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霑伸出五個指頭讓邱居明辨數(shù)，對他來是極大的侮辱。邱居明臉色漲得通紅：“老夫再不識數(shù)，這五個指頭未必不識得。”
“很好！”曹霑又把另外一只手掌也伸了出去：“這兩只手加起來應(yīng)該是幾？”對于他這種極度的嘲諷，邱居明再難以忍受了，不滿情緒瞬間爆發(fā)：“咱們是在討教‘五車’的出處，如果你總是將這些兒的游戲嘲弄老夫，恕老夫不再奉陪。”
曹霑縮回兩只手，笑嘻嘻道：“在邱老夫子眼里，這雙手掌之數(shù)屬于兒游戲，豈不知乾坤之大，卻總是脫不開這‘五、十’之數(shù)。”
跟隨邱居明而來的這些人不是一代大儒就是著名學(xué)者，曹霑極富哲理的一句話使他們無不動容。一名中年男子跨前兩步向曹霑躬身施禮道：“公子所確實在理，不才龔璱急于想知道，‘五車’的真正含義到底是什么？”
能跟邱居明混到一起的，絕非一般人，曹霑想了許久也未記起龔璱是何許人。向他笑道：“本公子正要講到這個問題。”然后把右掌再次伸出，道：“‘學(xué)富五車’確如邱老夫子所，是贊揚人的學(xué)問大，‘五’在這兒是泛指多，卻不是學(xué)問確實能裝滿五輛車子。例如‘五光十色’這句成語，是形容色彩斑斕好看，能確指是五種光和十種顏色嗎。”然后回身指著于成龍道：“于大人是江寧守備道，手下有千軍萬馬，你能他手下果真有一千名士兵和一萬匹馬不成。”
名叫龔璱的中年男子連連點頭：“有理，的有理啊！”隨后向邱居明由衷道：“聽這位公子的一席話，真如同勝讀十年書。咱們這些人整日讀書，卻讀死了腦筋，真不如不讀。”跟隨邱居明一起來的那些同伴，無不點頭表示贊同。
曹霑向邱居明道：“既然大伙都認為本公子的有理，你應(yīng)該遵照諾言，跪下認師吧。”
邱居明久負盛名，曹霑不過是依仗口舌之巧，強詞奪理而已，哪愿意輕易服輸，向龔璱冷笑道：“這位公子的雖有一番道理，卻并未真的出‘五車’的出處，在老夫看來，也未必‘五車’果真就沒有出處，只是咱們都未讀到而已。”
過的話不算數(shù)，敢跟我耍流氓。曹霑譏笑道：“名冠江南的第一名士，本公子算是見識了。要是那位孔老夫子在有靈，會不會替你蒙羞？”
邱居明的臉被曹霑糟蹋得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但讓他對一個末學(xué)后進俯首帖耳跪下拜師，即便是死也不甘心。身旁的龔璱極其認真，勸他道：“咱們既是孔門弟子，不管學(xué)術(shù)如何，總得以信義為上，既然剛才你已經(jīng)跟這位公子立下口頭協(xié)約，如果馬上反悔，豈不讓下士子恥笑。”
聽了龔璱的一席話，邱居明腦袋上青筋暴起老高，不敢再將曹霑當成末學(xué)后進看待，但仍是強辯道：“這位公子剛才對‘五車’的解釋過于牽強，未必他的學(xué)術(shù)就能超越老夫，老夫豈能拜他為師。”
愿賭服輸這是一個孩童都明白的道理，邱居明竟耍起了賴。曹霑鄙薄的口吻道：“以你之見，怎樣才能讓你服氣？”邱居明頜下的胡子顫動著：“學(xué)術(shù)上的事，浩如煙海，實難真正比出高低，老夫情愿跟你比比詩詞，如果你能在詩詞上勝老夫一籌，老夫就拜你為師。”
邱居明能號稱江南第一名士，所依仗的主要是詩詞方面的成就，在他的同伴眼里，曹霑年剛?cè)豕冢绾文芡啾取η窬用鞯乃Ｙ嚕彮i早心存不滿，聽他拿詩詞跟曹霑叫板，一旁阻止道：“老夫子，這位公子年紀如此之輕，詩詞成就怎可與你相比，咱們還是趕緊用飯，下午還要去城外踏春賦詩。”
剛才在“五車”之事上丟了人，邱居明急于找回臉面，習(xí)慣性地捋著髭須，向曹霑陰陽怪氣道：“你如果承認詩詞不行，老夫可以讓你一馬，如何？”
曹霑仔細瞅瞅邱居明，心里犯了合計：邱居明敢于在詩詞上跟他叫板，肯定老于此道，要想戰(zhàn)勝他，在比賽的形式就得自己了算。
“比詩就比詩，本公子難道怕你不成。”曹霑道，“你比本公子年長了五十歲，考題必須我來出。”
在詩詞這種文學(xué)形式上，邱居明自恃無論是律詩還是詞牌，整個江南都無出其右者，以曹霑的年紀，還能翻了。向曹霑點頭應(yīng)道：“你放心，老夫不會占你這個便宜，你可以出題目了。”
“出題目作詩填詞，這種形式太呆板也不容易分出高低，咱們倆聯(lián)句，直到一方聯(lián)不出來就算輸。”曹霑不等邱居明反應(yīng)過來，冷不丁吟出第一句：“……幾處狂飛盞?”
這毛頭子出口成章倒挺快呀！邱居明確實不白給，低頭沉思片刻，接了一句：“誰家不啟軒?”曹霑愣了，他要求與邱居明聯(lián)句，所依仗的不過是熟讀《紅樓夢》，里面的聯(lián)句俯拾皆是，剛才隨口吟出的一句就來源于林黛玉和史湘云中秋夜凹晶館前聯(lián)句。萬沒想到邱居明接上的一句竟然也來自《紅樓夢》，看來那位被后世視若人的雪芹先生，所作詩文并不都是他的原創(chuàng)啊！停頓時間過長就等于輸了，曹霑慌忙接道：“輕寒風(fēng)剪剪……”
“輕寒風(fēng)剪剪，輕寒風(fēng)剪剪……”邱居明一句句重復(fù)著，卻再也接不出下句來了。
所謂江南名士不過如此。曹霑暗暗松了一口氣，哂道：“邱老夫子，你倒是往下接呀！”邱居明腦門上熱汗直流，許久才道：“老夫，老夫……”想承認不行，面子上實在放不下來，強辯道：“老夫聯(lián)不上下句，你也未必吧。”
“我聯(lián)不上來，你聽好嘍！”曹霑不間斷地吟誦：“良夜景暄暄。爭餅嘲黃發(fā)，分瓜笑綠媛。香新榮玉桂……”
隨同邱居明前來的都是飽學(xué)之士，轟然叫好。邱居明實在把持不住了，往曹霑面前一跪道：“老兒服了，情愿拜你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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