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92zw】 楊五醒來, 沖昕已經不在。洞室中看不出時辰,但她的作息向來規律, 雖然昨夜玩耍得很晚才就寢,但也不會起得太晚。 沐浴洗漱完也沒見到沖昕,她知道清晨是這些修士們修煉的重要時間, 也不去擾他。自己用浴巾將頭發擦得差不多,又晾了一陣子,才裹上斗篷, 離開洞府。一出到外面,便立刻戴上了兜帽——頭發還有些微微的濕意。 洞府外的空地上, 雪已經沒了昨日踩出來的腳印, 重新變成潔白、完整的一整塊了。 楊五便成了一個破壞者——在這一整塊無人踩過的潔白雪面上, 踩出了一行腳印。 她站在崖邊眺望。時間還早,空上除了行行仙鶴,就是一隊隊換班的巡山執事。為白雪覆蓋的長宗, 又是另一番壯麗景色。 楊五召喚了灰灰。山道上覆蓋了厚厚的一層雪,她既不想冒著滑倒的危險, 也不想鞋子被浸濕, 召喚灰灰是最方便解決方法。 騎著灰灰在空中, 卻看到山林中一片空地上,一個體格壯實的漢子將一條長/槍舞的如蛟龍出水, 銀光閃閃。 “徐兄!”楊五自空中喚他, 拍拍灰灰的脖頸, 降落下去。 “楊姬。”徐壽抹抹額頭。大冬的, 冰雪地,他只穿一件單衣,跟夏日時沒什么兩樣。 楊姬的面容有異,道君吩咐過了,徐壽多看了她兩眼,笑道:“可用了朝食沒有?趙三給你送下去了。” “我還沒回去呢。”楊五道,打量了打量他手中長/槍。 徐壽掂掂手中長/槍,笑道:“跟你一樣,家傳的槍法。”又解釋道:“雖然在這里沒什么用,總是祖上所創,也不想擱下,時不時的練練。” “徐兄不用劍?我看他們都用劍?”楊五問。 “用劍的多。”徐壽道,“我也是武修,雖然武修用什么兵器都行,但還是用劍的最多。不過我不用,我修的便是槍。” “那你算是‘槍修’?”楊五好奇道。 徐壽一噎,道“這個……倒沒有這么稱呼的,通常就直接稱呼一聲武修了。” “可劍修也是武修的一部分,卻被稱為劍修。照這個規律,用刀的就該稱為刀修,用槍的就該稱為槍修,用斧的不該被稱為斧修嗎?”楊五慢條斯理的道,“要不然為什么劍修要單獨被稱為劍修呢?” 徐壽呆住了。誰知道為什么劍修會被從武修中間提出來,單獨給起個稱號啊!從來就是這樣的啊,從來沒有人對此質疑過,因為劍修叫“劍修”,其他武修叫“武修”,這、這是常識啊。 他額頭微汗:“不,不……并沒有這樣的稱呼。除了劍修,其他的武修統稱為武修,包括體修在內。這是為了和法修區別開。我們武修,以兵器、武力見長。他們法修,則主攻術法、神通。” 直到看到楊五笑吟吟的,他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丫頭不過是促狹罷了!他哈哈大笑:“你呀,竟然把我都繞進去了。” 楊五笑著拉了拉風帽,忽然想起來,道:“徐兄幫個忙,幫我把頭發弄干吧。” 侯府公子帶著和煦微笑,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我控制不好精微溫度,怕把你頭發燒了。” 開玩笑呢!楊姬“弄干頭發”的時候簡直自然無比,一看便知平日里都是道君給她烘干頭發。這等閨房之趣,讓他來做?是嫌自己壽數太長嗎? “那好吧,我回去自己晾干吧。”楊五拉緊風帽,坐到灰灰背上。再轉頭,看到徐壽那桿□□,忍不住手癢…… “徐兄——”她道,“要不要切磋一下?你不要用靈力。” 徐壽覺得有趣,便應下來,問:“何時?” “我還要晾干頭發,換身衣服……你巳時末過來找我?” “行,好了!” 楊五騎著灰灰升空,看著徐壽扛著長/槍向役舍方向走去的背影,心頭忽地一動。 【灰灰。】她以神識和灰灰溝通,【你有神識,那你能不能像修士那樣用神識探查周圍?】 【……你看不起疾風狼嗎?】居然問這么白癡的問題! 【那就好。】 楊五意識中話音未落,神識便已放出,向徐壽身上掃去! 她日日鍛煉神識,雖不能恢復到和前世的精神力同等的水平,能探查的距離也比最初時大得多了。