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旁那個抓起姐弟、聲稱要吃人肉的漢子笑道：“大哥！教規還不許飲酒呢，今晚哥幾個不也大醉一場嗎？教規是死的，人是活的。這一遭與丐幫弟兄痛飲，就差肉吃，著實美中不足。干脆，咱們哥幾個今后私下里就別守這不吃酒肉的教規了吧！”    后面一個漢子也道：“大哥，六哥得有理！弟自從入了教，三年沒吃過一口葷腥，口里真要淡出個鳥來了！再熬幾年，真怕是連人都敢吃了！”    “咬兒的話對六哥的脾氣，不過吃人嘛我確是不敢，哈哈！待會兒咱們去到雙合鎮上，把那通遠鋪的快馬宰他娘的一匹，吃一回燉馬肉，我看倒使得！”    摟著孟蘭和孟七的漢子聽了二人的話，忽地立起，大手一揮，給二人臉上各來了一記響亮的耳光，口中沉聲罵道：“混賬東西！教規是遵就遵、廢就廢的嗎？要不是封舵主好哥們兒夠朋友，拿出素酒款待，我怎會準許你們喝？今后再敢提起喝酒吃肉，我就打斷你們的腿！”二人自知失態，不敢做聲，悻悻然退在一旁。    這漢子對著稍遠處的三個黑影一抱拳，道：“封舵主，何師傅葛師傅，怪在下平時對兄弟管束不嚴，致使他們酒后胡言亂語，讓江湖上的兄弟見笑啦!”    一個黑影拱手答道：“韓大哥的哪里話來。今日與韓大哥相逢，在下很為韓大哥的豪氣所折服，王兄弟賀兄弟也都是慷慨爽快、熱心腸的漢子！”    這個被稱作“韓大哥”的漢子，名叫韓山童，乃是白蓮教信徒，在河北、山東、河南、安徽一帶廣為傳教，自封教主，門徒甚眾。被他掌摑呵斥的二人是他的結義兄弟，六弟王顯忠、七弟賀咬兒。與韓山童答話的，是丐幫山東分舵舵主封旭雷，帶著何、葛兩個丐幫弟子。    當下韓山童仰頭看看空，對封旭雷道：“封舵主，這會兒方交子時，我的另外幾個兄弟丑時才會來到，你去召集你的弟兄吧，寅初時分，咱們雙合鎮聚齊。”    封旭雷點頭道：“甚好。韓大哥，此次奪寶，多多仰仗啦！”    罷一拱手，帶著何葛二人匆匆出了院門而去。    ﹉﹉﹉﹉﹉﹉﹉﹉﹉﹉﹉﹉﹉﹉﹉﹉﹉﹉﹉﹉﹉﹉﹉﹉﹉﹉﹉    韓山童送走了封旭雷，轉頭瞪了王顯忠和賀咬兒一眼，重又蹲下身來攬過孟蘭與孟七，和顏悅色地道：“兩個娃娃，叫什么名字？爹爹媽媽去哪里了？”    孟蘭和孟七方才受了驚嚇，兀自渾身打顫，不敢答言。韓山童一笑，從懷中摸出兩塊冰糖來，一人一塊塞進姐弟口中。二人嘗到美味，才漸漸放下驚懼之心。孟蘭怯生生答道：“我叫孟蘭，這是我弟弟七，我們沒有爹娘，是討飯的。大叔你別吃我們，我們……我們也信白蓮教，我們會唱討飯調！”著，又把那“無生老母最慈悲”的歌謠唱了起來。    韓山童止住孟蘭，輕嘆一聲，點頭道：“可憐見的孩子。大叔啊其實也是個討飯的，咱們都是黃河邊上沒爹娘的苦娃娃！白呀，我遇見一個韃子大官，給他磕了一百個頭，才討來了這冰糖。我懷里還剩著十來塊，待會兒都給你們吃好不好？”    孟七叫一聲“好”，伸手要糖。韓山童卻道：“吃糖可以，但大叔要讓你們辦兩件事，答應了，我就把糖都給你們。第一件事呢，大叔教給你們一個新鮮歌謠來唱，這個歌謠唱會了，再第二件事。”    姐弟倆為了吃糖，鄭重其事，跟著韓山童學那歌謠。卻是：    “韓是趙、趙是韓，    彌勒爺爺要下凡。    莫道石人一只眼，    挑動黃河下反！”    ﹉﹉﹉﹉﹉﹉﹉﹉﹉﹉﹉﹉﹉﹉﹉﹉﹉﹉﹉﹉﹉﹉﹉﹉﹉﹉﹉    韓山童叮囑姐弟倆，今后就唱著這個新歌謠去討飯。而后把懷里的冰糖給他們分了，又誑哄著他們去遠處河溏邊打些清水來煮喝。    待姐弟走遠，韓山童這才對六弟王顯忠和七弟賀咬兒道：“東西在哪兒？”    王顯忠和賀咬兒早已醒了酒，忙引著韓山童轉到后院一個地窖旁邊。賀咬兒道：“大哥，就藏在這里！這地窖太深，兩個月前，是我帶著十幾個弟兄，合力用大繩把它放下去的。待會兒人到齊了，咱們再合力將它拉出來！”    韓山童卻不話，彎腰順著賀咬兒手指的方向找到大繩的繩頭，用雙手抓住，鼻子里“哼”地一聲，深扎馬步、雙臂用力，一段段地把繩子向上提。繩子下面所綁的物什迫是沉重，立時便將雞蛋粗細的大繩墜得筆直。旁邊的王顯忠和賀咬兒二人驚得大張嘴巴，呆呆地望著他向上提拉繩索，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沒等王、賀二人回過神來，隨著遮蔽地窖口的草木搖動，韓山童已將大繩底端系著的一塊長條狀巨石，從地窖里面生生提了出來。