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我二娘?”賀卓武搶著問道。
那弟子卻搖頭道:“并非賀夫人,賀夫人常來上香,僧自是識得,來的是位年紀極輕的女施主。”
賀卓武聽了心差點沒跳到嗓子眼兒:“是思思姐找來了么?……不對啊,思思姐這會兒應該還不知道呢?莫非爹竟去找她了?如果真是思思姐,我又該如何跟她?”賀卓武越想心越亂。
智心看賀卓武那不知所措的為難樣子,笑道:“施主是不愿去見嗎?那便永世不見嗎?”
賀卓武一驚,心想:“對啊,總不能以后就不見思思姐了,且去見她,當將實情與她聽,便是打罵也是該受的!不準思思姐能想通改了主意,愿與我私定終身豈不更好?”
想到這里,賀卓武便問道:“她人在何處?”
“正在王殿外候著。”
賀卓武下得榻來,對智心道:“大師,今日這棋就不下了,我且去見她。”完扭頭就走。
智心忙著喊:“無妨,施主自去,老衲在此等施主便是!”
門外卻傳來賀卓武漸遠的笑聲:“哈哈,大師,就這么想贏我一次嗎?卻又贏不得啊——這一子我下在西九南十,大師看看如何?”
智心一愣,將白子落在賀卓武所之處,不由失色,自己的黑子果真便陷入重圍,回乏術!
原來趁著自己話分神的當兒,賀卓武已不動聲色地扭轉了敗局!智心撫掌大笑……
賀卓武滿以為是季思思到了,但當他走出王殿,看到門外不遠處那娉婷的背影、那亮麗的黑發,便立刻石化般愣在原地——雖然是平素極少有的鮮亮穿著,賀卓武還是一眼就認出眼前的佳人是趙暮雪!
暮雪姐姐怎么來了?他不知道今早趙明成在家沒等到賀敬亭去提親,便跑到賀家責問,賀敬亭便把“逆子”拒婚跑去出家的事告訴了趙明成,大吐苦水,只瞞了賀卓武要娶季思思這一節沒。
趙明成聽了也是勃然大怒,罵了許多難聽的話,大概意思就是賀卓武這畜生不識抬舉,我趙家閨女還愁嫁不成?
好在兩家的這樁婚事也就暫且作罷了,可不想趙明成回家把這事跟女兒一,趙暮雪二話沒就打馬上山找賀卓武來了。
賀卓武以前看見趙暮雪,都是姐姐和嫂嫂的感覺,這會兒看著卻大為不同!這不清楚的微妙感覺,讓賀卓武一懵之后轉身拔腿就跑——不巧被趙暮雪恰好回頭瞟個正著,輕斥一聲:“站住!”
賀卓武乖乖停了腳步,回過身來,鼓足勇氣向趙暮雪望去。
趙暮雪雙眼通紅,眸邊淚漬仍在,想是一路哭過來的。
賀卓武頓時有些心疼,怯怯地道:“姐……”
“住口!”趙暮雪盯著賀卓武,粉拳緊握,雙頰緋紅,看上去又是傷心又是憤怒,想什么卻不出口,急得嬌軀直顫。
賀卓武看趙暮雪半不開口,又怯怯地道:“姐……”
“住口!”趙暮雪輕咬玉齒,平復了下情緒,終于輕輕道:“事情已經作罷了,你回家吧!”
趙暮雪完轉身就走,剛走兩步,卻又一跺腳,快步走回到賀卓武面前,氣不過似的問道:“我就那么讓你嫌棄嗎?嚇得你要跑到這兒來做和尚!”
賀卓武慌忙解釋:“姐姐切莫誤會,我絕無嫌棄姐姐的意思,只是事出突然,我又從未想過與姐姐談婚論嫁……”
“哼!你當我偏要嫁與你嗎?若不是我爹非要你頂你哥的婚約,我才不會答應呢!”趙暮雪頓了頓,撅著嘴道,“……你……真的只是因為沒有想過才逃婚的?不是因為心里有別人?”
賀卓武遲疑了下道:“或是沒有,或是有!”
賀卓武這么是實在的,要拒婚跟季思思沒有關系那是在騙趙暮雪,可要他拒婚是因為心里的人是季思思那又不全然——在昨日以前,除了時候對季思思過一句裝大人講義氣的孩子話,他從未有過要娶趙暮雪、季思思的念頭,趙暮雪、季思思在他心中一般無二,都是很喜歡、很親近的姐姐,換個角度,如果趙家早一來談這門親事,他也未必不會答應。
可趙暮雪不知道賀卓武的想法,一聽他這么,頓時就急了:“你、你這的什么渾話?就是有唄!是忘鄉樓的季思思對不對?”
賀卓武聽趙暮雪都已經點名道姓了,便不再隱瞞,把如何答應娶季思思的原委俱了一遍。
賀卓武這一番,把個趙暮雪聽得烏溜溜的大眼瞪的滾圓,半回不過神,回過神來照著賀卓武耳朵就是一擰:“你是不是傻?時候隨便的話也當得真?”