她早就想在人的身上試試看了。 她能覺察到沖昕這樣的金丹道君甚至沖禹這樣的元嬰真人的神識,蘇蓉、徐壽卻連沖昕的神識一絲都察覺不到。她早就懷疑這里面具有類似等級壓制的效果——修為高的人可以窺探修為低的人且不被發現。一直她都想找個活人試一下,卻又不想輕易泄露自己的秘密。 今日倒是正好,有灰灰在。萬一被徐壽察覺,大可以讓灰灰來背這個鍋。 楊五的神識從徐壽身上掃過一趟,又掃過一趟,最后停留在他身上……徐壽扛著長/槍,步伐矯健有力,沒有一絲的停滯。直到他在山道上拐了個彎,消失了身影。 楊五收回了自己的神識,嘴角微微翹起。很好。筑基以下,察覺不到她的神識。 那么,筑基呢?金丹呢?更高的呢?她內心十分強烈的想知道,她的神識,可以對應到哪個境界。要找機會實驗一下才行啊…… 巳時末,徐壽果然如約而至。徐壽收了靈力,楊五也沒用綠刃,兩個人單以肉身膂力、尋常凡兵過招。 當初在百丈峰見識過周霽的劍意之后,徐壽就跟楊五過,“招式”在這里根本沒有意義。的確,當兩個修士廝殺之時,即便都是武修,對抗的也是修為,甚至……是法器或者法寶的厲害程度。 但徐壽楊五,都是武者出身。槍法刀法,都是自練得扎實的。縱然在這修仙宗門里無甚意義,對他二人來,也是一種樂趣。 竹舍院外的空地上一番切磋較量,大大出乎徐壽的意料。在壓制靈力的情況下,他、他竟然不是楊五的對手? 當楊五又一次將刀鋒架在他頸間,含笑抽走他手中長/槍,徐壽徹底服氣了。 “為什么會這樣!”壯實的年輕漢子苦笑。 楊五當然知道為什么。侯府里嬌養的公子哥,中規中矩的當作體育運動練出來的招式套路,與在前線和異形殊死相搏了十年的女戰士的刀,誰會勝出,根本不存在疑問! “相由心生。武功亦是如此。”她把長/槍扔還給徐壽。“你的槍,就跟你的人一樣。” 徐壽接住,困惑道:“怎么?” 楊五長刀還鞘,解釋道:“你呀,你想的太多,顧慮太多,也太會做人了!” “你這樣的人,若還生活在俗世權貴中,必能如魚得水,仕途順利。可你現在是修道之人!你修的是武道!” “武之一道,當無懼,當勇往直前,當求仁得仁!”楊五握緊刀柄,“你卻總想滴水不漏,四角俱全。你這樣,怎么修武道?當修官道才是。” “別人一門心思修仙,你一門心思做人。”她笑他,“哎,走,去屋里吧,煮壺熱茶喝。”著,轉身推開柴扉,朝竹舍而去。 徐壽受她召喚,下意識的跟著她往院中走。腦子里卻慢了一拍的在回放楊五剛剛過的話—— 你想的太多,顧慮太多,也太會做人了! 武之一道,當無懼,當勇往直前,當求仁得仁! 你這樣,怎么修武道? 別人一門心思修仙,你一門心思做人! 走到竹舍的臺階下,他抬頭,看見竹舍房門敞開,楊五已消失了身影。他的腦海里,嗡嗡的轟鳴著! ——原來是這樣嗎?原來,竟是這樣啊!! 自他十五歲踏入宗門,便自問資質、悟性、毅力一樣不缺,卻偏偏蹉跎在煉氣大圓滿境界,始終沒有一絲破境跡象。 他隱隱感到,仿佛頭頂上有一層看不見的花板,將他死死的壓制在了這里!他一直不知道為何會這樣?但現在……他終于知道了! 八皇子放不下俗世身份,他又何嘗不是?他接人待物,八面玲瓏,只要不是對他特別有敵意的,都能被他籠絡住。他這一套,完完全全就是勛貴子弟的官場手段! 在這個宗門里,真的需要這樣嗎?不!并不! 在這里,你只要修煉就好,你只要修煉得足夠強,走得足夠高,便是日日地,別人也一樣敬你怕你! 八皇子總記得自己是陛下膝下的受寵皇子,總想念在宮闈中想什么便有什么的皇子生活。他又何嘗不是呢?他比八皇子能忍耐,能吃苦,卻不代表他就真的跟八皇子不同。事實上,他一樣忘不了自己是侯府公子,忘不了那些錦繡堆里打馬游春的富貴生活! 他始終都是有退路的!是的,他就算筑基不成,也還可以回到越國,重新做他的侯府公子。他其實已經不需要再去分家產,他這些年積攢的靈石,兌換成金銀,回到家鄉,便是一筆不菲的資財。 他只要重新拿回侯府公子的身份,重新入仕,像他這樣在仙門中待過許多年的人,陛下不可能不感興趣。