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魏的大佛寺不少于一百座,那金頂琉璃與青磚甚至皇家才會用到的黃門,都是用金漆粉刷而成。
那高高的院墻與寺廟僧人們的生活一樣,金碧輝煌,不為人知。那點綴在屋頂的獸沿,仿佛在告訴那些明白事理的人們,這里與皇家的糾葛到底有幾分。
每日的辰光照射的第一個地方,永遠是寺廟的屋頂,那瓦片反射的光芒,讓那些西方來的胡人們以為東方的大佛寺是一個充滿金子的地方。他們一度認為佛就是中國的信仰,卻不知道,一切都是權宜,一切都是包容。
趙烈還是那樣,人們還是罵他,所有人都在罵他。只是他成了一個很大影響的人,他的作為在人們眼里不孝的代表,變得很是有教育意義。而他本身的存在,更是一種對下所有權力的挑釁,對所有人的挑戰。
沒有什么絕對的錯誤,如果所有人都不祭祖尊家,那家族便沒有了威信。沒有了傳承的家族,容易變成外人的奴隸,卻也更容易變成自己人的奴隸。
人哪能不守孝敬爺娘的?只是人們漸漸變了罷了。趙烈可以打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卻不能對那些只是罵他不孝的人做什么。他不孝,寫在了自己的臉上,哪怕他內心孝順。下人的嘴,可不管你的心是否干凈。
佛寺的人不用守孝,因為他們已經成了神的兒女。
……
新年的日子就那么幾,雖然采兒和蓮妹覺得今年的新年過的好慢,但是對于趙烈來,白駒過隙。他與徐平思慮了很久,覺得把蕭葉若藏在徐家并不安全,但是這時候也沒什么地方能藏起她來了。
從東益州到長沙郡,行程得半月有余,其中還得上順流而下的便宜。而如果蕭氏真的在尋找蕭葉若,恐怕報備以后幾就知道蕭葉若究竟在哪。
有些事情沒法辯解,得親自去面對,不能坐以待斃。他需要徐平為他拖住些許時間,這樣他見了蕭葉若的父祖,自然將一切都轉移到他的身上,要殺要剮,自然也會轉移到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身上。
只是,人們是否會相信他?趙烈前世十五歲還是個抽煙打架的痞子,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即便后來的他甚至想掐死曾經的自己,也于事無補。
反觀現如今,誰會相信他?蕭葉若的信任在于無奈和理解,徐家的信任在于長久的認知。而那個現在世界頂峰看螻蟻的人們,如何相信一個手里不曾握著兵刃與父祖榮耀的崽子,相信他會給自己的女兒帶來幸福和希望,甚至有可能大言不慚地出一些根本不經大腦思考的話語來?
趙烈還是要去,他知道,如果自己是父親。聽一個素未謀面的少年因為戰爭結識了她呵護而二十年的女兒,告訴他我娶了她,她一定會幸福的。
鬼他娘的相信,你的把胸脯都拍碎了,也不見得有人正眼看你。憑什么光憑嘴,就放了你?不定他女兒是被強行擄掠囚禁的,也未盡然。
趙烈以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前世的他從來沒和女子談過戀愛。他知道那些女孩子總是躲著他,總是躲著這個曾經學習不好的叛逆少年,看著他一無是處,卻去喜歡那些更一無是處的黃毛兒。
也許那些向往當大哥的孩童們,更能給她們安全感吧。
不過該還是要的,縱然是父親,也未見能對一個敢于千里單行,過來送死的少年做什么。趙烈思揣,如果他是父親,看結局一定,必然會有兩種選擇,一種就是棒打鴛鴦,永遠拆散。一種就是讓這子倒插門兒,解決這個問題。蘭陵蕭氏的臉面丟的海了去了,唯獨這件事上不能妥協,趙烈不用細想,也是這么個結局。
不像后世的那些孩子們,有了關系便覺得此生注定了。這種思想與包辦婚姻無異,只不過是孩子們的一廂情愿,斷定了他們自己的一生。只不過是他們自己一心包辦,而沒有父母的參與。
拿好了文書,將自家宅院徹底鎖了,讓蕭葉若無論如何,無論是什么消息,哪怕是聽趙烈已經身死,也不要輕易出來迎接什么人和消息。一旦心軟,一切都會變成另一個樣子,亦或是改變了趙烈本身謀劃的那個軌跡。
蕭葉若眼里只有趙烈,她的眸子很大很明亮,眼中的淚花沉淀在眼睛里,相顧無言。
她覺得這個時候應該攔住他,應該讓他等著父親的人親自找上門。亦或是干脆與他相依相伴,遠走高飛。去做一個游牧的牧人,甚至可以躺在滿山牛羊的氈房里,享受著中華大地不曾有過的遼闊。一切的一切,她都想好了,都想清楚了,只是缺少了那開口的勇氣。多年以后回想起來,會不會后悔,也尚未可知,也許這一走是人永隔,也許是皆大歡喜……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送他,再也沒有了路口的那些祝福,甚至感覺自己被牽掛的那種開心。
有可能是有了自己的家業以后,感覺逐漸平淡了吧。猶記得第一次他背起行囊,望著娘蒼老的臉。風中模糊了時光,也模糊了這條歷史的古道。
他記得村口的那顆老樹,記得背對他的夕陽,記得那時候的楊柳依依,卻有著金黃色的蕭條。一切,都隨著斑駁的歲月痕跡沉沉浮浮。
想起那曾經真正的年少,再想起如今的滄海桑田。如夢初醒,息夢方慟。風吹過樹影的那一瞬間,是否曾經留戀,留戀整個家鄉?
