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維倫·墨菲——不,應當稱之為維倫·梅瑞狄斯,就此告別自幼居住的波德平原,跟著自己的便宜兄長喬納森,踏上了前往歐羅巴國都——浮空之城萊庇提亞(1)的道路。 知曉他生存不易,喬納森還通情達理地刻意留給他了一整來告別這座殘破不堪的城市,然而不到一個時,似乎對這地方并沒有太多的留戀,維倫就回到了他們相約見面的地方,帶著三件僅有的行李——一枚毫無出奇之處的金屬戒指,一把略有銹跡的短匕首,一只看上去臟兮兮的灰隼。 還有喬納森所看不到的、太多太多的秘密。 “盡快穩定幫派,”未處在喬納森視野里的一個時間,維倫不知從何處掏出了張羊皮紙,在上面如是寫道,“教父的遺愿我會完成。維倫·墨菲。” 名字后面,他還畫了一頂簡潔明了的黑色王冠。 沒有人注意到,灰隼很快去了又回,只是回來時嘴里叼著的紙片已經換了一張。灰色的空,灰色的羽翼,冰冷,無情,神秘,好似維倫不為人知的過去。 “保重。霍拉旭·艾德澤。” 回信的末尾依舊是一頂黑色王冠。字跡卻不同于維倫的灑脫豪邁,反而圓潤干凈。 這子,還是這么的惜字如金。維倫這么心想著,同時悠悠地嘆了口氣。在從教父那里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世之前,霍拉旭一直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兄弟,今日亦然,卻不知一別之后,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事已至此,他無從選擇。踏著絳紫色的星光,他跟著兄長喬納森矯健的步伐,健步跳上了那輛瘋狂咆哮著的越野車。厚重的汽車底盤噴吐著嗆人的濃煙,“嗖”地就把身后這座陪伴了維倫多年的“城市”拋到了地平線之外。 維倫與教父,或許還要加上霍拉旭等人,一向都是這類地方的匆匆過客。像他們這樣的人一般居無定所,卻在歐羅巴王國視線的邊緣掌握著黑暗中的秩序。 波德平原是核輻射的重災區,對于王國來是可有可無的遺棄之地,因為執法者的極度稀缺,教父的話往往比法律更有效。 至于維倫為何被抓進監獄,那完完全全是個心知肚明的、被精心策劃好的意外。 “萊庇提亞現在在什么地方?”喬納森朝司機問了個奇怪的問題。萊庇提亞是歐羅巴王國的首都,難不成在喬納森一來一回的剎那,王國不聲不響地遷都了? “西部平原,曼海姆(2)廢墟上空。”司機回答道。此時維倫才在記憶中搜索到,歐羅巴國都萊庇提亞是一座龐大的浮空島嶼,慢悠悠地漂浮在整個王國上空,以特定的規律周而復始,如一位高高在上巡視著自己領土的國王。 它上面本來就住著一位國王——不,是女王,維倫照著記憶如是修正。 疾速行駛的汽車很快便脫離了星光燦爛的平原,頭頂上不再是絳紫色的明亮星輝,反而逐漸陰沉下來,就連遮蓋地的輻射云層都不再如之前那般清晰可見。盡管這場景如同神跡,但維倫并沒有如想象中那般震驚,仿佛這一幕早已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記憶深處。 一朵龐大的烏云飄浮在他的上空,使得他的視野范圍中一片黑暗,而絳紫色的星光,卻給它鍍上了一層迷人的邊。 烏云下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地獄,而烏云之上是這個世界最接近堂的地方。而烏云——不,城市,真正意義上的城市,則是光明與黑暗交接的地方。 “下車吧,弟弟!”喬納森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上去很壯觀對不對!” 維倫故作乖巧地點點頭。他看得出兄長眼睛里暗藏著一種身為萊庇提亞居民的驕傲。在維倫的記憶之中,萊庇提亞是整個歐羅巴王國里最像舊時代的地方,不再是廢墟中的殘垣斷壁、破碎磚瓦,而是如藝術品般的樓宇鱗次櫛比、井井有條。 “我們該如何上去?” “瞧,家族派來了浮空飛艇。”喬納森指著浮島旁的一個鍍著紫色光暈的黑點,如是道。一提到家族,喬納森口中就自然而然帶著理所當然的自豪,甚至還對維倫的無動于衷有些失望。然而只有維倫自己明白,這個曾經把自己拋棄的地方只不過是一個驛站罷了。他的家在一望無際的荒野和殘破的廢墟之間,那里有死去的教父的墓碑,還有幫派和霍拉旭。 從越野車上一躍而下,維倫肩膀上的灰隼率先開始激動了起來,撲扇著翅膀朝著浮空島嶼躍躍欲試。維倫瞇起眼睛,見鍍著紫邊的黑點在他眼中逐漸放大,伴著呼啦啦的風聲和震耳的馬達,來自螺旋槳的氣流把維倫的衣衫吹得沙沙作響。 “跟它相比,這越野車都可以算是個溫文爾雅的淑女了。”維倫打趣道。 “唉,那古董,”喬納森早已習慣性地用衣領擋住了耳朵,“簡直是梅瑞狄斯家族最糙的大漢。” 只可惜喬納森看上去就不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維倫聽得出他話語中的別扭,也看得清司機眼里出乎意料的神情。 時過片刻,隨著螺旋槳轉動速度的逐漸減緩,浮空飛艇伴著轟隆一聲巨響,降落在他們的跟前。其由光亮圓潤的金屬制作而成,流線型的外殼充分彰顯了速度與力度,背后的濃煙散發著嗆人的味道,被星光鮮明地染成了紫色。 “它真漂亮。”維倫贊嘆道。 “只可惜那幾顆釘子太煞風景。”喬納森撇撇嘴,指著幾顆不仔細看根本找不到的釘子道。一個吹毛求疵的完美主義者,維倫不經意間又對自己這位才認識不久的哥哥有了新的認識。 順著喬納森的目光向前望去,飛艇厚重的艙門被轟地打開,兩個衣冠整齊的侍者恭恭敬敬地沿著扶梯走了下來。維倫愣住了片刻,然令其震驚的不是侍者的容貌而是他們的衣著—— 黑得發亮的燕尾服,全無瑕疵的景致裁剪,幾無皺褶的領結,白得不落灰塵的襯衫,擦得閃閃發光的皮靴,握著木制的手杖,口袋處耷拉著懷表的金色鏈條。在見到喬納森的時候,兩人不約而同地摘下禮貌,朝著喬納森鞠躬致意。(3) 這樣的場面教父見過,維倫自己卻卻從未目睹。這種漂亮而體面的衣服教父自己僅有一件,視若珍寶般地收在柜底,唯有非常重要的場合方才取出穿在身上。 盡管喬納森穿著格外隨意,維倫更是衣著襤褸、臟兮兮的,但這兩個侍者毫無疑問地彰顯了梅瑞狄斯家族的地位與財富。 “這還不算什么,“喬納森嘴角揚起了一個戲謔的弧度,“等到了浮島上,那些熱愛打扮的貴婦人們——以你二姐為首,更會令你目瞪口呆。” 維倫想到自己曾經若豐衣足食便猶如堂的艱苦日子,臉上默不作聲,內心感概不已。在這個時代,果真是一個上,一個地下。 “千萬別對你二姐,我管她叫貴婦人,”帶頭朝著浮空飛艇走去之前,喬納森呵呵一笑,又在維倫的耳朵旁如是補充了一句,“回去趕緊把你用來染頭發的臭泥巴洗掉,現在這黑乎乎的模樣,簡直比你真實的容貌丑了幾百倍。” 或許因為維倫生的一頭銀發太過于突出,這些年來,為了掩飾身份,一直被教父用涂料染成黑色。如今涂料脫落了不少,使得黑色中摻雜上了不少銀絲,仿佛日夜操勞,少年白頭。 