借著星光分辨，這巨石被雕成人形，高可七尺、粗約一抱，分量足有千斤之巨。    王、賀二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道：“大哥神力！大哥神力！”    韓山童將石人輕輕放平扶正，擦了擦滿臉的汗水，摩挲著石人道：“二位賢弟，做大事者，思慮不可不深、言行不可不慎。方才大哥呵斥你們、打了你們，惱的是你們在外人面前出言無狀、褻瀆教規。要知道咱們將要干的，是驚動地的大事。要是讓丐幫這等江湖人瞧出我韓山童管束手下不嚴，令不行、禁不止，將來揭竿而起之時，怎么能指揮得動下豪杰！咱們的大事還怎么能成功！”    王、賀二人心中惶懅不已，匍匐在韓山童腳下，滿面羞慚，連聲稱是。    此時，只聽院墻外“咕咕咕”三聲蛙鳴。韓山童眉毛一聳，雙掌快速擊了兩下。接著，后院墻頭上茅草作響、黑影連晃，十來個人相繼跳進了院子。其中一人疾步來在韓山童近前，帶領其他人倒身下拜，低聲道：“啟稟教主，人已到齊，騾車就在院墻外面。方才我見兩個童提著水桶從院內走出，怕有變化，所以帶人繞到了院后，聽見大哥和六弟七弟講話，這才發了信號。”    韓山童俯身將此人扶起，拍拍他肩頭，滿意地道：“二弟心思機敏、思慮周全，做得好！”言罷，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王顯忠和賀咬兒一眼，王、賀二人面上發燒，忙也上前，低聲和此人打了招呼。    來的這人是韓山童的結義二弟，名叫劉福通，為人沉穩干練、膽大心細，數年來輔佐韓山童傳教聚眾，建樹頗多，極受韓山童倚重。    當下韓山童急命眾人一齊動手，迅速將院墻拆出一個豁口，把石人抬到院外騾車之上，爾后叮囑劉福通道：“快出發！掩埋要從速，埋好之后清理干凈痕跡，務必在亮以前回家！我要只身去雙合鎮辦一件事，你帶上六弟七弟，一起走！”    劉福通只微一遲疑，并不詢問緣故，急匆匆帶上眾人，趕著騾車離去。    ﹉﹉﹉﹉﹉﹉﹉﹉﹉﹉﹉﹉﹉﹉﹉﹉﹉﹉﹉﹉﹉﹉﹉﹉﹉﹉﹉    韓山童待眾人走遠，擰著的雙眉方才舒展了一些，心道：“雙合鎮之事怎么去做，我還得思忖一二。”正想著，聽見前院腳步聲響，卻是孟蘭和孟七打了清水回來。    只聽孟七道：“姐姐，我想再吃一塊糖。”    又聽孟蘭道：“吃了餅又吃糖，你早就吃飽了，剩下的慢慢留著吃。不然明討不到飯，又要挨餓。咦？那個大叔呢？怎么不見了？”    韓山童聽著姐弟倆的話，仰面看著滿繁星，心中默默禱告：“蒼在上，各路神靈保佑，祝我韓山童一舉功成，趕走蒙古韃子，拯救下萬民于水火之中吧！”    接著，又向前院看了一眼，狠下心來穿過院墻豁口，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孟蘭和孟七尋不到韓山童等人，奇怪了一會兒，就躺到屋內土炕上睡下。孟七環著孟蘭脖頸，問道：“姐姐，明咱們去哪里討飯？這一帶都沒有人家了呢。”    孟蘭道：“明咱們往西走，人家前面有個大鎮子，該是有不少人家。七，方才大叔教給咱們的那個歌，你記下了沒？”    七吃困，迷迷糊糊道：“記不住，討飯的時候你唱他的歌……我就會唱阿彌陀佛……”    “七，莫睡，姐姐有話對你。”    “嗯……姐姐，臭蟲咬我……”    “莫睡，姐姐明帶你到鎮上，要得到飯便罷，要不到飯，咱們就把自己賣了吧！賣給有錢的人家，我去做丫鬟、你去做羊倌，只要給咱們一口飽飯。七，你聽見我話沒有？”    “嗯……要是人家只要你，不要我怎么辦？”    “不分開，姐姐不和你分開！”    “我不要你餓死……要是那樣，姐姐你就去做丫鬟，我自己去討飯……姐姐我還會哭喪呀，我會去給死了人的家里當孝子哭喪……我才不會餓死……姐姐你安心做丫鬟，等我長大了有了錢，就去接你回來，咱們一處過活……”    “啊！”孟七一聲大叫。    孟蘭在孟七的肩頭狠狠咬了一口，留下兩排鮮紅的牙齒印，緊抱著孟七哭道：    “好弟弟，我怕你將來長大了，認不出你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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