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夕陽已經全部落入地平線,依依不舍地將余暉投射在云霞之中,幻化成萬千光影,把西邊的際描畫得五彩斑斕。 就在這時,忽然一陣悠悠的琴聲響起,如空山晚照、萬壑云生,清冽空靈、沉靜幽怨。循著琴聲望去,卻見村頭一棵碩大的老槐樹頂端盤坐著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子,約莫二十六七歲年紀,高挽云髻、肌膚勝雪,如墨的雙眉似蹙非蹙、明亮的雙眼脈脈含情、豐滿的雙唇欲吐還休,膝上橫放著一把墨綠色的古琴,玉腕輕揮、春蔥淺按,正將那琴曲緩緩地彈奏。 蒙克、隆赫丹、千戶長以及眾軍士聽到這一陣幽幽咽咽的琴聲,心中忽然不出的慵懶困乏,像是困睡初醒時分那般,渾身的筋骨都那么的酸楚無力,一個個都用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這女子,一時竟將擒拿韓山童等人之事拋在了腦后。 只聽“赤膽銀魔”汪赤威笑道:“瑞姑娘,沒成想你多情如此,從濟南追我直追到德州。嘖嘖!一曲琴聲撩我心弦,美哉妙哉,何以克當啊何以克當。罷了罷了,汪我主意已定,不跑了,待會兒雙眼一閉、引頸就戮,絕不辜負姑娘這一曲綸音之情。能死在瑞姑娘的琴劍之下,真真不枉此生啦!” 撫琴女子琴聲不停,朱唇輕啟,輕聲道:“汪先生是自作多情。我這一曲,可不是彈給你聽的。更何況,你也聽不出這是一首什么琴曲。”話時并不抬頭,眼看琴弦、慢聲細語,卻一字一句的每個字都清晰傳到眾人耳中。 “哈!生雖然愚鈍,倒也頗讀過幾本破書、聽過幾只琴曲。瑞姑娘彈的這曲子嘛……嗯我來猜猜。是《陽關三疊》,再不會錯的!正所謂一疊渭城朝雨兮美人含笑、二疊客舍折柳哉美人多情、三疊陽關分手呀美人垂淚!怎么樣,生猜對了吧?呵呵,沖著生與姑娘有知音之誼,瑞姑娘殺我之前,可一定要先香我一下才是!”汪赤威不懂裝懂,滿嘴油腔滑調地對那撫琴女子道。 撫琴女子并不著惱,仍舊悠閑地撫著古琴,笑道:“蠢材!連我這琴曲都不知,還敢自稱風流名士。” “這是《春山瘦馬》!”落魄書生盛文郁忽然脫口而出,“此乃東晉嵇中散所作之曲,下失傳已久,姑娘你……姑娘您卻是從哪里得來的這琴譜?” 韓山童轉臉一看盛文郁,卻見他雙眼發直,癡癡地望著撫琴女子,滿臉的傾慕歡喜之情,恨聲道:“五弟!生死攸關之地,你發什么花癡!一會兒騎兵殺上來,你我痛痛快快殺他一場,拼死也要多殺幾個韃子!” 撫琴女子依舊手按琴弦,低眉道:“這位先生好識見,確是這支曲子。旁邊那位壯士,你不識清音也就罷了,怎么還要打擾這位先生聽琴?更何況這曲子的妙處,于你也大有助益。” ﹉﹉﹉﹉﹉﹉﹉﹉﹉﹉﹉﹉﹉﹉﹉﹉﹉﹉﹉﹉﹉﹉﹉﹉﹉﹉﹉ “瑞姐姐,這壯士大馬金刀的性子,怎能聽得懂你這蘊藉遙深的琴曲?要是琮妹妹在此,與他會須一飲三百杯,必然讓他歡喜。呵呵,此時此地,還是我來勉為其難,給他點撥一二吧!”又一個女子的聲音從南邊的野棗林中傳來。 汪赤威扭頭從騎兵隊伍的縫隙中尋看,又是驚喜笑道:“呀!生真是大的面子,怎么琳姑娘你也來啦!” 