賀卓武痛得直咧嘴:“當不當得真都罷了,反正我爹是不會同意我娶的。”
趙暮雪此刻氣已消了大半,雙手輕哈口氣,搓揉著賀卓武那只受傷的耳朵,柔聲道:“疼嗎?活該!”
賀卓武臉有些發燙,想躲開卻挪不動身子。
趙暮雪又問道:“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家?總不能真在這兒做了和尚吧?”
賀卓武心想做和尚才好呢,省得去煩這些事兒,不過跟趙暮雪可不能這么,不然耳朵少不了又要挨幾下,便道:“這會兒回去總是有些難堪,我先在這兒呆上幾吧!”
趙暮雪顯然還是有些不放心,叮囑道:“那你住兩就回啊,省的我……賀伯伯擔心!”
看賀卓武沒反應,又重復道:“讓你早些回家,你聽見沒有啊?”
賀卓武支吾道:“嗯嗯,聽見了聽見了!”
“那我走啦!”
“嗯,姐姐好走……啊,還有一事勞煩姐姐!”
“能不這么客氣嗎?什么事兒你!”
“我出來時未及收拾行囊,本打算等我二娘來找我時再,不知為何二娘到現在也沒過來,能否煩姐姐跟二娘帶個口信,給我捎些換洗衣裳過來!”
趙暮雪聽了“噗嗤”一聲笑,道:“就你這樣還學人離家出走?!行了,知道了,我這便去!”
“有勞姐姐!”賀卓武哪里知道,二娘蘭蕙確是要來的,只可惜他爹賀敬亭怒火正旺,不僅不準蘭蕙來,還便由這逆子做和尚去,其實是因為跟杜沖再三確認萬木寺不會讓賀卓武出家才有恃無恐。
三轉眼即過,這一日賀卓武照舊起得不早,開門一瞧,嚯!智心方丈長須飄飄佇立風中,身后二三十個萬木寺僧眾齊刷刷列著方陣,千絕、千道等盡在其內。
智心神情肅穆,對賀卓武道:“施主齋沐期滿,已可剃發受戒,只不知施主現在是否仍決意要皈依佛門?”
出家對于賀卓武來,本是一時之念,經過這幾日的消磨,更談不上什么決意了,原想著智心不提此事,就裝著糊涂在寺里混上一段時日,想好怎么辦妥當再,不料智心沒忘了三日之約,還擺出這大陣仗,倒教他騎虎難下!
以賀卓武的性格,自然不肯臨陣退縮,加上他也拎不清出家這件事到底有多嚴重,當下嘴角一揚,回智心道:“那是自然,煩請大師速為我主持!”
智心含笑點頭:“善哉善哉,如此施主便隨老衲來。”
賀卓武跟著一眾僧人來到大雄寶殿,雖然是大白,殿內卻燭火遍燃,香煙縹緲。
正案右側一年輕弟子已在候著,手中古木托盤一張,托盤內擺著剃刀、戒尺等待用法器,看上去都是有些年代的舊物。
智心示意賀卓武跪拜于佛祖像前,自己則拈香禮佛,唱香贊,念經咒,又教賀卓武讀了出家的發愿文,取了盤中剃刀,發問道:“今為汝剃去頂發可否?”
賀卓武咬咬牙,答道:“可!”
只聽眾僧齊唱出家偈:“毀形守志節,割愛無所親,棄家宏圣道,愿度一切人……”
智心解了賀卓武頭頂束帶,捋起一攏頭發便落下刀去……
賀卓武緊閉雙眼,等著自己那一頭烏黑的秀發落地,卻遲遲不來動靜,睜眼看去,那剃刀竟停在半途,智心正入神地察看著他的頭頂呢!
半晌,智心若有所思地搖搖頭,將剃刀放回盤中,長嘆一口氣。
賀卓武不知所以,眾僧也停了唱,都眼巴巴地望著智心。
“阿彌陀佛!”智心雙手合十,喊聲佛號道:“施主,恕老衲不能為施主剃度了!”
“為何?”賀卓武嘴上問著,心里卻不由慶幸。
智心道:“老衲以頂觀心,發覺施主慧根雖深,然塵緣未盡,便剃去毛發,也難脫世俗,是絕然做不到一心向佛的!”
無論智心的是真是假,賀卓武原都想就此借坡下驢,只不過一轉念又覺著,就這么依了豈不顯得自己本來就是想反悔的?
賀卓武正躊躇著,智心卻開口了:“本寺建寺以來從未收過俗家弟子,若是施主愿意帶發修行,老衲倒是可以為施主開個先例,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智心這個臺階給得正是時候,賀卓武臉上顯得很失落,語氣也是無奈般的:“看來也只得如此了,不過待我洗盡俗塵,還請大師務必為我剃度才是!”
“善哉善哉!賀生卓武聽了!”智心神色一凜道,“老衲可收汝做個關門弟子,汝可愿意?”
賀卓武朝智心一拜,道:“此卓武所愿也!”
“我寺連老衲在內總計僧眾二十有七,除老衲外都是千字輩,便留汝俗姓,賜汝法名曰千山,此后凡以我寺弟子自居時,汝便叫做賀千山!汝可記下否?”
“卓武……”
“嗯?”
“千山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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