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玉譚皺皺眉，低頭看見書房墻根下一排小小腳印，歪歪扭扭拐向房后，便循著痕跡找去。轉過墻角一看，原來孟小七蹲在房后雪窩里面，瞪著身邊疏疏落落三十來個雞蛋大小的雪球，兀自怔怔地出神。    彭玉譚走到近前，看了一眼那些雪球，低聲道：“嘯詰！為什么不進去背書？就因為這一場大雪，你就成天惦記著帶他們打雪仗，瘋瘋癲癲，太不成話了！”    孟小七抬起眼皮，一臉老成地看著彭玉譚，鄭重其事、輕聲慢語地說道：“福生無量天尊，我是孟小七、不是孟嘯詰，你是彭老師、不是四師兄！除了在你臥房，都得這么稱呼。孟小七是誰呀？是賈老大人花了幾個銅錢，從外鄉買來的一個伴讀書僮，大字不識一籮筐、又蠢又笨，彭老師從來不認識孟小七、也從來不愿意教孟小七讀書！這些事情是咱們師父交代下的，這一個多月里我又跟你說了不下五回，你怎么總是記不住？唉！”說罷搖了搖頭，又開始盯著那些雪球出神。    彭玉譚聞言大囧，想起上個月，重玄子完顏德明讓他們眾師兄弟還俗之時的種種悲戚苦痛情狀，心中又是一陣難過，當下只得輕聲說道：“嘿？你還教訓起我來了！好吧，既然我是你的彭老師，更要好好管教管教你這個貪玩的小書僮！”說完走上前去，抬起腳就要踩碎那些雪球。    孟小七這回頭也不抬，只輕輕一抬左手，正好拍在彭玉譚腳面上，而后低聲道：“譚老師別鬧！你仔細看，我擺的這北方玄武七宿，方位到底對是不對？”    彭玉譚被打得腳面生疼，正要發火，聽小七如此一說，注目細看那些雪球，一共三十二個，最多者九個聚在一處、最少的兩個聚在一處，乃是依著“斗、牛、女、虛、危、室、壁”的北方玄武七宿擺成。    看罷多時，彭玉譚道：“對倒是對，只是你擺這些做什么？整日里只會胡鬧，心思到底有多少用在正經事情上？師父千叮嚀萬囑咐，讓我每天夜里口授給你的那些經書，你倒是都背會了沒有？”    “早就爛熟于心！”孟小七站起身來，用腳將雪球逐一踏碎踢亂，口中笑道，“不信，晚間你來考考我？只怕我比你記得還真切呢！嘿嘿，至于擺出這玄武七宿嘛，本真人自有妙用！走，跟你回書房，我也去裝模作樣背《論語》去！”一邊說著，心中一邊暗想：糟糕，這陣法需要三十二個人，我這里滿打滿算卻只有十二個小伙伴，連半個“玄武七絕陣”也都不夠，這卻該如何是好？    ﹉﹉﹉﹉﹉﹉﹉﹉﹉﹉﹉﹉﹉﹉﹉﹉﹉﹉﹉﹉﹉﹉﹉﹉﹉﹉﹉    “放學嘍——！”    隨著彭玉譚老先生邁著方步，好不容易踱出學堂大門，書房里的十幾個學童們像是沒了韁繩的槽頭馬，立刻一齊歡呼雀躍起來！    當下大伙全都歡蹦亂跳地離了座位，鬧哄哄圍攏到孟小七周圍，開始計議一天里最開心的傍晚時光該如何打發。    鬧鬧首先對孟小七道：“大哥，今天咱們去哪里玩？玩什么？”    酸菜驢不等孟小七說話，插嘴道：“講故事講故事！小麻雀大戰鯤鵬鳥、陳摶老祖下棋贏華山，還有石敢當大戰蚩尤鬼，我最喜歡聽大哥講故事！”    賈晉連忙道：“故事哪天都能講，雪仗卻不是天天都能打。我看趁著雪還新鮮，咱們還是打雪仗，再不玩一次，這雪就硬起來，團不成雪球啦！”    琉璃梗道：“我看還是先取名字立幫派！韃子忽二良都有了瘋牛幫了，大哥咱們叫個什么幫？你肯定是幫主，我嘛想做咱們幫派的右護法！”    ……    孟小七一副成竹在胸的大哥派頭，默不作聲地先替皮皮和鬧鬧整理好書函，這才抬起頭道：“不要大吵大嚷，這成何體統？”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閉了嘴，一個個眼巴巴望著孟小七，等著他說接下來怎么個玩法。    孟小七這才慢悠悠地說道：“各自整理好書包，放在書房不動，然后給我通通到院子里聚齊！”    又是一陣忙亂之后，所有人都來到了院子里。    孟小七學著彭玉譚的樣子，倒背著雙手、緊鎖著眉頭，邁開四方步在大家面前來來回回踱了好幾趟，站定腳步之后，又學著彭玉譚的樣子一聲咳嗽，做足了派頭、吊足了胃口，這才說道：“晉快嘴兒說的沒錯，雪仗再不打一次，雪就都團不住了。”    好幾個孩童歡呼起來。    “別忙！”孟小七又道，“雪仗是要打，不過不是咱們自己打著玩！咱們這回，出去跟忽二良的那什么瘋牛幫打他一仗！”    一言既出，萬馬齊喑。眾孩童一個個都傻了眼。    ﹉﹉﹉﹉﹉﹉﹉﹉﹉﹉﹉﹉﹉﹉﹉﹉﹉﹉﹉﹉﹉﹉﹉﹉﹉﹉﹉    “大哥，忽二良可不好惹呀！”晉快嘴兒道，“他們的人一來比咱們多、二來比咱們年齡大、三來力氣也比咱們強，打起來恐怕……恐怕是……”    “恐怕是要吃虧！”大公子皮皮接話道，“忽二良為什么這幾天喊說自己是瘋牛幫，不就是因為他們人又多、打架又瘋嘛。我看，咱們還是自己在莊里玩自己的比較好，省得回頭又吃虧、又被吳叔叔罵！”    “我爹爹也說，平日里……就只許在咱們莊上大家伙一道玩，不許……不許出去惹是生非……特別是不許去招惹忽二良！”老瓜瓤吞吞吐吐地，也附和了一句。    孟小七不說話，只靜靜地讓大家說。待老瓜瓤說完，見其他人不再說話，這才問道：“鬧鬧，你想不想和他們打？”    鬧鬧想了一下，道：“我才無所謂，打就打，怕他怎的？我早就瞧著這個忽家小韃子不順眼！就算最后打輸了，我也得先砸他幾個雪球出出氣！”    “好！”孟小七夸張地邁出一步，向鬧鬧一豎大拇指，而后又問道：“琉璃梗，你先別急著做什么護法，你有沒有膽量是不是好漢？敢不敢去跟忽二良打雪仗？”    琉璃梗眼珠一轉，漲紅了脖子道：“敢！不過打完了你得讓我做右護法！”    “狗毛、柳條、阿四，”孟小七又問道，“你們弟兄三個前天在莊外雪地里，怎么被忽二良他們欺負的？他們罵你妹妹什么來著？”    “他們按住我們灌了一脖子雪，還讓我和二哥吃他們臟靴子上的冰碴子！”阿四搶先答話道，“忽二良還罵我三姐是漢人小娼婦！”    “那你們三兄弟想不想報仇？”    “想！大哥我們三兄弟跟你去和他們打雪仗！”    “好！是英雄好漢還是賤民孬種，就看他這回敢不敢跟我去跟那些蒙古小韃子打雪仗！吳叔叔教了咱們一個多月的武藝，都白教了不成？學武藝不就是為了除暴安良嗎？告訴你們，不用怕什么忽二良的瘋牛幫，我正好會一個斗牛陣，專門用來對付瘋牛。我想好了，咱們這個幫派，就叫‘斗牛幫’！只要你們聽我的指揮，咱們布下陣法來，斗牛幫大戰瘋牛幫，這場雪仗咱們一定能打贏！都跟我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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