有時候縱然能做到,也容易因為瞻前顧后而失去最佳時機。今后我便改正,這下大勢如同浩淼星空,生殺僅僅一瞬之間,也許橫尸百萬,在平地上,卻看不見究竟有幾個星辰徹底毀滅。”
蕭葉若笑而不語,捏起另一個嬌耳,輕輕咬了一口,接著從里面取出銅板,將它送給了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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