他若想官場晉身,其實……沒他向楊五形容的那么凄涼艱難! 是的,他的內心里,其實一直都是明白的。所以,其實不是筑基的大門對他關閉,而是他自己一直在門外徘徊,踟躕不前! 有退路的人,怎么無畏?怎么勇往直前?怎么會去求仁得仁! 在兩耳嗡嗡的轟鳴聲中,徐壽聽見了頭頂那層看不見的花板發出裂冰般的破碎之聲。他體內原本平靜如水的靈力,忽然開始翻滾沸騰!破境之兆,就這樣毫無預告的洶涌而來! 峰頂洞府中,玄冰寒玉床上,正一個周又一個周的呼吸吐納運轉靈力的沖昕,忽然睜開雙眼。下一瞬,便化作一道殘影,從洞室中消失了。 楊五尋摸出前些剛去勤務司買來的靈茶,弄好黑窯爐將茶煮上,才覺出沒聽見徐壽聲音。回頭看去,房中除了她并無旁人,大門還敞著。 她奇怪的走到門口,卻看到門外階上,一個熟悉的頎長身影負手而立。他穿著玉色的長衫,映著雪,便是背影都那么好看。 “道君?”楊五訝然。 沖昕微微回頭,給她一個側臉。食指輕輕壓到唇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楊五驚訝,踏上一步,從他身側往院中看去。赫然看到徐壽雙手捏訣,盤攏雙膝席地而坐。三花聚頂,五心向。 他的面色紅得異常,似在忍受什么痛苦,頭頂竟冒著一絲絲的白色霧氣。原本為白雪覆蓋的院子,以他為圓心,積雪融化了一個大圓,雪水打濕了他的褲子鞋襪,他似乎也毫不在意。 沖昕叫她禁聲,她便閉緊嘴,什么也不問。但心中隱隱有個猜測,莫名期盼。 她穿著練功時才穿的短襖長褲,站在沖昕身側,很快就覺得寒涼。看徐壽還是那副臉上憋得通紅,想喊喊不出來的痛苦模樣,像是一時半會不會有結果,楊五便乖覺的退回到屋里。房舍中有養護陣法,常溫常濕。她便在臥室里撐開窗,坐在窗畔瞧著院中情形。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徐壽臉孔紅若滴血,頭頂白霧蒸騰。他忽然手一動,手心之中,已經多了一顆圓滾滾的丹丸,翻手就往口中送去。 一直負手靜立若雕像般的沖昕也動了。他玉色袍袖瞬時拂出,袖角帶出的罡風,便將徐壽手中那一顆丹丸擊落在地。 徐壽艱難地道:“道……君……” 沖昕喝道:“九十九步,都已經靠著自己走到這里,最后一步,何須借助外力!修道修道,修得己身,才是正道!” 他的聲音明明并不很響,卻穿透力極強。楊五坐在窗下,只覺得那聲音直刺腦海深處,令得她在那短暫片刻間腦中一絲旁的念頭也無,只有他鏗鏘有力的話語。 她不知道,沖昕這一聲斷喝,她早就領教過。這功法喚作“醍醐灌頂”,能讓陷入幻境神志不清的人清醒過來,亦能讓人摒除雜念,靈臺清明。 徐壽那些掙扎、猶豫、退縮、軟弱,便都在這聲斷喝中消散。他的神情漸漸平靜,臉色也恢復了正常。身體里如沸水般翻騰的靈力漸漸梳理通暢,滾滾的朝他的丹田氣海匯聚。 煉氣弟子的丹田,像沒有灌水的容器。那些靈力便涌進這容器里。 水本無形,器卻有形。 無形的靈力不斷的奔涌進有形的丹田中,不斷的被擠壓、濃縮,慢慢凝結。到最后,原本空空的丹田,靈力會凝結成為靈臺。待將來再次破境,便會有金丹凝于靈臺之上。再下一步,則丹碎嬰成。 這便是筑基——結丹——元嬰三境的進程。而最早丹田中凝成的靈臺則是后面一切步驟的基礎,猶如地基之于高廈。故這一步,稱之為“筑基”。 看到徐壽終于破了心障,開始梳理靈力,構筑靈臺。沖昕捏個手印,透明光罩般的結界將徐壽籠罩在其中,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干擾。 至此,他才轉頭,隔著窗對楊五微笑:“閉上窗吧,外面冷得緊。”【就愛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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