他真正地離開,杳無音信的時候,娘是否會默默落淚,那眼中的期盼,在夢里可曾聽過?
哪怕真正經歷了幾千年以后,誰還能記得這曾經有個少年,三次回望故鄉。曾經的那種精神,是否還有人追尋,追尋這種最初的,最靜謐的情感,和著夕陽,弄著陸離的晚舟?亦或是……追趕著南轅北轍的夕陽,吹著春日的晚風?
……
西魏的驛站,繼承了北魏舊制。而北魏的制度,則全部繼承于前秦。王猛的功績,在那以后的人看來,完全是個奇跡。直到目前為止,人們都不能理解,王猛究竟是如何將底下最狂妄的十姓三十三家整合在一起,也不知王猛是如何將下都收入囊中,甚至平定了北方那個不可一世的拓跋代國(北魏前身)。更不知道如何將整個北方建立起了完整嚴密的驛站制度,甚至將整個西域乃至西部蒙古高原都納入了版圖之中。而最后留下了一個匆匆憔悴的身影,哀嘆下不與人長。
那震懾了底下一切一切本來異常強勢的英豪的文士,甚至不用武將,便一統北方。整個時代,便只有一個鄧羌,可以與王猛討價還價。
當一個人窮盡一生,將一個最黑暗的時代徹底變成一個最兇猛的時代。那神話諸葛亮的故事和吹噓冉魏殺胡的事跡,是否還能顯現它們被強加的光芒?
每二十里一站,每站都有它獨到的風水和地勢上的作用。在戰爭的年代里,它甚至可以用來扭轉戰局,而在平時的年代里,安穩著人的故鄉。
驛站的基座上,甚至還保留著前秦的字跡,為王猛歌功頌德。那同往長安的四通八達的道路上,楊柳成蔭……
趙烈應該向東走,渡過沔水以后,直接從郢州下了長江,而后從那里直接奔到長沙郡。
但是那里目前是三國交界,非常的亂。并且那里已經荒無人煙,唯一有的,便是軍士和殺戮。甚至那些山賊土匪,都不會從那里安營扎寨,亦或是路過通行。
只能南下,再游歷,或者再重走一次當年他做了世兵時候的回憶。
蕭葉若信佛的,南人對于神魔鬼怪的事要更加虔誠。他們似乎是受了地形的限制,并沒有北方那種遼闊的胸懷,一切都在那重巖疊嶂之中,變得疑神疑鬼。
她本想與趙烈討論佛的,她希望能感化他那顆地不懼的心。但是自從趙烈露出他的獠牙,蕭葉若便沒與他談過佛。她知道,與趙烈談佛就如同與大禹談制度。三步一人命的夏朝時光里,不殺就如同大的恩賜。
但是她還是為他求了佛,為他親手戴上了那個護符。并將那個最私密的往事和最應該藏在心底的故事,告訴了趙烈。讓他一定萬事心為上。她父親,她最清楚的。她希望,亦或是幻想,幻想她最傾心的男子可以與她父親相互理解與欣賞,甚至是包容。
趙烈紅著臉,帶著最心愛的女子所囑咐的一切,走上了那條蕭條而又懷戀的道路。馬蹄所裹挾的那些已經徹底干枯的灰褐色的落葉,慢慢飄零成了碎片,通向未知的道路上,一切,都顯得那么無奈。
……
徐平任東益州武興郡文掾,根本沒什么入流不入流一。如今縱然有大的本事,能在五年后做成郡內曹吏,已經是一種奢望。
那些用錢走動的遠近世家,用勢謀劃的豪門豪奢,都在運用著政治資本,培養著下一代的兒孫,意圖著、幻想著江山永年。
徐家有勢力,卻并沒有那么好用。一切都得靠徐平自己努力,方才能給家族回饋。縱然老祖宗在世之時費心培養,卻也不知道今后他能走到何等地步。
黑云壓境之時,你也不知它有沒有雨。要看到它下出來,你方才能知道。
徐平琢磨了很久,于第二日辰時,早早來到郡內,拜謁喜歡早來早回的郡守。并遞上自己請求調度的書呈。
“什么,你要去六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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