只見這女子也是二十六七歲上下,身量不高,一身儒生文士打扮,薄唇時時帶笑、雙眸明亮如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緩緩踱近軍陣,朗聲道:“這位大個子壯士,我來與你談詩論道何如?” 韓山童此時哪有心思談什么詩、論什么道,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那發號施令的千戶長,嘴里道:“那位姑娘,這里馬上就是一陣攻殺戰守、血雨腥風,我勸你們姐妹還是遠遠躲開為妙!” 女儒生道:“壯士此言差矣,攻殺戰守、血雨腥風之前,吟上一兩句詩,那才顯得氣定神閑,大有儒將風度!嗯,生既然誤入軍旅,那就吟幾句杜工部的大作給你品評吧!” 汪赤威道:“不好不好,琳姑娘,太煞風景啦!我可不要聽杜老夫子的冬烘老調,‘三顧頻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煩都煩死啦!你還是來給我吟唱一個李后主的《菩薩蠻》吧,‘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哈哈,美哉妙哉!” 女儒生卻不搭理他,從袖中取出一把折扇一展,朗聲吟道:“‘出門日已遠,不受徒旅欺。骨肉恩豈斷,男兒死無時。走馬脫轡頭,手中挑青絲。捷下萬仞岡,俯身試搴旗。’壯士,你可知這詩的是什么意思?” 樹頂的撫琴女子道:“琳妹妹,《前出塞》九首,你要這么一首一首地吟下去,壯士還沒明白過來,就早被馬蹄踏為齏粉了。” 女儒生笑道:“瑞姐姐言之有理。壯士,你認真聽我這《前出塞》第六首!‘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隨著女儒生的吟誦,撫琴女子手指疾撥,琴聲驟然變得急促暴躁起來! 韓山童聽到“擒賊先擒王”一句,眼中看著蒙克、隆赫丹、千戶長及眾騎兵茫然若失的神態,忽地恍然大悟!大吼一聲,猛然間向著蒙克的馬快速沖去!幾乎在同時,蒙克也驚醒了似的一聲大叫,向著身邊的千戶長一馬鞭抽下。千戶長手一揮,喝令六十名前出待發的騎兵立即沖鋒! 可奇怪的是,任由六十名騎兵猛催坐騎,那戰馬卻不向前沖。還不止這六十匹戰馬,戰場上三百匹戰馬忽然都像中了瘟疫似的萎靡不振,不住地嘶鳴踏足、原地打轉,甚至有的戰馬毫無來由地“苦通”一聲原地臥倒,摔得馬上的騎兵猝不及防。 那女儒生鼓掌喝彩道:“瑞姐姐,好一曲《春山瘦馬》,對馬彈琴,馬臥南山!” 眨眼間,韓山童就已奔到蒙克近前。蒙克的坐騎早已委頓于地,見韓山童殺到,他只得跳下馬來,正要與韓山童交手,忽覺胸口一麻,渾身沒有了半分力氣,立刻就被韓山童捉住,挽著他的腰帶,單手高高舉過頭頂。 與此同時,盛文郁和汪赤威也都明白過來,分別抱起孟七和孟蘭沖到近前。盛文郁不僅亦醫亦儒,而且功夫不弱,飛起一腳踢到那千戶長腰間,千戶長悶哼一聲栽倒在地,被盛文郁用腳踏住脖頸。孟七大瞪著雙眼,抽出蟬翼刀竟要刺這千戶長,被盛文郁用手攔在一旁。這邊番僧隆赫丹見汪赤威沖過來,跳下馬匹正要迎戰,也是覺得胸口一麻,砰的一聲栽倒,被汪赤威依樣畫葫蘆,也是一腳踏住了脖頸,讓他動彈不得。 