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蟲鳥寂靜,萬籟無聲。 江遙在帳篷里熟睡。 “小遙……” 一片昏沉的黑暗中,好像有人在耳邊輕輕呼喚。 睡夢中的江遙,忽然身體哆嗦了一下,似乎夢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驀然驚醒過來。 說來也怪,正是他剛剛睜眼之時,只見嚴嚴實實的帳篷里無端卷起一陣冷氣來,盤旋昏暗,將帳內一點暗淡的光線遮得更加漆黑,木條上布片亂飛。那陣冷氣逼得江遙毛發皆豎,定睛看時,只見一團白茫茫的霧氣在床前凝聚成人形,口中發出低微的聲音,飄渺得仿佛是從天邊傳來:“小遙,浮屠教打上門了,你千萬別回來……” 說到這里,那人影仿佛是被卡住了脖子,吶吶地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江遙揉了揉眼睛,疑惑地道:“你是……阿莫?” 那團白色霧氣焦急地在原地盤旋了一圈,忽然發出一聲呼嘯,竟朝著江遙當頭撲過來。 江遙大叫一聲,仰面栽倒在床上,面色殷紅如血,大汗涔涔而下。 許久之后,他才緩過神,慢慢爬起來,嘴里喃喃道:“阿莫,你在搞什么鬼?” 他心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眉宇間也蒙上了一層陰霾。 “阿莫剛才給我托夢,莫非晨星出事了?”他想了想,又覺得這個念頭可笑。晨星有大哥在呢,能出什么事。倒是自己現在陷入麻煩之中,一步行差就可能萬劫不復。 阿莫是見本少爺許久不歸,故意惡作劇整我吧! 江遙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覺。不過這之后心里隱隱有些不安,輾轉反側,再難入眠。 他閉上眼睛,面前就浮現出一張張親切的面孔來。威嚴的大哥,滑稽的胖子,溫柔的白蓮,故作深沉的阿莫……恍惚中他好像又回到了晨星,與朋友們打鬧,一如舊時往日。想著想著,他嘴角漸漸彎起,在黑暗中露出微笑。 可是當睜開眼發現自己只是孤身一人的時候,心頭頓起惆悵,怎么也揮之不去。 夜深人靜,愁腸百結。 該死的阿莫,你害得本少爺想家了…… 風又起,夜色凝。一縷輕輕的笛音從窗外飄入。又是哪位傷心人,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獨自悵惘? 笛聲幽幽澈澈,仿如來自遙遠的天際;仔細聽時,又像直接從心頭奏起。笛聲如一片輕葉,隨風飄零。愁思縷縷,惹人心傷。它能勾起人最不愿面對的思念,萬般無奈皆訴于其中。吹笛人似乎要將自己一腔心血傾注,讓埋在內心最深處的哀愁與悲痛在這無人的深夜得到些許的放縱。 江遙凝神傾聽片刻,不由地推門而出,循著笛聲往營地外的小樹林里走去。 他來到小樹林后的土坡前,看到一個白衫女子背對自己,坐在一塊平整的巖石上,正低首吹奏著凄迷的曲調。她吹得入神,連身后有人接近都不知道,披散的長發被勁烈的寒風吹得凌亂。那單薄的身影讓人懷疑,如果風再大一點,是否就會將她直接吹下山坡。 江遙在她身后輕輕咳嗽一聲,道:“姑娘,這么晚了,還一個人在外面吹笛子,不嫌寂寞嗎?” 女子這才覺察到他的到來,身軀微微一抖,迅速戴上面紗,只露出一雙亮如點漆的眼珠,帶著些許茫然凄迷之色,轉過頭冷冷地看著他。 女子的神情冷漠中略微帶著一點慌亂,但江遙下意識地把那看成是少女面對生人時的羞澀,微笑道:“唉,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看姑娘你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若是有什么煩心事,可以說出來讓我聽聽嗎?說不定我可以為你開解開解呢……” 女子不說話,只定定瞧著他。她右手拿著笛子垂在背后,五根手指已攥得發白。 江遙略帶疑惑地道:“姑娘怎么不說話,莫非是我貿然前來驚擾了姑娘?姑娘勿怪,我也是聽見你的笛聲,心中有所觸動,所以忍不住過來看看。姑娘如果嫌我魯莽,那我在這里道歉了。”他目光落在女子面紗上,注視良久,道,“不知為何,我第一眼看到姑娘的時候,就覺得你有些眼熟。莫非以前我們在哪見過?” 女子似乎因這句話受到了驚嚇,往后退了一步,卻忘了身后就是山坡,左腳踩到空處,“啊”的一聲驚叫往下跌去。江遙猛跨一步上前,在她未及反應的時候攬過她的肩膀,扶著她重新站穩,溫聲說道:“姑娘不必驚慌,我沒有惡意的。” 女子卻不領他的情,劇烈掙扎幾下,從他手臂下脫出來,眼瞅著那支正往山坡下滾去的笛子,眼中流露出痛惜之色。 江遙也瞧著那支越滾越遠的翠綠長笛,道:“姑娘別急,我去把它撿回來。”他身形一縱,輕巧地躍下半坡,蹲身舒展手臂,五指一撈,那支笛子就落入他手中。而后他腳尖自崖壁一塊突起之處輕輕一點,身軀下墜之勢驟然減輕了大半,緊接著腳尖踩過另一根枯枝,身軀便若沒有重量般彈了起來,重新回到女子面前。 女子瞧著他一系列眼花繚亂的身法變換,心頭暗暗震駭,暗忖若讓這惡魔發現了自己身份,自己恐怕沒有半點反擊之力。想到這里,她微微垂下頭顱,掩去了眸子里憎惡和仇恨的眼神,只沉默地瞧著自己腳尖。 江遙用衣袖拂去笛子上的塵土,笑道:“剛才我聽姑娘吹笛,曲調中多是悲切凝澀之意,未免太過凄苦,落了下乘。古人云,哀而不傷,方是正道,姑娘若不嫌棄,我愿為姑娘吹奏一曲,請姑娘指教。”說著,他把笛子拿在嘴前,輕輕吹奏起來。 曲調悠揚,若春雪融化,寒泉滴淌,流水潺潺,婉轉揮灑間牽動著風聲,周遭一切都變得寧謐。 女子心頭一跳,只覺自己內心也為之而動,仿佛不受控制,胸中的悲傷、軟弱、痛苦,似要隨著這悠揚的笛聲一并飄散在風中。她感覺自己心中的仇恨甚至也有松動的趨勢,慌忙封閉內心,腦袋垂得更低,緊握雙拳來抵御這洗濯人心的曲調。 一曲終了,余韻漸歇。江遙放下笛子,略帶一絲期盼地問道:“姑娘覺得如何?” 女子卻只長長舒出一口氣,而后伸手從他手里搶過笛子,一聲不吭地快步離開了。 江遙尷尬地望著她背影,心想莫非自己吹得很難聽?明明大哥他們都叫好的…… 如果他這時看清女子的眼神,那瞳中的陰寒恐怕會讓他想起點什么來。 女子腳步匆匆,低頭看著手中笛子,雙眼好像籠罩著一層煙霧,面紗下表情無比怨毒。她快步走回帳內,掏出手帕來在笛子上擦了又擦,仍覺得十分惡心。她回想起惡魔的嘴唇貼著笛子的情景,氣得嘴唇直哆嗦,咬緊銀牙一字一字地道:“好一個哀而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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