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入這往生林以來,蹊蹺奇異的事兒見得太多了,所以對于眼前發生的這一幕,賀千山也見怪不怪,沒想太多,只是慨嘆自己總算命不該絕!
他眼見高度差不多了,松了雙手,腳尖在崖壁上輕輕一點,飄然而下。
看色,差不多已是隔日的凌晨時分,他急急從樹上順了些果子胡亂吃了,顧不上體力尚未回復,也管不了那水下的洞道能否通到外面,一個魚躍,和衣入水!
厲上峰那“嘿嘿”兩聲冷笑猶在耳邊,賀千山想起就覺得汗毛倒豎,只能在心里禱告,千萬別是我想的那樣!
游至洞道所在的那面崖壁,他在水面吸足了氣,快速下潛。
因為記得位置,他很快便摸到了洞口,徑直鉆了進去,沒有一絲猶豫!
狹長的洞道里,賀千山匍匐著前進,為了攢住氣,他的動作很平穩,但速度已算是相當快,只是這洞道太深了,到他憋不住氣開始吐水泡時,仍未見一絲光亮!
他知道自己維持不了太長時間了,唯有放手一搏!
他手扒腳蹬,全速前進——就在他將到極限之時,這洞道忽然寬闊了許多,期待許久的那一絲微弱的亮光,也終于在前上方遠處忽隱忽現!
賀千山目測距離仍遠,游過去恐有不及,突然靈機一動,雙手壓向后下方,急運起穿山打的功法,利用內力在水中的反沖,身體便如離弦之箭飛了出去……
他鉆出水面,飽吸了幾口氣,眼見這也是條澗流,水流很快,直把自己往后推去,又聽得耳后轟鳴聲漸響,回頭一看,大驚失色,竟是瀑布的瀉口!
根本來不及反應,他已被瀑流急沖而下!
這瀑布怕不有幾十丈高,虧得他在半空中努力調整了入水姿勢,才免于被水面拍暈。
賀千山只嗆了幾口水,緩過神來觀察四周,感覺這條水流似乎有些熟悉,尤其那瀑布的轟鳴聲,也仿佛在哪里聽過——呀!這不正是寺里菜園子附近那條山澗嗎?原來這瀑布就是那山澗的源頭,而真正的源頭竟又是往生林中那處泉眼!
不過他此時沒功夫去慨嘆造物的神奇,甚至都來不及為自己死里逃生而喜悅,便往下游而去。
因為此時山澗兩邊仍都是峭壁,無岸可登,賀千山只能一路游著,所幸借著水流的力量,游起來倒不甚吃力。
只是這個時辰的秋水冰涼刺骨,他又在水里泡得太久,不免凍寒難忍,下意識地將九九歸元氣運起御寒。
九九歸元氣至剛至陽,沒一會兒,賀千山露在水面的身體周圍,盡是蒸騰而起的水氣。
他想起此番脫困,全賴身懷師父所傳之功,心中對寺里、對智心的牽掛又重了一分!
終于,那隨處可見鵝卵石的河岸出現在了賀千山眼前。
他上到岸去,隨手拾了些鵝卵石放入懷中,便飛步往寺里奔去。
直到此時,賀千山仍希望自己是杞人憂,然而,還沒到菜園子,自己之前的擔憂就已經被證實了!
已蒙蒙亮,他老遠就看得真切,菜園子里倒著兩個人,一個趴在園子門口,一個斜靠在茅草屋外墻。
賀千山腦子登時就空了,頭皮似要炸裂開來,心臟像往嗓子眼兒跳,讓呼吸也變得困難,明明想立即跑過去查看,兩條腿卻似灌了鉛般,舉步維艱!
好不容易捱到了園子門口,近處的景象更加讓他絕望!
園子里血腥氣未散,不少花草上都血跡斑斑,尤以那染了血的白色芍藥最為刺眼。
倒在地上的兩人正是菜園子里執事的兩位師兄:
趴在門口的千風,伏在一大灘血跡上,背心一道巴掌闊的傷口,是貫穿傷,血早已流干,賀千山明知人已經沒了,還是下意識地摸了摸千風的脈搏;
里面的千明師兄,身上看不出傷口,但胸前也是一灘血跡,賀千山正伸手去探他的呼吸,千明卻“咳”地一聲,吐出口血來!
“師兄!……師兄!”賀千山用手托住千明后背,掌心一股溫和的內力緩緩由至陽穴送入。
千明終于微睜開雙眼,見是賀千山,聲音極弱地道:“師弟……快……快逃!”
賀千山忍住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問他千絕師兄何在。
千明先是用力把頭轉至一側,又顫抖著抬起右臂,指著一個方向:
那里的竹籬破出了個大缺口,再過去也是處崖頂,下面就是山澗。
“千絕師兄……被那人……一掌打下了山崖!恐怕兇多……”千明到這兒,再沒了聲音。
賀千山看時,瞳孔已經散了,死不瞑目!
他幫千明合了眼,去到崖邊察看,下面澗流湍急,哪有千絕的影子?
賀千山這會兒無暇多想,想也無用,只知道須盡快往寺里去。
他心中凌亂,腳步也凌亂,一路上跌跌沖沖,恨不得要栽幾個跟頭。
途經伙房與齋堂時,賀千山又發現了幾具同門的遺體,無一活口!