韓山童手舉蒙克,大喝道:“眾兵士聽了,快快下馬,扔下手中兵器,不然我立時就摔死這個狗官!” 蒙克受制于人,無計可施,也只得叫道:“聽他的!聽他的!” 被盛文郁踩在腳下的千戶長也嘰里咕嚕用蒙古話叫了幾聲。三百名騎兵見統帥被擒,灰心喪氣,依言把身上的弓箭、狼牙棒、佩刀等兵器紛紛拋在了地上。 韓山童長出一口氣,讓蒙克和千戶長下令,命這三百兵士下馬整隊向東,空著手徒步奔回德州。待兵士走遠,又從地上撿來那幾根套索,將蒙克、隆赫丹、千戶長三人捆了個結結實實。 孟七掙脫盛文郁的手,跑到孟蘭近前叫著姐姐。汪赤威一笑,松開孟蘭的胳膊,姐弟二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 此時撫琴女子身背后背著琴囊,和女儒生笑吟吟來到近前,雙雙看著汪赤威,卻不話。汪赤威不好意思地撓撓脖頸,道:“二位姑娘見笑啦!生只是……嘿嘿!” 女儒生道:“汪先生今日怎么心性大變,這到手的姑娘竟然不要了?” 汪赤威道:“生好色,下聞名。但生之好色,非登徒子之好色,實乃樂之愛蠻、子瞻之蓄朝云,雅好也。見了二位仙一樣的姑娘,我的眼睛里自然就沒了旁人!” 女儒生朝他啐了一口:“呸!朝三暮四、眠花宿柳之徒,你也敢比肩白居易、蘇東坡?你這是瞧見了瑞姐姐,又魂不守舍了吧?” 撫琴女子道:“他才不會為了我魂不守舍,不然也不會聽見我的哨聲,就嚇得寧愿向東一腦袋撞進韃子軍陣,也不敢向西來找我。” 汪赤威道:“瑞姑娘此言差矣,是生聽見姑娘召喚,高興得分不清東西南北,這才誤打誤撞闖到這里來的。” “少要油嘴滑舌!我來問你,方才你,見了我甘愿引頸受戮,是真是假?” “當然是真!只要瑞姑娘香我一下……” “住口!你這銀賊,害得濟南孫老鏢師的女兒為你投井自盡,今又銀性大發,強搶民間少女,我姐妹真的不能再饒你性命!” “冤枉冤枉!瑞姑娘你去問問那孫姐,她與我本是兩情相悅、情投意合,是他那食古不化的爹爹不通情理,這才逼死了她。這筆賬,真的不能記在我的頭上!” “孫姑娘已死,你的意思是讓我也投井,到陰間去與她對證嗎?” ﹉﹉﹉﹉﹉﹉﹉﹉﹉﹉﹉﹉﹉﹉﹉﹉﹉﹉﹉﹉﹉﹉﹉﹉﹉﹉﹉ 此時,盛文郁手中捧著兩枚的鳳尾銀針走將過來,向著撫琴女子和女儒生深深一躬,道:“多謝二位仙姑出手相救!這銀針是哪位仙姑的暗器?在下從那兩個惡賊身上取下,已經細細擦拭干凈,請……請仙姑收好才是。”口中著,眼睛在撫琴女子的臉上游來移去,臉上微微一紅。 撫琴女子掩口一笑,道:“壯士不必多禮,這暗器不是我們姐妹的,乃是這個銀賊汪赤威的。” 盛文郁聞聽,尷而尬之、窘而迫之,呆在那里不知該如何是好,心中好生的沮喪掃興。 汪赤威伸手抓過兩只銀針裝在懷里,對著盛文郁一躬到地,道:“對啦,這銀針不是你仙姑的而是你仙姑父的!這位大哥,我服你了!張口仙姑閉口仙姑,還‘銀針是哪位仙姑的’啦、還‘在下細細擦拭干凈’啦,哎呀呀!這嘴里甜得能流出蜜來!你這撩妹拈花的功夫比我高出何止十倍!佩服,我赤膽銀魔那是真心實意的佩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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