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丹青抱著老酒鬼出了饒城，身后的海棠姑娘一言不發的跟著，像是在走神，風攜雨勢吹得人睜不開眼，到城外才覺得近來這氣越發詭異起來，按八月剛過，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可偏偏接連幾場暴雨，連浣花溪里的水都給漲過了河岸，淹沒了不少田土，等到了那兒，隔著溪水望去，才發現茅屋已經徹底坍圮，茅草被秋風卷起，撒落水中，掛在樹上，隨處可見，不出的凄涼。

    得，都無絕人之路，這杜老頭生前也不知干了什么人神共憤的事，讓老爺都看不下去了，竟是連最后這口破屋都給收了回去，陳丹青不禁暗自腹誹道。

    古人講究入土為安，陳丹青覺得人死如燈滅，哪里有什么安與不安的可講究的，若不是杜老頭走的太倉促，連半句遺言都沒留下，陳丹青還真想問問他，人死之前是怎么個感覺，是不是害怕，黃泉路上又是怎樣的光景，會不會有孟婆湯。

    毫無疑問，杜老頭一定會賞他一個白眼，然后告訴他，自己死一個瞧瞧，不就清楚了。

    海棠看他一會兒哭又一會兒笑，輕蹙眉頭，大概是沒看懂，喂的一聲，將他從思緒里叫醒，然后問道：「你到底開心還是難過？」

    陳丹青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要你管。」

    姑娘頭也不回，賞了他兩個字：「白癡。」

    陳丹青覺得她不僅脾氣古怪，起話來也是氣死人不償命，好歹也算半個熟人了，怎么就不留半點情面？

    好吧，咱是厚道人，人不記大人過，暫且放你一馬。

    陳丹青心里這樣安慰著自己。

    然后從遠處找來塊還算整齊的石板，在鑿子在上面雕出一行字來。

    吾友杜甫之墓。

    字跡蒼虬有勁，鐵畫銀鉤，起勢磅礴而收尾利落，端得是大家之作，便是以海棠這樣眼高于頂的性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然后輕聲了一句「浪費了一手好字」，這話落在陳丹青耳中，差點沒把他給噎死。

    得，都情人眼里出西施，自己不知哪里得罪這位姑娘，反倒成了仇人眼里一無是處了。

    等收拾好一切，已是黃昏時分，暮雨瀟瀟，陳丹青這才想起問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哪知海棠搖了搖頭，抬頭看著空，輕聲道：「快了吧。」

    陳丹青微微一愣，問道：「什么快了？」

    海棠姑娘看了他一眼，沒有話。

    陳丹青不明就里，剛要開口話，忽然覺得一陣地動山搖。

    抬頭望去。

    不遠處的浣花溪上，驟然興起一道巨大的漩渦，愈演愈烈，緊接著平地起龍卷，卷起磅礴的水汽，直插云霄。

    水花濺落一身，陳丹青呆立原地，渾然不知，仿佛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到了。

    「那是···什么？！」陳丹青望著遠處的地異象，只覺得頭皮發麻，身體不聽使喚的顫栗起來，艱難轉頭，看向海棠，澀聲問道。

    反觀姑娘卻是一臉平靜，僅是眉頭微微蹙起，往前走了一步，擋在他面前，低聲道：「站穩了。」

    遠處動靜太大，聽不清話語，陳丹青啊了一聲，剛要話，忽然感覺一陣狂風襲來，吹得衣袍颯颯鼓動，整個人如同浮萍一般，勉強睜眼看去，霎時臉色大變，只見那白色水柱霍然幻化出一道巨大的水龍，朝著兩人所在的地方，張牙舞爪而來！