待所有人都登上飛艇后,螺旋槳又呼啦啦地快速轉動起來,但艇艙之內卻出奇地安靜,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脫離了廣袤無垠的大地,縱橫捭闔的山脈,一望無邊的平原,星星點點的廢墟,均在維倫的視野中迅速縮。 原來,飛上的感覺竟然是如此奇妙!維倫在心頭感慨。盡管維倫的記憶里或許也曾有過類似的體驗,但這回畢竟是頭一次親身經歷。 伴著乳白色的濃煙升騰而起,飛艇在螺旋槳的帶動下緩緩上升,最初只覺得浮島的底座愈發清晰,爾后漸漸可以看得到浮島表面的建筑。在維綸的記憶中,這樣的建筑就算是在舊時代,也屬于相對古老的。靠近浮島邊緣的,是個頭低矮的尖頂木屋,結構簡單干凈,但即便如此,對于長期游離荒野的維倫來,也算得上是格外奢華的存在。 房屋之間的街道皆有各色的石子鋪成,凌亂中透著整齊,縱橫交錯間鏈接了家家戶戶。沿著街道向里,在靠近浮島中央的區域,樓宇顯得更加高大更加結實,磚瓦石礫逐漸取代了單薄的木頭,更有甚者通體由大理石構成,從地基到尖尖的屋頂,皆是精致而復雜的雕刻紋路。 “真有閑情逸致。”維倫在心頭默默感慨。在過去能吃飽喝足就別無所求的日子里,藝術總得為生存讓步。而自今日之后,自己也將會踏入一個全新的世界。 他將會和國都萊庇提亞一起,居高臨下,俯視著過去的自己。 浮島的中央也是地勢最高的地方,一座獨特的建筑巍然屹立。之所以稱其獨特,是因為它通體由玻璃構成,甚至連作為框架的鋼筋都幾乎看不到。然而其卻如那些石砌建筑般,擁有著堅實的立柱、精美的雕刻、璀璨的裝飾,以及那高聳入云的、根本不可能回避的巨大圓頂。 “那是星辰圣殿,”喬納森介紹道,“整座城市最為關鍵的地方。” “我還以為是王宮。”維倫評價道。 “就猜你會這么想,”喬納森不經意地笑了笑,“只可惜,整個歐羅巴的能源都來自于我們頭頂上的十二星辰,供奉它們的地方自然要比區區一個王室重要得多。” 維倫應了一聲。喬納森對他的自然是實話,但他卻感覺得出整個梅瑞狄斯家族對待王室的態度。 “那么王宮在哪里?” 喬納森指了指比星辰圣殿海拔略低的地方,一系列白色大理石建筑井然有致、重重疊疊。其氣勢巍然、堅固綿延,而此時此刻,維倫終于親眼看到了這個令教父終身難以忘懷的地方。 樓宇依舊,但坐在王座上的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人。維倫不得不替自己的教父深深地嘆了口氣。 飛艇最終停靠在了浮島邊緣一個被稱作“東碼頭”的地方,其懸在在半空,被岸上的工作人員們用繩索緊緊拴住。喬納森告訴維倫,星光是萊庇提斯萬物的能源,只要靠近了萊庇提斯,飛艇便可以輕而易舉漂浮半空,隨城市一起,四處漂泊,居高臨下地俯瞰大地。 踏上浮島的那一瞬間,維倫才意識到眼前的一切真的不是夢。教父曾經不止一次念叨著這如同身臨舊時代的錯覺,而維倫自己,則生平第一次踏上這樣干凈而精致的路面。 除了肩頭的灰隼、腰間的灰隼、手中的指環,過去的一切似乎真的過去了。 既然我已經踏上了這條路,那么任何事物都不應該妨礙他沿著這條道路走下去。維倫定了定神,告誡自己。 注: 1.萊庇提亞(laputa),借用《格列佛游記》飛島國名稱。 2.曼海姆(mannheim),德國城市。 3.燕尾服、圓頂禮帽、懷表和手杖,為維多利亞時期的紳士四件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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