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小七現在的身份，是那賈魯賈大人從外鄉買來、放在農莊里陪伴賈家兩位貴公子學武讀書的小僮。隨著他一起來到農莊的，還有四師兄彭玉譚，奉師父完顏德明之命還俗，現充作賈大人家的西賓，在農莊的學堂內里教授賈家子弟讀書。    賈魯膝下有二子一女，女兒年歲稍長，去年業已出閣，唯有兩個雙胞胎兒子，是他四十多歲時方才得的。賈魯和夫人歲及中年、喜得雙龍，自然是珍愛無比，未免讓兩個孩子盡日承歡膝下、悉心呵護，頗是嬌慣縱容了幾年。如今兩個公子已經長到九歲，為怕耽誤他們成材，斟酌良久，總算在今年冬天里下了狠心，將他們從城內遷到農莊居住，命吳鏞嚴加管束，好生練武習文。可巧，道長彭玉譚從長春觀還俗，無家無業，因滿腹詩書、仁望素著，便被聘到莊上來講授詩文。    ﹉﹉﹉﹉﹉﹉﹉﹉﹉﹉﹉﹉﹉﹉﹉﹉﹉﹉﹉﹉﹉﹉﹉﹉﹉﹉﹉    這天上午練過了拳腳，午飯之后略一休息，孟小七就拎著書匣，陪伴賈家二位雙胞胎公子來學堂念書。    這賈氏雙胞，兄名君實、弟名君望，又分別有個乳名，哥哥叫做皮皮、弟弟叫做鬧鬧。當下二人來至學堂，進到書房之內一看，彭師傅還未出現，上午一同練武的小伙伴們倒是俱已到齊。書房內五張大方桌坐滿了四張，只留了最靠近彭師傅的一張桌子空著。    哥哥賈君實沒做聲，走到空桌子前就坐下。孟小七忙著打開書匣，將書籍、筆硯、描紅本等等物什擺在桌上。    弟弟賈君望卻不著急就座，看了看其他小伙伴，對其中一個胖乎乎的孩童道：“阿四，你過來和我換位置坐。”又對另一個高個子孩童道：“牛兒你也過來，與我哥哥換位置坐。”    阿四道：“為什么要我坐前面？我來得早，我不跟你皮皮換。”    牛兒也道：“我昨兒個坐的就是這里，我也不跟鬧鬧哥換。”    賈君望見指揮不靈，著急道：“平日里盡得我們的果子吃，換個座位就來推脫，還是不是好兄弟了？那，昨兒個本是誰坐的這張桌子？還過來坐這里。”    “鬧鬧，就你事情多。”又一個孩童說道，“彭師傅又沒有給大家分派固定的座位，大家從來都是喜歡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誰讓今天你們來得晚了些？再說了，大家都怕被彭師傅叫起來查功課，你們兄弟兩個背書，向來背得最好，你們不坐那張桌，誰來坐？”    說話的孩童名叫賈晉，論輩分還是皮皮和鬧鬧的族叔，平日里雖不好學，卻口舌伶俐，聽他這么一說，眾孩童齊聲附和，亂哄哄催著賈氏雙胞趕快坐下。    “皮皮，他們這么不聽話，那咱們懷里的酥糖，可還給他們分是不分？”鬧鬧一邊伸手向懷里摸索著，一邊扭頭問哥哥賈君實。    皮皮頭也不抬，展開手上的一本《論語》，小聲道：“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必非要讓人家換座位？再說了，一來咱們今天懷里本就沒有酥糖，二來這里你說話又不算數，還是趕快溫書，防備師傅查驗才是正經。”    鬧鬧無計可施，轉頭對孟小七急道：“師傅教的功課，昨夜里都沒溫習，一會兒可怎么辦？你倒是說句話呀！”    孟小七聽了，慢悠悠走到屋子中央環視了一圈，小手向后一背，張開鯰魚嘴叫道：“都不要鬧，聽我說！阿四和牛兒不用動，狗毛起來和皮皮換座，柳條起來和鬧鬧換座，晉快嘴兒、老瓜瓤兒、琉璃梗兒、雪里紅兒，你們四個去把炭火盆往彭師傅桌前挪挪、防備師傅腳冷，小豬臉和酸菜驢，去把師傅桌上的書本碼放齊整，快！”    奇哉怪也。孟小七一聲令下如山倒，隨著他爆豆般的一番話，十二個孩子凜遵號令、各司其職，乖乖地按照孟小七的指派行動了起來！    “大哥，今天放了學咱們玩什么耍子？”    “咱還聽故事吧大哥，小麻雀大戰鯤鵬鳥、陳摶老祖下棋贏華山，你前天還沒講完呢！”    “講故事不好玩，大哥咱還玩打雪仗吧，昨天咱們沒打過癮！老瓜瓤兒太蠢我不要再和他一伙兒！”    “大哥，你該給我們排名分了吧？誰是二當家、誰是舵主、誰是護法，我們都等了好幾天啦！”    “先取名字才是正經，高家莊那些孩子都把幫派的名字取好啦！”    “噤聲！都坐好了，專心溫書！放了學再說！”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    “……梅盛林刁鍾徐丘駱高夏蔡田樊胡凌霍……！”    “……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涂……！”    ﹉﹉﹉﹉﹉﹉﹉﹉﹉﹉﹉﹉﹉﹉﹉﹉﹉﹉﹉﹉﹉﹉﹉﹉﹉﹉﹉    在一片嘈雜喧鬧、宛如群鴉噪晚的讀書聲里，家塾老師彭玉譚身穿粗布棉袍，佝僂著雙肩、緊鎖著眉頭，慢慢走進了學堂小院。    彭玉譚走到書房門口，瞪了一眼在門外垂手侍立、裝模作樣的孟小七，也不說話，邁步走進房內，踱到書房最里面角落、靠著一扇南窗的桌前，將手中幾本書放下，緩緩落座。    眾學童這才止住鴉噪，一齊起身，躬身拜見老師。    彭玉譚擺擺手，命大家坐下，而后一個接一個地開始查考昨日給大家留下的功課。    皮皮的《論語》，背到了“陽貨篇”，一字不差，甚好。    鬧鬧的《論語》“學而篇”背得有些顛三倒四、夾七少八，輕打手板三下。    賈晉的《千字文》“樂殊貴賤”至“好爵自縻”一段，三天了都還沒有背會，重打手板三下。    ……    一番查考參詳、褒獎訓斥之后，彭玉譚給眾學童布置下新的功課，待大家又開始引吭狂背之后，佯做要出恭，邁步踱出書房。    再尋孟小七時，他的這個頑劣師弟卻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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