    陳丹青覺得胸口一陣窒息，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完了。

    都怪這丫頭烏鴉嘴，什么印堂發黑，這下怕是真的在劫難逃了。

    忽然他看到一道嬌身影擋在在身前，微微一愣，身體里不知哪里涌出一道力氣，怒吼一聲「心」，然后撲倒她往一旁滾去。

    只聽見身后傳來一陣驚動地的巨響，原本老酒鬼所在的墳塋已經被炸平，留下光禿禿的地面，下面卻不見任何東西。

    陳丹青吃痛一聲，忍不住呻吟出來，感覺背后火辣辣的一片，被那余波所傷，所幸并不致命。

    忽然感覺懷里有動靜，這才反應過來，急忙看去，發現名為海棠的姑娘此刻正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嘴唇動了動，依稀可以聽到一個「滾」字，然后陳丹青只覺得腹部一陣劇痛，身子如同炮彈般拋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噗通一聲掉進河水里。

    梅開二度的陳丹青覺得自己都快被折騰死了，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心道難怪老酒鬼常念叨什么「唯女子和人難養也」，如今看來，這話著實不假。

    沒去想那姑娘為何會有這么大的力氣，陳丹青從水里狼狽爬出來以后，立刻被眼前的場面所震撼到了，原本荒草遍地的位置，如今卻寸草不留。

    少年大吃所驚，急忙跑了過去，卻發現原本那座墳丘，竟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不留半點痕跡！

    「這是···」陳丹青已經亂了心神，站在原地喃喃自語，今日所遇之事，盡是如此匪夷所思，讓人難以接受。

    繞城只是大乾邊境的一處地方，這里最大的官，不過是青衙門里的那尊縣令，都窮山惡水出刁民，陳丹青一介布衣，往日里能接觸最多的也就是這些刁民，刀劍棍棒之類的打斗并不常見，見過窮兇極惡的不過是衙門里通緝的江洋大盜，無非搶了誰家錢財割了誰人腦袋，至于那些傳中云里霧里的神仙故事，大多是茶館酒肆里那些個書先生掙斂銀兩的手段，當不得真，而親眼見證了方才那番地異象，終于相信，有些東西，當真如神異志怪寫的那樣匪夷所思。

    陳丹青愣神的時候，海棠姑娘已經悄然來到他身邊，看著那處光禿禿的墳地，眉頭微蹙，道：「潛龍于野。」

    少年轉頭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口中的潛龍于野到底是什么意思，剛要話，卻聽她繼續道：「原來那條河只是陣眼所在，真正的龍脈卻在腳下。」

    完，她抬起頭來，問道：「這處墓地，是他自己選的？」

    陳丹青不明就里，但還是點了點頭道：「早前他曾過，若是將來老死家中，一定要將他葬在此處。」

    海棠嗯了一聲，點頭道：「那就是了，此處為龍眼，一旦陣法啟動，便會自行毀掉龍眼，整個秘藏就會沉到地底，無處可尋。」

    陳丹青疑惑問道：「什么龍眼，什么秘藏。」

    海棠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道：「知道太多，對你來不是一件好事。」

    陳丹青心道我還懶得知道呢。

    誰知她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話鋒一轉，道：「當然，既然你已經參與其中，便沒有置身事外的機會了。」

    陳丹青聲嘀咕道：「甭的這么玄乎，我也不是嚇大的，就算惹不起，那還躲不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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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不再話，而是抬頭看著大地，陷入沉思。

    忽然她來到陳丹青身前，目光落在他眉心之上，仔細看了片刻，道：「原來如此。」

    陳丹青被她一臉認真的表情給嚇到了，覺得自己都有些大驚怪了，道：「又···怎么了···」

    海棠卻沒有解釋，而是道：「走吧。」

    陳丹青愣了愣，問道：「去哪里？」

    她頭也不回道：「回家。」

    陳丹青問道：「你家在哪里？」

    姑娘道：「你家。」

    陳丹青覺得是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啊？」

    海棠這次連理都懶得理他了，徑直往遠處走去。

    陳丹青跟在她后面，遠遠問道：「去我家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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