而當他看見師父禪室的門是開著的時候,心中已作了最壞的準備。
“是千山嗎?”禪室中竟傳來了師父智心虛弱的聲音!
賀千山立刻沖了進去,只見智心盤坐榻上,上身微伏,眉眼低垂,須上、胸前皆有血跡。
他忙走近察看傷勢,見智心左胸前冒出一段劍尖,他一眼就認出是自己的短劍!
賀千山手足無措,情急之下探手到智心背后,便要拔劍。
智心輕輕擺了下手,道:“穿心之劍……不用拔!”
賀千山急道:“師父,我……我該怎么做?怎么才能救你?”
智心搖搖頭道:“救不了,也不必救!生死有命,毋需強求!”
賀千山一下子跪到智心身前,淚如泉涌,道:“都是弟子的錯!是弟子放了那魔頭出來,害了師父和師兄們……”
智心用力伸過手來,撫著賀千山的頭頂道:“孩子,……不怪你!事情……我都知道了,那惡人都與我了。你起來,陪師父……坐一會兒。”
智心的手掌冰涼,給賀千山的卻是無窮暖意!
賀千山在智心身旁坐下,扶著智心,并給他輸送續命真氣。
智心臉上恢復了些生色,也有了些精神力氣。
他滿意地點點頭,道:“功力又精進了許多,將來你必定有大成就!”
賀千山此時直想去死,哪里還有心思去想什么將來的成就?
智心見他仍是滿臉的愧疚自責,便從那段往事開始,了起來:“我們也是事后才知道,當年襲擊萬木寺為首的一群人,被稱作‘魀山十鬼’!
這十人皆是黑道上的頂尖高手,厲上峰就是他們的首領,江湖人稱‘殺神鬼’,幾十年前就是武林中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只是不想這魔頭竟成了我萬木寺的災星!”
“災星?”
“嗯。”智心微微點頭,“當年那十個魔頭雖重創我寺,但也死傷殆盡,除厲上峰外,其余均被當場格殺!
其中有好幾個,都是在弘葉師伯掌下伏誅!
那厲上峰便也盯上了弘葉師伯,卻因一時難勝,中途襲擊你爹娘令弘葉師伯分心。
弘葉師伯無奈,只得帶著你爹娘、兄長,將厲上峰引進往生林,纏斗數日,終于將他困在林子深處!
只是師伯也受了厲上峰一記重掌,幾個月后終因傷重難愈而圓寂!
師伯在圓寂前的一段時間,日日夜觀星象,在彌留之際仍憂心忡忡。
他對我道,災星閃耀不滅,萬木寺劫數恐仍未了。
當時我并未在意,尋思那厲上峰即便不死,也出不了這往生林。
這些年過去,我原以為他早已困死,沒想到他不僅絕處逢生,還得以重見日,此乃冥冥中的定數,非你之過!
換句話,即便不是你,厲上峰也有其他機緣能出來!這是劫數,躲不過的!”
即便智心這么了,賀千山愧疚之心未減萬一,只是師父將死之時,他能做的就是陪師父多兩句話,便問道:“這魀山十鬼與我寺究竟有何仇怨,要下此毒手?”
“何來仇怨?我寺弟子向來甚少在江湖上走動,與這魀山十鬼更是從未打過交道!
為師這些年來也一直托人調查,尚無任何頭緒。
問厲上峰時,他也不肯。
看來這件事,還有其他事,都只能交托給你了!”
“其他事?”
智心忽地臉色一正,朗聲道:“萬木寺第七代弟子賀千山跪聽師命!”
賀千山一時沒反應過來,智心催促道:“還不跪下?”
他忙依言跪到智心面前。
智心道:“從今日起,萬木寺交弟子賀千山執掌,望你能延傳我寺香火,守護寺門,將我寺佛法、武學發揚光大!”
賀千山訝異得直盯著智心的臉,這怎生使得,別他入寺才這么幾,還是個俗家弟子,如何能執掌這萬木寺?
智心卻道:“修佛在心,是僧是俗倒不重要。你若實在難以住持方丈自居,便只作是掌門便是!再,今時今日,不交給你又交給誰?為師當年還不是趕鴨子上架?”
賀千山忽然騰地一下站起身來,道:“師父,我趕緊去前面看看,不定有師兄逃過一劫!”
“別去了!為師早已察看過了……無一幸免!……厲上峰下手真是毒辣!”饒是智心再高的修養,悲涼的聲音中也藏不住恨意!
賀千山呆站在那里,淚水再一次沒有忍住,哽咽道:“可能……千絕師兄或許……還……”
智心只是搖頭。
賀千山不忍再逆智心的意,跪回到智心面前道:“弟子不才,愿承師命!”
智心這才欣慰地點頭,將手中的菩提念珠交給賀千山,道:“這是萬木寺掌門的信物,以后你即是萬木寺,萬木寺即是你!你在,萬木寺便在……”
“叮鈴鈴……”祖師畫像后的鈴鐺忽然響了起來,智心臉上現出從未有過的緊張:“快、快去藏經樓!一樓東北角書柜后有密室!有人進去了!絕不能讓他拿走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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